众将一齐跪下,对方重勇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这是在救命啊!当得起一跪!
方重勇也不客气,硬生生的受了这一礼。
随即,封常清取出文房四宝。方重勇坐在桌案前,飞速将所谓“保证书”写了下来。
这封保证书,大概意思就是方重勇以性命与官职荣誉作为担保,确信朔方军众将只是不明情况,被人钻了空子。
实在是对圣人并无不敬之心,也没有跟永王有勾结。
如果这些人里面有谁谋反,那么在朝廷处理他们之前,先把我方重勇给处理了再说。然后还特意说明,书信中的签名,是朔方军将领对圣人的宣誓。
若是谁背叛圣人,则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写完保证书,方重勇对那些朔方军众将说道:“你们依次上前来签名盖手印吧。”
那二十多个朔方军将领也不含糊,直接上前签上自己的大名,盖上手印,然后恭恭敬敬的对方重勇行了一个拱手礼。
等所有人都签完名字以后,方重勇这才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件事虽然对付过去了,但是在圣人心中,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
不过此战只要你们能奋勇杀敌,立下战功。相信圣人也都看在眼里,不会在意从前那些误会。
诸位回去,好好厉兵秣马,无须担忧此事。
天塌下来,本节帅顶着,你们只需要关注战场上的事情,不会有人从你们后背挥刀。
朝廷的刀没斩到本节帅头上,自然不会斩到你们身上。
明日商议如何对付回纥人,要采取何等方略,你们先在经略军大营内休息一夜,明日一早来此参会。
缺席者军法从事。
都散了吧!”
方重勇站起身,不耐烦的对朔方军中将领摆了摆手说道。
这样就完事了?
那些自感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朔方军将领,有些惊魂未定的站在原地,不确定自己到底该不该走。
“除了战前祭旗,战后论功行赏,本节帅没有留你们吃饭的习惯,还不快滚!”
方重勇笑骂道。
直到这时,那二十多个朔方军将领才回过神来,连忙对着方重勇讪笑行礼告辞。看守衙门大堂的车光倩,早已让手持角弓弩的亲兵让出一条道。
很多朔方军将领走出朔方节度使衙门以后,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时间感觉恍如隔世。
……
深夜,正在书房里看地图的方重勇,得知浑求见,便开门见山的询问道。
“浑军使,经略军大营情况如何?”
纸包不住火,浑以后,在朔方军中,肯定会被某些人排斥。虽然他们也知道,那只是浑自己的选择而已,并不是为了对付谁。
“回节帅,大营情况一切如常。那二十多个朔方军将校,都被分开安置了,他们也没有谁离开大营。”
浑抱拳行礼说道。
方重勇不置可否的微微点头。既然没事,那浑来作甚?
显然,对方还是有其他事情的。
“节帅,末将听闻您打算放过那些人……不知道可有此事?”
浑不动声色的试探问道。
“确有此事。”
方重勇点头示意,随即将那封“保证书”从桌案上镇纸下抽出,大大方方的递给浑看。
看了又看,浑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将其还给方重勇。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节帅,您此举,或许有些草率了啊。一张纸而已,如何能拴住那么多人?
人心隔肚皮,只要有一人暗藏坏心,您这……该如何收场呢?”
浑有些迷惑不解的询问道。
他有点担心方重勇,但更担心他自己!
“恶人胆大,小人气大,君子量大。
楚庄王某日在宫中宴请众大臣。
席间轻歌曼舞,美酒佳肴,月光皎洁,烛光摇曳。兴起之时,楚庄王便命令他最喜欢的美人许姬和麦姬,于席间给各位大臣敬酒。
忽然一阵狂风,所有蜡烛被吹灭。
正当此时,某人趁机摸了一下许姬的手。
许姬十分气愤,猛然将那人的手甩开,顺势将他的帽缨扯在手中,而后匆忙地回到了楚庄王身边告状。
让楚王点亮蜡烛后,查看众人的帽缨,谁没有帽子,谁便是刚才无礼之人。
后面如何,本节帅以为已经不用再说下去了。”
方重勇微笑说道。
浑读过不少书,自然是知道这个故事。后面楚庄王不让点蜡烛,让所有人黑暗中都摘去帽缨,此事乃平。
“节帅虚怀若谷,末将佩服不已,可是……节帅并非长安那位圣人啊!
节帅大度,圣人若是不大度,为之奈何?”
浑一脸苦笑问道。
“做人做事,岂能事事如意。
这些浑军使就不必操心了,本节帅自会处理的。”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轻轻摆手说道。
浑看到实在是劝不动方重勇,只好对他恭敬行礼,然后悄然退下。
第451章 长安连环灭门案
“抬走!都抬走!”
已经“升迁”为金吾卫大将军,兼长安巡检使的张光晟,指挥手下将倒毙在路边,已经冻得如同冰块,在白雪中若隐若现的尸体搬上车。
年年岁岁雪相似,岁岁年年尸不同。
这一幕,好似一年一年时光倒流一般,别无二致,让混迹长安多年的张光晟都麻木了。
自从进入金吾卫以来,每年都是他带着手下,在冰天雪地里巡街,将冻死的路人搬上牛车,运到城南乱葬岗草草下葬。
这些人,连墓碑都不会留下,更不会有人关注他们姓甚名谁,又是如何落魄到冻死街头的。
今年伊始,朝廷对长安南衙北衙禁军,皆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组。千牛卫被进一步压缩编制,只剩下两百人不到。而金吾卫也让出了皇城的防区,取消了左右之分,同样进一步压缩了编制。
与此同时,朝廷新设“巡检使”一职,为差事无品级,一般由金吾卫大将军兼任,负责长安城(不含内城)一般防务。
而皇城,大明宫等地的防务,皆由北衙禁军接管。简单来说,便是议政堂的军权被一砍再砍,近乎于虚无。
所以张光晟看似“升官”了,还获得了“巡检使”的差事。但实际上手下管的人,以及负责的防区,反而变少了!
只是听起来比较威风而已。
“怎么还有这么多冻毙的人,不是现在已经开始烧石炭了嘛!”
张光晟嘴里嘟哝了一句,面露疑惑之色。现在关中已经开发出好几个开采石炭的地方,以州最近。
春季到秋季之间,漕船将石炭从州通过泾水,船运到广运潭岸边的专用库房,冬季再由“木炭使”牵头,钩盾署负责实施,在官办的店铺里面,统一面向全长安的各种客户,对外售卖石炭。
按理说,有石炭了,木炭的价格就会下降,最后物资充沛,让有钱跟没钱的人都“各得其所”。
烧得起石炭的人就烧石炭,烧得起木炭的人就烧木炭,大家都可以享受室内温暖的冬季。
怎么还会有人冻死在路边呢?
张光晟以他那朴素的思维,无法理解这种现状。比如说当年在河西的时候,外部有绢帛输入,那本地人就有衣服穿。反之则要光着屁股,或者缝缝补补又三年。
为什么长安这里,明明有大量石炭输入,百姓的日子却没法变好呢?
张光晟正在愣神的时候,一个金吾卫士卒匆匆忙忙的跑来,对他叉手行礼禀告道:“张将军,右相有请,正在议政堂内候着呢。”
右相?
张光晟在脑子里思索了一下,这才发现如今的右相居然是郑叔清!
国家无人了啊,郑叔清这种老狗都能当右相了!
他心中一阵唏嘘感慨,却又面色平静对那位传话的士卒点点头道:“某这便去一趟议政堂。”
张光晟一路风风火火进入皇城,来到议政堂内。却是看到郑叔清正一丝不苟的端坐于书案前。他连忙叉手行礼道:“右相叫卑职前来,有何吩咐呢?”
“把金吾卫所有人都叫上,跟着本相走!”
郑叔清面色平静的微微点头道,看上去就不像是在说笑。
“全部?有些人在休沐啊。”
张光晟一愣,脱口而出说道,正是要拒绝。
可郑叔清哪里会给他拒绝的份!
“需要本相再重复一遍么?”
郑叔清怒了,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卑职不敢,请右相稍候。半个时辰以内,金吾卫将校士卒,必定一人不缺,在皇城外集结!”
张光晟对着郑叔清叉手行礼道。
这位右相的面色稍缓,轻轻点头,挥了挥衣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张光晟刚刚转身,郑叔清却又补充道:“这次就不要准备五色棒了,直接去府库领横刀。”
“得令!”
张光晟抱拳行礼告退。
等他走后,郑叔清这才长出一口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
他忍不住一个劲的摇头叹息。
果不其然,张光晟作为在金吾卫中厮混多年的头目,手下亲信无数,颇有威望。
还不到半时辰,所有金吾卫数百人,已经在皇城朱雀门外集结。
“都跟本相走吧。”
郑叔清手中拿着一叠地址名单,径直走向距离皇城不远的平康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