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么会向西北攻打冀州呢?”
安守忠一脸懵逼,很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匆匆忙忙找出一副地图,在上面反复查看。
从常理说,方重勇和银枪孝节军有两条路可以走。
继续沿着运河向北,先到德州再去沧州,最后到幽州,潇洒走一回。
或者南下攻打德州州府安德城,然后渡过黄河逃之夭夭。
无论什么玩,都不会向西北走,攻打冀州啊!
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安将军,皇甫大帅现在很生气。你们被方清那几千兵马耍得团团转,现在他们都攻到冀州去了,某回去怎么跟皇甫大帅解释呢?”
张休长叹一声,开口质问道。
“张判官,麻烦你回去在皇甫大帅面前美言几句,多谢多谢。”
安守忠从袖口里掏出一钱袋子,递给张休,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只是这种笑容出现在他那张看上去有些狰狞的脸上,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张休将钱袋推到一旁,不肯接受。
他忍不住摇头道:“某回去会帮安将军遮掩一番的,只是有没有用,那就两说了。而且皇甫大帅也已经下令让屯扎定州,原本防备河东军东进的高邈部南下,在北面堵截方清。若是战局再不利,恐怕安将军难免被军法治罪啊。”
张休绵里藏针说道。
安守忠微微点头,没有再辩解什么。事实上,皇甫惟明不得不调动河北腹地兵马,帮自己堵截银枪孝节军,便已经是对他能力表示了质疑。
今后,当真是要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了。
“某还有急事,要赶回邺城,安将军不必送了。”
张休对着安守忠简单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等他走后,周贽这才凑过来对安守忠小声说道:“安将军,张休这厮的态度,比上次要差了许多,恐怕是有人在皇甫大帅那边说安将军的不是啊。”
听到这话,安守忠轻轻摆手,示意周贽不要多说什么,这些废话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
沙场上的将军,都是要以战绩说话的,战绩不行,被人在背后嚼舌根说坏话,那是难免的。
“某只是担忧,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多了高邈,这仗未必就好打了。”
安守忠无奈叹息,皇甫惟明的这一手“堵截”,看似亡羊补牢,实则是昏招一个。
高邈是不可能跟安守忠协调的,二人平级,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样反而容易让银枪孝节军钻空子。
“安将军,那怎么办才好啊。”
周贽一脸忧愁问道,他相信安守忠的实力,对方是有大才的。
至于高邈,如果真厉害,就不会被皇甫惟明派去定州了。河北叛军的精锐现在都在黎阳那边呢,能打的也多半在此。
“还能怎么办,把立功的机会,让给高邈啊。”
安守忠嘿嘿冷笑,他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既然方重勇跟银枪孝节军如此棘手难缠,那就没必要急吼吼的冲上去触霉头了。
像他这样的老油条,输都吃糖何况赢?怎么玩都不会吃亏!
先让高邈在前方与银枪孝节军耗时间,耗精力。输都不要紧,只要能消耗对手实力就行。
等高邈和他麾下部曲,被银枪孝节军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以后,想必方重勇这边,也是精疲力尽了。
那时候安守忠再带着五千骑兵扑上去,便可以一击必杀!
主打的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们在贝州,可以多修整几日,多准备些粮秣再动身。不着急,不着急。”
安守忠用手指,在桌案上写了一个“忍”字。
周贽心领神会,要不怎么说安守忠胸有沟壑会打仗呢!战争的节奏很重要,不能掌握节奏,便会进退失据。
既然高邈会来“配合”他们对银枪孝节军围追堵截,那安守忠也会以自己的方式“配合”对方。
主打一个“谦让”。
“不过安将军,那方清现在在冀州兴风作浪,我们就不管了么?冀州信都,可是河北数得上号的大城啊。”
周贽忍不住提醒安守忠说道。
“嘿嘿,这就是你眼拙了吧。”
安守忠忽然来了兴致,平日里好为人师的脾气又发作了。
他摆了摆手说道:“那方清是在逗你玩呢,打冀州不过是虚晃一枪,他是离不开运河的。某料定他最后还是会去这个地方,八九不离十!”
安守忠用食指,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画了个圈。
那是永济渠与漳河交汇的一个点,在沧州西南靠近德州地界。该处还被特意标注上了两个字:白桥!
“东光县,白桥镇?”
周贽喃喃自语道,这里确实很出名,是永济渠上的一个关键点。
“可不就是白桥镇么。”
安守忠面露得色大笑继续道:“呵呵,白桥镇是因白桥周边市集而成。白桥横跨永济渠,周边渡口极多,也是物资转运之地。方清要继续北上,则必取白桥镇。我们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高邈,让他试一试银枪孝节军的成色便好,倒也不忙着北上。”
周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对安守忠拍马说道:“还是安将军高啊!这一招甚妙!甚妙!”
第520章 文攻武赫
在河北,信都城是数得上号的大城,历史极为悠久。西汉末年刘秀初入河北,处境极为艰难,便是靠着信都一郡,力挽狂澜,最终才勉强拿下河北。
此时此刻,冀州刺史苏遏,正一脸紧张站在城头。护城河南面不远处,有几个游骑鬼鬼祟祟在那晃悠。他们似乎是见信都城大池深不好对付,转悠了一番便走了。
“终于走了,走了。”
苏遏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双手扶住女墙,几乎站立不稳。
他是关中扶风人,当年便素有才名,在家闭门读书。
皇甫惟明搜罗天下不得志的有才之人入幕府,苏遏也在其中。
当了两年幕僚后,苏遏得皇甫惟明赏识,旋即外放冀州为刺史。当然,这其中免不了后者从中运作与推荐。
由于他是皇甫惟明幕府走出来的刺史,当自家主公起兵造反后,苏遏自然是积极响应。于是他还是继续担任冀州刺史,并坐镇信都城。
唐代都有“改名言志”的习惯,为了表示与“旧朝”,或者是某些人划清界限,于是苏遏改名为“苏有德”,暗示“神器有德者居之”,此为天意。
对此皇甫惟明很高兴,给了苏有德募兵之权,封他为“冀州都督”。苏有德也不含糊,招募了三千团结兵,日夜训练,由明威将军李钦凑统一指挥。
“使君,贼军已经游荡到信都,我等要如何处断?”
李钦凑走到苏有德身边,低声询问道。
他有点看不起苏有德,因为这位好像是手无缚鸡之力,一点兵事都不懂。
可是没有办法,苏有德是皇甫惟明所属幽州幕府出来的人,二者颇有私交,关系很好。换言之,李钦凑在冀州浴血奋战皇甫惟明不见得能知道,但苏有德背后打小报告说坏话,皇甫惟明则一定可以知道。
所以哪怕李钦凑看不起苏有德,也不得不恭顺侍奉,心中是有苦难言。
“贼军会不会攻城?”
苏有德面色平静询问道,虽然他看起来还算镇定,但发抖的双手已然说明了一切。
李钦凑摇了摇头,非常肯定的答道:“绝不可能攻城,信都城高三丈,护城河深七尺,周长十八里。贼军不过数千,要如何攻打如此大城?”
如果以方重勇前世的眼光看,信都城的面积不值一提,随便拎出来一个县城城区面积都比它大。但以唐代城池的规模看,信都已经算是数得上号的大城了。
若不是城池大,皇甫惟明怎么可能给苏有德募兵之权?
“不攻城就好,一旦攻城,难免生灵涂炭啊。”
苏有德假惺惺的说道,暗暗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走上前来,将一根绑着信纸的箭矢递给苏有德说道:“使君,这是贼军刚刚射上城墙的信,请过目。”
什么时候的事情?
苏有德一惊,不过还是保持着面上的淡然,伸手接过信纸。
由于信都城很大,苏有德不可能对四周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他这边没看到敌军游骑射箭,不代表信都城周围就没有这种事情。
三千团结兵看似很多,但信都城大,如果死守,未必能守得住。事实上,就算这三千人都站上城头,也只能稀稀疏疏的站一排。
苏有德深吸一口气,将信纸从箭矢上拿下来,一目十行看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方重勇在信中说:为了避免冀州百姓生灵涂炭,三日后约战苏有德于信都母亲河绛水故渎。识相的就来,倘若不到,破信都后必杀尽冀州军政官员。
此河原本是绛水旧道,北魏时改道,又成为漳河支流。绛水故渎是《水经注》中的说法,信都本地叫“绛水”“岚水”的,什么名字都有。
绛水故渎是信都城南面防御的一部分,距离信都南门仅数里地而已。要说远,还真不是很远。
去,还是不去呢?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联想到自己细胳膊细腿的,苏有德瞬间便绝了带兵出城的念头。
“你自己看吧。”
苏有德轻叹一声,将信交给李钦凑。
后者看完,一脸疑惑看着苏有德,似乎是在酝酿情绪。
半晌之后,李钦凑才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建议道:“使君不必理会此獠的威胁便是,方贼乃是孤军深入,此刻不过虚张声势而已。”
苏有德失望的摇了摇头说道:“信都城高池深,自然是不惧贼军攻城。但冀州枣强县已然陷落,武邑、阜城、武强、堂阳、南宫等地皆城小少兵!冀州都督是要保冀州之安危,而非是信都一城之安危啊!”
李钦凑只管带兵就完事,但作为“冀州都督”的苏有德,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如果冀州大乱,他们啥也不管。哪怕最后能守住信都,苏有德这官也当到头了。
现在地里的青苗要不了多久就会成熟,如果让方重勇和银枪孝节军在冀州随便浪,搞得人心惶惶。
到时候秋收了,谁还有心思去田里收割呢?谁知道收割好的粮秣,是不是便宜了别人呢?
苏有德只是不会打仗而已,对于民政和管理地方还是很熟悉的,他要是没点本事,那也不可能进皇甫惟明的幕府。
由于皇甫惟明起兵速度很快,实施的政策也比较平和,再加上河北之前并不是战区。
所以各州刺史,多半都是如苏有德这般的民政官员。
很多甚至干得相当不错。
可如今战火已经烧到河北,这些人就有些控制不住场面了。
“使君,信都兵马,守城尚可。倘若出城,如何能与边军中选拔出来的银枪孝节军对抗?”
李钦凑差点给苏有德跪了,这位脑子不清楚的刺史,竟然还想带兵出城与银枪孝节军打野战,他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反正隔着河,河水又未结冰,半渡而击不行么?”
苏有德小声问道。
一时间李钦凑竟然急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苏有德这话槽点太多,破绽太多,让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