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731节

  是啊,派人去跟史思明联络下又能如何呢?又不是说一定要招降他?

  话都说这个份上,颜真卿也不好再坚持下去了。

  “唉!”

  他长叹一声,对李躬身行礼之后,自顾自的转身离去。

  紫宸殿内的奏对还在继续,但颜真卿已经感觉这些跟自己都没什么关系了。

  ……

  莱州州府掖县府衙内院里,莱州刺史郑,正在跟侄子、外甥,围着一个红泥小火炉,吃羊肉锅子。

  这不是吃羊肉锅子的好时节,可是郑就是喜欢这一口啊!

  千金难买我高兴!

  “羊作脔,置砂锅内,除葱、椒外,有一秘法,只用捶真杏仁数枚,活火煮之,至骨亦縻烂。每惜此法不逢汉时,一关内候何足道哉!”

  郑一边用筷子夹锅里的羊肉,一边对两个子侄介绍道,神采飞扬,啧啧感慨。

  他吃个锅子就好像当了神仙一样,脸上写满了惬意快活。

  然而侄儿王在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菜肴上,他忧心忡忡的问道:“舅父,听闻银枪孝节军占领了登州蓬莱。若是他们南下莱州,舅父要如何御敌呢?”

  “那是什么?关我何事?”

  郑一脸茫然反问道,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舅父,银枪孝节军在河北的那些事您都不知道吗?还有天子弑父的事情……现在他们就是叛军啊!”

  王在本身就是个小官,对朝廷的事情还挺关注的,他可没有郑那么心大。

  像银枪孝节军这样的队伍,如果失去朝廷的管束,他们就是最强悍的盗匪。

  盗匪过境意味着什么,那还用说吗?

  可是荥阳郑氏出身的郑,似乎完全不将其放在心上。

  他没有回答外甥的问题,而是看着院内的地上的枯叶感慨吟诗一首:

  “早春见花枝,朝朝恨发迟。直看花落尽,却意未开时。

  以此方人世,弥令感盛衰。始知山简绕,频向习家池。”

  王在都要急哭了,自己怎么摊上个这样的蠢舅舅啊!

  贼寇都要来了,还不去巡视城墙,却在这里吃着锅子吟着诗,像话么?

  正当王在想说话提醒一下舅舅的时候,忽然,府衙大堂屋上的一个瓦片掉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郑头上。

  郑头上顿时血流如注,就连束髻的玉簪都被打碎了。

  “舅舅!”“叔父!”

  吃火锅的两个年轻人吓傻了,郑躺在地上,两眼看着蓝天,不知道是呆住了,还是死不瞑目。

  “快,快去叫医官来,多来些人把我舅舅抬到医馆里去!”

  王在对府衙里的皂吏大喊道。

  正在这时,郑忽然从地上坐起来,血流得满脸都是。他对着旁人大喊道:“我没事!不要叫人来!千万别叫人!”

  郑好面子,不想别人看他这么狼狈。

  此刻他侄子和外甥都被吓傻了,郑喊完一声后,便躺在外甥大腿上吆喝道:“给我喝点酒就好了,要烈一点的,多弄点。”

  郑闭着眼睛,嘴里说个不停。

  看样子状态还算好。

  他侄儿郑氏立刻从府衙库房拿来一壶好酒,郑接过以后咕咕咕的一口气喝完,这才沉沉睡去。

  王在试了下郑的鼻息,发现舅舅睡得十分香甜,顿时对自家这个心大的长辈无语了。

  郑从前和王昌龄、王之涣、崔国辅等人混得很熟。他天性奔放,成天喜欢和小辈们打成一片,毫无架子。当然了,与其说这人是个官员,还不如说他就是个不理政务的文人。

  郑在刺史任上也是能摸一天鱼就混一天,没费什么心思。他那些子侄辈,都拿生性疏懒的郑没有任何办法。

  正在这时,掖县县尉匆匆忙忙的走进府衙,一看到郑居然在呼呼大睡,还满脸是血,顿时苦笑对王在禀告道:“掖县城外有大军列阵,要我们打开城门。诶?郑使君这是怎么了?”

  我等正欲死战,刺史却先晕了过去,还满脸是血,这该如何是好?

  此刻县尉的心情是崩溃的。

  “扶我起来!”

  王在身边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郑晃晃悠悠的站起身,看向一脸惊恐的县尉,嘴里喷着酒气说道:“带本府去看看!引路……”

  说完,他又晕了过去。

  王在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要如何应对兵临城下的危局。

第569章 优势在我

  莱州掖县城外,数千兵马列阵于此。

  其中有银枪孝节军的人马,也有裴的亲信兵马,加起来足足数千人。

  他们从登州蓬莱出发,一路沿着海岸线向西南进发,途经登州黄县,很快便到了莱州州府掖县城下。

  掖县规模并不大,城西靠海边的东莱守捉数百人,已经接受了方重勇的节制。

  毕竟,现在扛着的是永王李的牌子了嘛,这些州县里面的孤军,没有坚守的必要,他们也不会为杀父弑君的李,而白白牺牲性命。

  现在就剩下个掖县这个府城了。

  拿是肯定可以拿下来的,就看是以怎样的方式,要不要动粗,如果攻城的话,损失几何。

  李看着骑在马上老神在在,似乎是在等掖县开城门的方重勇,立刻感觉有些不爽。

  于是他假意用恭维的语气询问道:“听闻方节帅指挥若定,用兵如神。麾下银枪孝节军更是以一当十,骁勇善战。不若节帅现在露一手给孤看看如何?孤确实没见过银枪孝节军发威是什么样子啊。”

  他发问的角度十分刁钻,明摆着有些不怀好意。

  “殿下,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野战,其次攻城。本帅以为,莱州刺史会打开城门,出来迎接殿下的。

  只怕这次银枪孝节军是没有发挥的机会呀,恐怕会让殿下空欢喜一场了。”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说道,绵里藏针将李的话顶了回去。

  攻城给你看?你当这是耍猴呢!

  打仗可是要死人的!

  方重勇都懒得吐槽李这个废物了。

  “劝降信射入城内了吗?”

  方重勇对身旁的何昌期沉声问道,要是没把劝降信射进城内,那乐子就大了。

  不知道情况的莱州刺史,说不定还以为城外是盗匪在武装巡游呢。

  “回节帅,已经射入城内了。是末将亲眼看到,有守城士卒将箭矢捡走的。”

  何昌期抱拳行礼禀告道。

  听到这话,方重勇微微点头,还是保持住一副稳如泰山的姿态。

  按道理说,莱州刺史没有不开城门的道理,连东莱守捉的兵马都“投降”了,掖县的团结兵还有什么坚守下去的意义吗?

  但是,也不能排除,这个世界是有傻子的。

  而傻子的思维,不能以常理揣度。意外翻车,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方重勇骑在马上,耐心等待着莱州刺史开城门。脸上虽然平静如水,但他心中也很焦急,外表的淡定都是装出来的。

  要是莱州刺史顽抗到底,他就必须要杀鸡儆猴了,从战略上说,非常不智。

  这一路后面还有青州呢,青州是上州,人口众多,实力雄厚。他们这一路需要走官道先到北海县,然后从北海到青州州府益都,再从益都北上到博昌。

  那里有济水边的一个大渡口,有船只可以运兵。

  自此以后,便可以走水路直接抵达汴州,路上无需任何停留了。

  若是掖县不降,后面的州县大概也不会降的,除非是把莱州刺史挂旗杆上游街示众。

  不知道是不是内心的祈祷起了作用,又或者是李这面旗帜确实比较好用。半个时辰不到,掖县东门大开。

  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老人,瘫坐在肩舆上,被两个年轻人抬着。

  他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方重勇所在的帅旗下。

  竹制的肩舆被放到地上,方重勇也翻身下马查看。

  他仔细观摩一番这才发现,眼前这位穿刺史官袍的老人,头上绑着带血麻布,甚至脸上的血迹都没完全擦拭干净!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

  更关键的是,此人满身酒气,不像是被打晕过去,反而是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

  穿着官袍,喝醉酒,头被打破,被人抬出来,这一切的一切,看上去……貌似有点抽象啊。

  “这位便是莱州刺史么?”

  方重勇走上前去,疑惑询问其中一个刚刚负责抬肩舆的年轻人道。

  “是的,郑郑使君,在下舅父。

  不久前他在府衙内院吃水盆羊肉时,不幸被掉落的瓦片砸伤了头……然后,就这样了。”

  郑的外甥王在,言简意赅的说明了情况。当然了,他舅父狂放无形的那些细节就不必多说了。

  一旁的李和韦子春都看傻眼了。

  瓦片砸了刺史的头,然后城门就被打开了,这种鬼事情说出去谁信啊!

  但不管怎么说吧,掖县总算是被拿下来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如有神助”么?

  在场很多人心中都有种“天命加身”的感觉。

  “你跟我去汴州当官,你舅父依旧当莱州刺史。”

  方重勇看着王在说道,随即吩咐何昌期道:“派人通知车光倩,让他负责接管东莱守捉,掖县城内的官员照旧,让他们各行其是就行了。”

  听到这话,王在长出一口气,对方重勇叉手行礼道:“下官谢方节帅宽仁。”

  “殿下,我们在掖县补充一下辎重,便可以继续启程了。一个时辰内解决所有杂务,您就在城外欣赏一下风景就行了,不必入城横生枝节。”

  方重勇走上前来,面色淡然对李行了一礼说道,显得气定神闲,举重若轻。

  见方重勇如此干净利落的“处理”了所有问题,又想起之前自己说要让银枪孝节军“表演”一下如何攻城,此刻李就像是被人猛扇耳光一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感觉自己之前活脱脱像个啥也不懂的小丑。

  韦子春也察觉到李面色不对,他凑过去小声安慰对方道:“殿下,等您登基之后,就有了大义,自然可以招揽人才,掌控州县的。不必急于一时。”

  李默然点头,却觉得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起码不会像韦子春说得那样轻松。

  王在让掖县县令打开府库,给银枪孝节军补充了辎重,然后就跟随方重勇一行人一同西进青州了。

  入夜之后,躺在府衙卧房榻上的郑,这才幽幽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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