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边是要守的,好处是没有的。
在幽燕之地的分裂势力,不需要什么“大义”。这里的大义,天然就是和平独立!而在其他地方的分裂势力,就得找一个名正言顺的“旗号”了。
要么自立为王,要么拥戴朝廷,没有第三种选项。
史思明看明白了这些,所以他希望自己“不动声色”的与李宝臣做切割。
反正我不再打出反抗朝廷的旗号,也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但是我就是什么都不说,主打一个闷鸡吃白米
看到耿仁智还有疑虑,史思明继续解释道:“近期加大力度招兵买马,然后找长安朝廷讨要粮饷,看他们给不给。李宝臣若是派遣使者,将使者赶走便是。”
耿仁智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史思明心意已决,于是抱拳行礼道:“谨遵节帅之命。”
等耿仁智离开后,史思明将谋士平洌叫了进来。
“本帅欲扩军,朝廷又递过梯子来招安,你认为该怎么办才好?
幽州粮草一直受其他州县供给,缺粮要怎么解决?”
史思明翘着二郎腿询问道。
平洌思索片刻,对史思明叉手行礼道:“节帅带兵南下赵州、冀州等地,便无缺粮之忧。既然已经占据朝廷大义,攻城略地也是必由之选。”
“言之有理。”
史思明微微点头说道。
平洌的想法,跟他基本一致。
史思明不想对外发檄文,但是会用攻城略地,来向朝廷证明“忠诚”!反正攻下的地盘都是自己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发檄文的事情,你以为如何?”
史思明又问。
平洌摆了摆手道:
“大可不必。李宝臣虽然不值得同情,但节帅还是需要他来牵制关中朝廷,防止朝廷剪除藩镇。
关键时刻,拉李宝臣一把,也是应有之意。发檄文是作茧自缚,没有必要。”
“嗯,正是如此。”
史思明点点头,决定把李萼在幽州城内晾三天不理睬,时间过了让他回去就行了。
发个屁的檄文!
“节帅,不如派人去洛阳,讨要赵州、冀州的管辖权。李宝臣若是给,咱们就替他挡住河东来的兵马。
若是他不给,咱们正好有借口师出有名。”
平洌嘿嘿一笑建议道。
不得不说,文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就是多,这一茬史思明可没想过。
话说回来,接受朝廷的册封但不发檄文,找李宝臣讨要两州的管辖权,做打仗和谈判的两手准备。
这一手确实是妙。
“甚好,去安排吧,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史思明心情大好,直接挥挥手。
“请节帅放心,属下这便去安排。”
平洌领命而去,签押房内就只剩下史思明一个人。
他托起下巴沉思当前的局势,细细想来,竟然发现目前幽州藩镇处于极为有利的地位!
长安朝廷对于河东的薄弱掌控,使得河东唐军处于半独立状态,已经不受朝廷调遣。幽州这边压力大减。
李宝臣在洛阳挡住了关中唐军东进的去路,使得幽州这边处于战略后方,可以安心的招兵买马。
同理,李宝臣在应付关中那边兵马带来的压力就已经手忙脚乱了,幽州这边不背刺他就已经要偷笑,这位宝辰大帅,又哪里有余力打到幽州来收拾史思明呢?
至于河南那边,就更不必提了。估计会跟朝廷争夺运河的主导权。无论是战是和,都会牵扯长安那边很多精力。
无论怎么看,幽州这边都是“比较闲”的地方。
金角银边草肚皮,幽州正是处于金角的位置,战略优势十分明显!
这一波闯荡,最后赢家,居然是我自己?
“难道所谓天命,正是加在我史某头上么?”
史思明自言自语道,一时间信心膨爆!他忽然感觉,自己将来登基称帝,好像也没有那么远吧?
要不,以后建个国,国号“大燕”?
史思明的野心一下子上来了。
第574章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本卷完)
当!当!当!
当!当!当!
开封县城外渡口,几十个穿着黑色袍子的皂吏,正在敲锣打鼓的清场。
“让那些闲杂人等都走!
快快快,你们几个去渡口那边清场子,平西王的船队就要来了!”
郑叔清叉着腰,对身旁一众皂吏吩咐道。
那些人也不含糊,提着水火棍,直接冲到渡口的栈桥上,对滞留在此的人群一阵打骂。
一时间,好像鸡窝被捅,站在栈桥边等生意的脚夫们顿时作鸟兽散,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汴州刺史元结看到这一幕,无奈叹息道:“郑公这手腕,未免太粗暴了些。”
郑叔清这狗比,平日里恨不得整天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催都催不动。一听说方重勇带着银枪孝节军要回汴州,立马就上蹿下跳活络起来了。
真是个官场老油条!
“这些脚夫之流,就跟家中的孝子一样,非得加点棍棒才行。
元使君还是阅历太少了。”
郑叔清倚老卖老的吐槽了一句,洋洋自得的模样,显然是不以为耻。
棍棒之下出孝子是这么用的么?
元结一愣,随即苦笑。
今日是方重勇返回汴州的日子,那些滞留在栈桥的脚夫们,就算被打死那也是白死了。
脚夫这种职业历史很久远,然而其兴盛且呈现组织化,却是跟运河经济的繁荣有着莫大关系。
商贾靠岸后,无论是卸货,还是进货,都不可能是本人自己挑运,通常也不会是船上的船夫搬运。
这样就需要有专业的卸货与搬运工人,久而久之,就会出现类似的“商行”,铺子开在开封县城内,负责接单算钱。
而脚夫则是蹲守在渡口,逢人便问要不要装货卸货。
所以航运越发达,需要的脚夫也就越多。
这些人三教九流都有,以外地人居多,几乎没有在汴州本地有固定田产的。
脚夫们的社会地位很低,按照唐代社会的普遍价值观来衡量,但凡有点出路的人,都不会去做这一行。
“嗯?”
惊鸿一瞥,郑叔清好像看到了脚夫里面,有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再去看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正好这时候何昌期已经朝着他走了过来。郑叔清于是不去想刚刚看到的那人像谁,而是笑眯眯的上前对何昌期行礼询问道:
“何将军,今日的安排可好?”
若是按资历说,何昌期给郑叔清提鞋都不配。
但现在老郑就是拉得下面子,对何昌期讨好。
元结看到这一幕,心中了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郑叔清号称“政坛不倒翁”,到现在都还能活蹦乱跳了。
这厮做正经事的本事没有多少,但看人下菜的本事却是一流,求人办事的时候又拉得下脸来。
这样的人或许无法长期维持高官厚禄,但他们想要苟命还是很轻松的。
元结不禁为自己叹息,他就是太实诚了,所以总是不讨喜,难以飞黄腾达。最多就干到刺史这一级,不可能再往上了。
除非是遇到了天大的机遇。
“郑判官在汴州,又不用风餐露宿,怎么还瘦了呢?”
何昌期看着瘦得风吹就要倒郑叔清,没话找话说。
“在下心忧方节帅在前线作战,故而茶饭不思呀。”
郑叔清装模作样的叹气道。
他确实是担心方重勇打败仗,不过却不是担心方重勇本人,而是担心敌军杀到汴州,要他郑某一家老小的命!
荥阳郑氏本来就大量居住于河南,更是有不少人在汴州生活。若是河北叛军南下攻克汴州,郑氏估计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起码被叛军捞一大波浮财是免不了的了。
为此郑叔清每日都是忧心忡忡,不断派人打探前方军情,打听银枪孝节军是不是被包围了。
方重勇他爹方有德,都没郑叔清这么关注河北战况!
“郑判官真是小看我等,有银枪孝节在,哪里有河北那帮杂鱼横行的份。方节帅还把李宝臣那傻子唬得一愣一愣的呢。”
何昌期满不在乎说道,其实这一路奔袭河北的时候,他也是非常担心的。
但这并不妨碍何老虎现在对身在汴州的众人吹牛。
“说起李宝臣此人,当真是非常张狂啊。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帝王一样。”
郑叔清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李宝臣派遣了好几波人来游说,要节帅给他效力,并献出宣武镇六州之地。亲笔信都写了四五封,语气一封比一封严厉。
最后一封信,此人甚至扬言不同意就要杀方节帅祭天呢。”
郑叔清语气中带着迷惑。
宝臣大帅现在大概是知道,自己之前是被方重勇那个“宝臣为天子”的戏法给耍了,有些气急败坏。
只不过郑叔清不知道此事,才觉得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
仗都没打一场,你就直接写信说要我投降,有病吧!
“其实吧……”
何昌期话到嘴边,想起方重勇此前的提醒,没有多事,顿时闭口不言。
他是来汴州打前站的,不是来这里吐槽李宝臣的。方重勇当初可是承诺过,要给宝臣大帅捧场,投靠他当马仔的!
现在直接翻脸不认人,宝臣大帅感受到自己被愚弄,要找方重勇算账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之所以还没动手,不过是因为洛阳城内的事情,李宝臣还没摆平。一旦他整合了河北叛军,搞定了洛阳城内的杂事,估计就要带着兵马出洛阳向东掠地了。
跟方重勇正面较量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