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能说颜真卿的信是在胡说,对方描述的现状,及未来可能的发展,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当然了,文人喜欢道德绑架,也是基操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就先礼后兵,若是劝说李琦不听,那便叫李光弼带兵攻取寿州。”
方重勇沉声说道。
“都散了吧。”
他轻轻摆手,朝会这么多人,挤在这么小的府衙大堂,也确实商议不出什么细则出来。
方重勇当即宣布散会,却是将严庄与李筌二人留了下来。
三人来到书房落座,方重勇看向二人询问道:“刚刚人多不方便询问,本相想问一句,李那边,需要回复么?需要派人去接洽吗?”
寿州如今并不是被李所控制,而拿下此地,也只是为了提前抢占战略节点而已。这件事没有什么好说的,淮南兵弱,李琦翻不出什么浪来。
至于接下来要不要对付李,对方又是什么态度,则需要试探和确认一番。
“右相,李和颜真卿,明摆着是觉得咱们是可以合作的对象。现在不适合直接翻脸。”
李筌若有所思的说道。
其实,无论是李,还是颜真卿,他们都认为:抛开李氏宗室而自行称帝的人,都是在自取灭亡。
很多例子在前面,最开始的皇甫惟明,到后来的李宝臣,乃至方重勇,全都是扶持皇子登基上位,以获得法统正当性。
没有一个人作死的。
当然了,这三人可以算是“成功案例”。
其实如今大唐各地,也不乏一县一乡就割据称帝的“草头王”,手下百来号人。只不过浪花都没翻起来一个,就被州刺史给灭了。
既然是这样,那么方重勇放弃李,扶持李,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吧?反正不都是扶持亲王上位么?
这便是颜真卿等人的脑回路,也是基于当前局势的合理判断。
“还是得派人去摸摸底。”
严庄补充了一句。
“本相以为,其实未必不能谈谈。
颜真卿和李的目光,一定还是长安。而我们并没有短期内夺取长安的意图。
这就好比两个男人同时争夺一群女子,若是看上的并非同一人,那么便可以放下争议互不干扰。
甚至可以有默契的配合。”
方重勇举了一个不是很恰当的例子,但是很生动。
严庄与李筌二人微微点头,感觉确实是这样。
“下官建议让岑参去一趟襄阳。”
严庄对方重勇叉手行礼建议道。
“不错,就这么办吧。”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心中却是不免一阵叹息。
这世道果然是越来越乱了,汴州四战之地,远期的交通优势暂时还没有发挥出来,但近期的战略劣势,却已然冒头。
看来确实有必要在淮南扎下一根钉子,以确保大后方的安全。
方重勇暗暗想道。
……
哐当!
府邸大门被人踢开,身穿控鹤军盔甲,却又蒙着黑布的盗匪破门而入。
汪汪汪!
汪汪汪!
汪汪汪!
看家护院的恶犬一边狂吠,一边迎面扑来。那些“盗匪”随手便将这些恶犬斩杀,从大门冲入前院,见人就杀,一直冲到后院!
杀穿了整座府邸。
“杀!留一个活口就行!”
控鹤军都头张韶大喊道。
他们此番来这里灭门,压根就没想隐藏行迹。不但穿着控鹤军才有的制式盔甲,而且是大摇大摆的在长安城内晃悠。
根据事先约定好的协议,李宝臣此刻已经是带着大军主力,前往咸阳城“镇压叛乱”了。
宝臣大帅不在,长安城又这么大,守军漏掉几个披坚执锐的盗匪入城,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要知道,这偌大的长安,就算扔十万人在里头,也不见得能把每个角落都防守到位。被人钻空子,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每个坊的坊墙,不就是为了加强防护的么?
一炷香时间不到,张韶和他手下丘八,已经把活干完了。让皇帝一家被灭门,只留下了李琳的长孙,其他的一个不留,无论男女,无论老少,不分美丑。
全部都被杀死!
“走了,去下一家!”
活干完了,张韶懒洋洋的对手下说道。
结果他刚刚转身,就被人一刀割断了喉咙,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杀死他的那个控鹤军丘八,擦了擦横刀上的血迹,将刀入鞘,一行人将张韶的尸体搬到李琳等人的尸体旁边放好,随即扬长而去。
第627章 幽州霸总的一己之见
这天一大早,新的宣武军,也就是改编后的银枪孝节军正在操练。
从队列变换,到阵型更替,再到旗帜号令,军乐队奏乐等等,都是一些相当常规的演练。
方重勇一边走一边看,同时一言不发,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大帅,您这是……”
何昌期看到正在检阅银枪孝节军军容的方重勇,面沉如水,顿时感觉心中惴惴不安。
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自信练兵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方大帅心思深沉如海,旁人难以揣度。
“无妨,军心可用,士气高涨。”
方重勇很是敷衍的点点头说道。
“大帅,您说要官兵同吃同住。军官若是想吃好的,想开小灶必须要给钱去买。
末将这边也都照办了,弟兄们觉得很公平,都没什么意见。”
见方重勇还是面色不虞,何昌期继续解释道,好像做贼心虚一样。
“那……”
方重勇停下脚步,看向何昌期询问道:“为何有士卒在脸上刺字?本帅说过吧,这是陋习,我们又不是贼配军!”
唐代并无贼配军的概念,而且对脸上刺字的从军之人也没有什么歧视。但士卒主动往脸上刺字,那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大帅啊,是您误会了呀。”
何昌期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刚刚看完操演的方重勇面色不好看了。他连忙叫来两个银枪孝节军的士卒。
这二人脸上都刺了字,左脸刺字“银枪”,右脸刺字“孝节”。可以确定是出自同一位刺青人之手。
左右对称,看着居然不觉得别扭,反而有种别样的威武霸气。
“说吧,你们二人为何在脸上刺字!”
何昌期冷声问道。
“回将军,我等银枪孝节老卒,为大帅效死,刺字以表忠诚!”
其中一人大声禀告道,明摆着是说给方重勇听的。
原来,银枪孝节军扩编后,有不少骁勇善战之辈加入,很多人的技战术水平,根本就不逊于老卒。
因为是募兵的关系,所以这些人里面不少曾是边军精锐退下来的。要说能打,他们也是很能打的。
一方面,这种情况极大加强了军力,但另外一方面,也让很多老卒心生不满。
老子为节帅出生入死的时候,你们不知道还在哪里吃奶呢!
现在翅膀硬了就想跟我们平起平坐,门都没有!能打啊,能打有个屁用!
也不知道是哪个最先提出来的馊主意,结果刺字之风便开始盛行。如今银枪孝节军老卒几乎人人脸上刺字。
别问,问就是刺字的乃是方大帅死忠嫡系。如今军中泾渭分明,只要脸上刺字的就是“老兄弟”,没有刺字的,无论你多能打,天生就矮人一头。
就算方重勇明令士卒将校都是同吃同住,除了军饷外,待遇上没有区别。也依旧无法抹平这种资历上的隔阂。
脸上刺字这种幺蛾子,乃是个人意愿,不是方重勇可以禁止的。
“家中分田了么?”
方重勇看着眼前这两个脸上刺字的士卒询问道。
“分了分了,洒家这条命都是大帅的!”
另外一人殷勤说道。
“去吧,本帅永不忘记你们的忠勇。”
方重勇摆了摆手,这两个银枪孝节军的老卒才欣然退下。
“大帅,这是军中老卒对您的爱戴之心,禁是禁不了的啊。”
何昌期小声说道,生怕方重勇让他也在脸上刺字。
“罢了,此番李光弼出征寿州,你怎么看?”
方重勇无奈摇头,转换了一个话题询问道。
“寿州?挨着亳州那个?在南面的?”
何昌期想了想,终于回忆起寿州在哪里了。
“拿下寿州不是手到擒来么?”
何昌期不以为然的说道,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是什么问题。
方重勇心中暗暗揣摩:还是得为李光弼兜个底。连何老虎都觉得打下来很简单,到时候搞不好就会栽跟头的。
至于银枪孝节军老卒刺字的问题,实际上是他宣布执行“官兵平等”原则引起的应激反应,随他们去就是了。
只要让正规军与田产挂钩,他们便不再是浮萍,不是哪个将领随便一忽悠就走的穿军服暴徒。
至于军中能不能做到官兵平等,那是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方重勇都不提出来,那么军中阶层分级只会更加顽固。
告诫何昌期要好好训练部队,大军随时都有可能开拔以后,方重勇叫来李筌,二人在府衙书房里商议军改的大事。
方重勇将自己在纸上画的图案递给李筌,然后指着这张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