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879节

  此人正是从洛阳逃到汴州的刘忠翼!

  人心就是这般诡谲,方重勇并未部署收买关中派遣使者的计划,没想到反而是有人主动来投靠。

  当然了,这种所谓的“投靠”,本质上也是一种交易。

  众人落座之后,严庄面带冷笑对刘忠翼道:“你见本官,居然还不肯和盘托出,一定要等见到官家才肯说。现在人你也见到了,是不是该把事情说一说?”

  “鄙人刘忠翼,乃是关中派到洛阳的使者,目的是说服安守忠去长安担任宰相。”

  宰相?

  关中那帮人还真踏马敢说啊!

  方重勇跟严庄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关中朝廷的那些决策者们。

  还当现在是开元年间呢?

  那时候,边镇大将想入长安为相,都已经要魔怔了。以至于当时安禄山、皇甫惟明等人的最大愿望,就是回到长安当宰相。

  为了当宰相,他们根本不愿意造反。

  结果现在时过境迁,天下已经分崩离析了,这时候才想起来要拿宰相的官位忽悠。

  这胡萝卜也太水了,一点甜味都没有。

  “莫非这是在说笑?”

  方重勇难以置信反问道。

  “确实如此,圣旨在此。”

  刘忠翼从袖口掏出一卷黄色的绢帛,将其递给方重勇。

  将圣旨展开一看,方重勇和严庄二人都是哑然失笑。关中给安守忠封的官不可谓不大,甚至金银财宝也有很多,以及长安城内的一座王府,嗯,曾经的王府。

  只要安守忠去了长安,立刻给他封王,加兵部尚书,宰相,特进。

  然而,安守忠麾下兵马有什么赏赐,他的副将有什么赏赐,军中将校有什么赏赐,一句没提。

  换言之,就算关中朝廷信守承诺,不对安守忠进行清算,他也被彻底架空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如果按关中那帮人的路线走,安守忠不仅是身体上与部下们隔开了,在感情上也跟那些人划清了界限。

  再说明白点,安守忠以后就是长安的一位富家翁,再也不能如从前这般呼风唤雨了。

  遇到这种事情的人还有谁呢?

  方重勇只想起了历史上的郭子仪。

  除了这一位以外,其他丘八都是受不了唐庭的类似打压。

  死的死,反的反。

  “如果你的秘密就这,那……本官确实有些失望。”

  方重勇将圣旨递给刘忠翼,摇摇头道。

  “官家难道不想得到洛阳么?别看我只是个宦官,但我能让关中那边和安守忠翻脸!”

  刘忠翼信誓旦旦的保证道,一点节操也不讲了!

  “噢,有点意思,你说来听听?”

  方重勇微微点头,盘起腿,眯着眼睛等待刘忠翼说他的“奇谋妙计”。

第669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汴州府衙书房内,跪坐在软垫上的刘忠翼,仿佛膝盖被针刺穿一般,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面前这个叫方清的男人,就这么目光深沉的看着自己。平静而深邃,不苟言笑却又没有盛气凌人。

  刘忠翼发现自己如同一只被老虎审视的兔子,动也不敢动。他的腰都是弯曲着的,不敢抬头挺胸跟对方直视。

  “不要紧张嘛,本官又不吃人。

  来人啊,给他上点酒。”

  方重勇随口吩咐道,大聪明拿了一坛酒过来,跑去给刘忠翼倒了一杯。方重勇没说自己要喝,大聪明很是识趣的就没倒。

  看到刘忠翼不喝酒,方重勇忽然恍然大悟道:“有酒无菜,殊为不美。你再去府衙厨房拿几碟凉菜过来吧。”

  大聪明又呼哧呼哧的拿了一碟肉脯,一碟酱菜和几个胡饼过来了。

  这下刘忠翼没有客气,他确实饿坏了,从洛阳到汴州,这一路上他就啃了一个随身携带的饼。为防节外生枝,刘忠翼就只顾着赶路了,其间辛苦当真是一言难尽。

  方重勇也不催促,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刘忠翼胡吃海喝。有几次严庄想要开口,都被他抬手拦住了。

  酒菜如风卷残云一般被席卷而空,刘忠翼很是随意的用衣袖擦擦嘴角。不得不说,这顿饭是真香啊。

  不是说他没吃过好东西,而是人饿了,吃什么都香甜。这次吃的苦,刘忠翼会记在心里,他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

  他要当人上人!

  “官家,关中如今无主,伪朝内部斗得很厉害,政出多门。李宝臣求道,不理政务。韦坚手很长,管的事情多,与李史鱼渐生矛盾,双方逐渐势成水火。

  李琬虽然曾经是皇子,但他并无根基,也无羽翼。长安城内想当实权皇帝的宗室大有人在,这些人都不是李隆基的子嗣,他们跟韦坚等人并不是一路人。

  如此乱局,君可图之,官家莫非无意长安?”

  刘忠翼试探问道。

  “这些陈词滥调就不必多说了,没什么意思。”

  方重勇摆了摆手,似乎没有多大兴趣。

  关中那些天龙人的厉害,他早就领教过了,还用刘忠翼来提醒?

  现在关中的情况,说白了就是天龙人在养蛊,不知道会养出一个什么怪物来。当然了,关中地域狭小,土地又被破坏得比较厉害,实在是难言富庶。养出来的怪物怪则怪矣,强是谈不上的。

  而且李琬虽然是天子,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所在的这一支,也就是基哥的所有子嗣,就一定是天然的皇帝候选人。

  更别提当皇帝了。

  李琬的政令,被议政堂控制着,处境其实跟李是差不多的。唯一不同的是,长安还有李家宗室,这也是一股不能忽视的力量。

  几方力量博弈之下,李宝臣的子嗣,反倒是说不上太多话,也控制不住政局的逐渐混乱,除了能控制大部分军队以外,对政务基本上插不上手。

  关中的基本状况,方重勇是很清楚的。他想知道的,是外人掌控不到的那些“细节”。

  “官家,只要稍微用一下力气,关中那边出兵洛阳讨伐安守忠,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一旦两边打起来,官家便可以坐收渔利。

  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是,关中那帮人什么时候动手,找什么借口动手而已。”

  刘忠翼小心翼翼的说道,一边说一边盯着方重勇的脸,观察着对方表情的变化,说话很慢也很谨慎,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的一样。

  “有点意思,只是此事着急不得,心急反倒是会坏事。

  不如这样吧。你先在汴州这边的驿馆歇着,本官看你风尘仆仆也挺辛苦的,喘口气休息几天不是坏事。

  待本官与诸位相公们商议后,再与你详谈此事,你看如何?”

  方重勇脸上带着笑意,他一没有发怒,二没有爆粗口,却隐隐有不可违抗的威严散发出来。

  刘忠翼不敢造次,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下来。张光晟领着他离开了府衙,去开封城外的驿馆,并派人对其严密“保护”。

  等刘忠翼走后,严庄疑惑问道:“官家,您刚刚为何对刘忠翼如此冷淡?难道是因为此事没有操作空间,不值得去关注么?”

  他感觉很奇怪,因为哪怕是傻子也该看出来了,刘忠翼这个人,如果利用好了,不亚于在关中与安守忠之间插一根钉子。

  彻底让两边决裂。

  “不,刘忠翼这个人很重要,但他心术不正,我并不打算将其收为己用。

  此人只可用来离间安守忠与关中朝廷,完事以后就没用了,犯不着对他太过关心。

  诸如此类之人,都是畏威而不怀德。

  我对他过于热情,反倒是会引起他的怀疑。唯有这样不冷不热的吊着,以待时机成熟,或者等他主动跪下当狗。

  现在啊,刘忠翼还自视甚高,得熬一熬他。”

  方重勇冷冰冰的解释道。

  “万一,万一刘忠翼跑了怎么办?”

  严庄还是不明白这里面的关键。

  他有些着急,如果这一波操作得好,大军很快便能入主关中,岂能因为一点小细节就崩盘?

  当然了,其中的变数也很多,最后结局难料。

  “如果跑了,那也就跑了吧。损失的是他,不是我。

  不贪,就不会中套。我就不担心被他耍得团团转,有他没他一个样,仅此而已。”

  方重勇满不在乎的说道。

  听到这话,严庄转念一想,发现自己还是不够大气。得亏他不是方重勇,如果是,这时候估计已经激动得发抖了。

  方重勇就不一样,稳如老狗,对关中一点都不上心。

  其实,就算没有刘忠翼,方重勇也不觉得有什么损失。无非是多熬一点时间罢了。关中那边政治根基不稳,大乱只是迟早罢了。

  机会,只要愿意等,总会有的。

  “官家说的对。”

  严庄点点头道。

  “不过还是要尽早做准备,看李栖筠回来以后,会带给我们什么惊喜吧。”

  方重勇叹了口气说道。

  洛阳一旦打起来,会影响天下的格局。只不过现在就说一统天下,还为时尚早。

  如果只是占领土地,而不整合地盘,不进行政治改革。那最后,不过是走老路罢了,或许还不如大宋。

  方重勇一点都不着急,他甚至觉得现在的进展有些快了,地盘还没经营好。

  ……

  “凭票买盐!凭票买盐!没票的不要在官营的盐铺排队!”

  一个皂吏在官营的盐铺门前大喊道,态度非常恶劣。但排队的人有增无减,没有任何人因为皂吏的态度差,就不排队了。

  方重勇穿着麻布衣,顶着幞头在一旁观摩人们排队买盐。试图了解朝廷盐政运转的细节。

  官营的盐铺并不在开封县城内,甚至不在皇城内,而是挨着运河的渡口,人来人往,交通非常方便。

  限购的官盐很便宜无须多言,只是这买盐的人,好像多得有点超乎想象。

  “我问你,一家五口,一个月要吃盐多少?”

  方重勇向身旁的大聪明询问道。

  “回官家,大概要吃十七斤盐。”

  大聪明叉手行礼答道。

  这个量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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