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招,是骗不过安守忠的,不用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唯有出兵,控制洛阳,确保河阳三城的安全,确保关中漕运的安全。
这个时候不能犹豫。”
李史鱼铿锵有力的说道,紧握双拳。
他是藩镇幕僚出身,脑子里的计策依旧是围绕着武将来运转的。身体的血勇之气并未被磨灭,还没有退化成关中天龙人那种老硬币。
“李相公若是觉得可以出兵,你自己领兵便是。本相不会多说一句话。”
韦坚淡定说道,似乎一点都鸟李史鱼。
“困守关中,难道等死么?没了漕运,关中如何维持得下去?”
李史鱼怼了一句。
“安守忠不是不能对付,而是不能直接出兵。可以用驱虎吞狼之术,事半功倍。”
韦坚面色平静说道,他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安守忠是狼,那虎从何来?”
李史鱼反问道。
“控鹤军在河东,进不能得太原,退不能回关中。李怀光正想某一个落脚的好地方,不如朝廷下一道旨意,命安守忠与李怀光,带着部曲集体换防。
安守忠必定不肯,而李怀光则会欣喜若狂。到时候,让控鹤军去对付安守忠即可。”
韦坚慢悠悠的说道。
他也不是故意找茬,故意要给李史鱼难堪,而是他真的有更好的办法。起码是他觉得还不错的好办法。
对此,李史鱼不敢苟同。
安守忠赢了,气焰嚣张,事态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李怀光赢了,那他就是下一个安守忠。
这个所谓“驱虎吞狼”的比喻实在是不太恰当,用抱薪救火来形容还差不多。
“如此,只会让藩镇做大!当真愚不可及!”
李史鱼大骂道。
李宝臣就是藩镇出身,入关中夺权的。李史鱼作为他的亲信幕僚,如何不知道类似的活计是什么玩意!
如今的关中,就只是个占据了长安的藩镇罢了!
此时此刻,韦坚老神在在,李史鱼面红耳赤,二人谁也不肯让一步。
马在一旁听得插不上话,他只是个武将而已,还能怎么样?
李惟诚等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两个宰相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完全是鸡同鸭讲。
这要争论到什么时候?
不过话说回来,两位宰相之间还是有一个重要共识的:对于关中来说漕运事大,不可交给不听话的武将来守卫。收拾安守忠势在必行,只是要用什么手段,值得商榷。
“二位相公,不如末将带兵屯扎蒲州,李将军(指李惟诚)屯兵潼关,以观望事态为主。
然后朝廷下令,让李怀光与安守忠二人带兵换防。先下旨,后动手,视情况而定。”
马对韦坚和李史鱼抱拳行礼建议道。
他这个办法,有点像是在和稀泥。
只不过嘛,这种安排也不是没有道理,算是“文的一手,武的一手”。
两路兵马,见机行事,非常妥当。
毕竟,又不是让他们直接出兵!只是在合适的时候去捡便宜而已!
比如说,安守忠和李怀光的兵马,一言不合就打得两败俱伤,然后马他们再去收拾局面。
想想还挺美的,就算不可能,想想还是没问题的吧?
“那就这样吧,本相不想说了。”
李史鱼甩甩衣袖,转身就走了,一刻也不想在议政堂里面呆着。他这个宰相,当得憋屈,自从关中的情况稳定后,各种幺蛾子都冒出来了。
他其实是不满意的,只是没办法,马是带兵的人,李惟诚和王武俊也是将领,他们都是在一线打仗的。这些人不支持,那么宰相说出来的话,也就出不了议政堂。
就跟个屁一样,能放还好了,不能放就得憋着,别提多难受了。
“就这么安排,军令这两天就会下来,几位将军待军粮备齐后,便各自开拔吧。”
韦坚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
李史鱼感觉很累,他也不觉得轻松。
如今早就不是盛唐了,当宰相的,哪个会觉得轻松呢。各种事情都需要人去处理,维持关中这一摊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末将告辞!”
马等人各自抱拳行礼后离去,并不走一路,他们本来也不是一路人,各自有各自的路子。
只是因为没有办法,才联合到一起的,很难说将来会不会互相动刀。
等所有人都走了,韦坚这才盘坐在软垫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汴州……会如何?”
他心中蹦出一个念头来,感觉有些不安,又无力去改变什么。
实力对比摆在这里,汴州没有截断关中的漕运,并不是因为不能,而是不想。
虽然不知道方清是怎么打算的,但是应该没有马上翻脸的意图。
还是那句话,漕船到长安确实是维持了关中的生命线,却也繁荣了汴州的商贸,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
箭在没有射出去的时候,威胁是最大的,汴州那边执行的策略就是如此。
可以动,但是暂时却不动,好像有一把剑悬在头顶上一样。
这让关中朝廷的掌舵人,觉得很麻烦,如同被捆住手脚一般。
关中要出兵,就要承担出兵的风险,以及一旦战败,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整个政权都有可能被颠覆。
但同样的,如果打赢了,那么就能稳固根基,获得更长的生命力。
不管怎么选择,都是有利有弊,并不存在所谓的“万全之策”。
“得想想办法,拖住银枪孝节军才行。”
韦坚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
开封城外的驿站,规模很大,甚至有点吓人。
由于“朝廷”的色彩被淡化,因此驿站被划分出来了一大一小两个区域。小的给官员、使者临时居住,大的给行商旅人借宿,互不干扰。
此驿站有马匹两百,院墙高大有士兵守卫,堪称是“门衔周道,墙阴行桑”,是一座守卫不太严密的小城,这也是为什么开封驿在开封城外的主要原因。
驿站规模太大,县城容不下。
按道理来说,这么大一个地方,住在驿站里的人,又是深居简出,熟人不太可能会遇到的。
然而,刘忠翼今日刚刚出院子,便跟李庭望迎头撞上了!
前些时日,就是这位,对刘忠翼百般推脱,不让他与安守忠见面。如今二人在驿站内狭路相逢,李庭望武夫出身,一下子冲过去,揪住身材瘦小的刘忠翼,抓着衣领就把他往驿站外面拽!
此时此刻,什么话也不需要多说,刘忠翼来汴州是干什么的,李庭望已经脑补了一个大概。
李庭望挟持刘忠翼来到汴州府衙,此时方重勇正在书房内批阅公文。春季下发的青苗贷,有些农民还不上,方重勇签署政令,允许这些人今年先还一半,剩下的一半,到明年再还。
他手头有很多事情,自然是不可能一直盯着洛阳那边的情况。
李庭望一进书房,就毫不客气的对方重勇说道:“官家好算计啊,一面接待李某,一面却又与关中伪朝密谋,简直欺人太甚了!”
“这是何故?本官实不知情啊!”
方重勇连忙将李庭望迎到桌案前坐下,却没有让刘忠翼落座。
他指着这位关中来的宦官,对李庭望解释道:“实不相瞒,前日有个自称关中朝廷来的宦官,来找本官,说是可以让关中那边对你们用兵。某观此人信口开河,不敢轻信,便将其安置在驿馆。本官不认识他,李将军可是知道他是谁?”
听到这位掌管一方的大佬说谎不眨眼,刘忠翼气得面色涨红,却又连一个字都不敢说。
因为他怕死,而死人是不会说话,也不会反驳的。
“哼,好你个刘忠翼,你这个卖主求荣的,居然来汴州了!”
李庭望指着刘忠翼大骂道,心中惊惧不已。
这个刘忠翼,知道很多事情。方清若是也知道,那条件便不好谈了。
因为刘忠翼会告诉方清,如今安守忠和他,已经和惶惶不可终日的野狗差不多了!
李庭望暗暗想道,心已经沉到谷底。
“把他带出去,莫要听他聒噪。”
方重勇指着刘忠翼,对大聪明吩咐道。
刘忠翼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这位方大帅冰冷的眼神,就知道他只要敢反驳一句话,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刘忠翼不情不愿走后,方重勇这才对李庭望叹息道:“安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妨明说吧。这两年关中修生养息,恢复了一些元气。本官看今年冬天,那边也差不多要对洛阳用兵了。”
第671章 进还是退,这是一个问题
顷刻之间,李庭望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方重勇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撕下所有温情伪装,直指问题的核心。
你是来谈事情的,还是来游山玩水的?
方重勇不再跟他打哑谜。
看到李庭望还在发愣,方重勇从袖口里掏出那封安守忠写的信件,在手中扬了扬继续说道:
“安将军在这封信里面,说的尽是客套话,本官有点云里雾里弄不明白状况。所以想问一问李将军,你们希望本官做到哪一步?
如果说只需要善意的话,那本官对你们是充满了善意的,而且之前就已经表示了善意,你与安将军大可放心。”
听到这话,李庭望默然无语。
刘忠翼的出现是个意外,但他也暴露了洛阳那边的很多秘密。
所有付出都是讲求回报的,方重勇的所谓“友善”,就是和洛阳那边正常通商,送点钱表示自己绝无恶意,没有谋取洛阳的心思。
至于其他的,那就别想了。
可是,李庭望来汴州,不就是想寻求可以支援洛阳的“盟友”吗?
“事关重大,李某还要回洛阳,与安节帅商议一番才行。”
李庭望对方重勇抱拳行礼道。
“这个宦官李将军带走吧,本官虽然没必要自辩,但也不想浑水。什么配合关中那边谋取洛阳的事情,本官是不会去做的。”
方重勇很是大度的说道,非常坦荡。
李庭望也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告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