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某若是开启了战端,出兵很容易,息兵却很难。
拿下李归仁以后,便不得不对史思明动刀。控鹤军参战了,如果不将这支军队掌控或者剿灭,战争也停不下来。
安守忠和关中翻脸了,我们不能放任安守忠坐大,却也不能让关中那边得到洛阳,战争更不能停。
马上,就要撕破脸了。一旦撕破脸,再想相安无事便无可能。
为此本官忧心忡忡,慎之又慎,生怕决策失误。”
方重勇摇头叹息道。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如今他也是“老江湖”,更不是“光脚之人”。
所以身无长物的李怀光和控鹤军觉得打仗无所谓。直接莽就行了;家底丰厚,实力惊人的方重勇反倒是喜欢“上兵伐谋”,轻易不会动刀兵。
兵者大凶也,出则见血!不是敌人的血就是自己的血,方重勇很惜命,不想再赌了。
“今年河北先后有洪灾与蝗灾,李归仁想来日子很难过。不如官家先礼后兵,将李归仁等河北将领安排于宋州,打散其部曲,重新安置如何?”
刘晏试探问道。
方重勇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头道:“李归仁等节度使,自是国中之国,形同帝王,军队乃是其命根,他显然不会心甘情愿听命。”
刘晏的办法不是不好,只是不能现在实施。
马车在新修的官道上行驶着,方重勇闭目养神,刘晏心里想着事情,也没有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准备一笔钱作为抚恤金,把公文张贴出来,告诉将士们,一旦有什么意外,他们的家人生活有保障。
本官说一不二,白纸黑字。”
方重勇慢悠悠的说道。
反正朝廷有钱,也给得起!这两年疯狂种田,不就是为了打仗的时候可以疯狂氪金么?
此刻他也体会到氪金就变强的快感了。
“请官家放心,这个早有准备了。盐引代替了相当一部分财帛,只要不在汴州打仗,下官有的是办法。”
刘晏对方重勇叉手行礼道。
“嗯,河北盐贵,给相州那边送几船盐过去,就说是朝廷赏赐他们的。然后,本官自有谋划。”
方重勇眯着眼睛说道。
他准备了一系列组合拳,一环套一环的,现在也是时候使出下一招了。
“此乃小事,只是下官不知,官家为何如此呢?相州并不向朝廷缴纳赋税啊?”
刘晏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
李归仁那帮人什么德行,方重勇应该是最了解的。按道理说,不可能做这样“肉包打狗”的事情。
除非,是有深意。
“无事,到时候自然有好戏看。”
方重勇漫不经心说道,没有接茬。
在方重勇的设想中,很快就会有人告诉李归仁,控鹤军要来打他。
无论李怀光出不出兵,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因为方重勇已经用那几船盐表达自己态度,以及汴州朝廷的态度了。李归仁要是没傻到家,那肯定要做足准备。
无论是跟汴州这边拉关系,还是加强相州的防务。
当然了,李怀光如果最后没有出兵,也没有关系,只要把张通儒带回来的回执给李归仁看看就行了。
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
很多时候,一个人即便是拔刀没有砍人,也会让周围的路人感觉到深深恶意,更何况是已经有“明确证据”了呢?
能苟这么长时间不被人噶掉,相信李归仁会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一旦进入猜疑的节奏,就会进入“死亡螺旋”,然后互相怀疑“对方会不会暗算我”的猜疑链里面。
最后成为你死我活的死局。
方重勇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坏笑。相州与泽州相邻,即便没有证据,李归仁也很难放心控鹤军不会噶他脑袋。
方重勇已经谋划好了,把各家蠢蠢欲动的玩家都拖下水,大乱斗,这才方便隔岸观火啊。
反正,没有哪个人,是在已经有明确敌人的前提下,还敢跟方重勇翻脸的。
即便那些人想翻脸,也得掂量汴州朝廷掌控了几十个州,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
车内温暖如春,而马车外面的风雪,却下得更大了。
今天再歇一天
唉,明天去医院看病,眼睛炎症变严重了。
不好意思,实在是没法坚持。
第673章 闻到血腥味的狼
李怀光拉了一坨大的,然后直接糊在韦坚脸上了。
正值寒冬腊月,长安大明宫议政堂内,这位宰相看到李怀光派人送来的奏折后,气得心绪不平。要不是顾忌这里人多眼杂,他恨不得把签押房给砸了。
李怀光在信中说:
朝廷的诏令我已经收到了,定会遵照军令行事,即日起便会从泽州开拔前往怀州(即沁阳,治所河内城),并在此屯扎,伺机进攻邺城,讨伐逆贼李归仁。
至于和安守忠换防什么的,那自然是办不到了。
既然朝廷都要我去讨伐李归仁了,我又如何能去跟安守忠换防呢?或者这样也行,你让安守忠去讨伐李归仁,讨伐完后我再跟他换防吧,不碍事。
至于朝廷是不是下了诏令,那自然是不用怀疑的,毕竟诏令就在我手上嘛。朝堂诸位相公若是不信,可以来怀州当面核验。
李怀光这下把韦坚恶心得不行,连带着关中朝廷,也是被疯狂打脸。朝廷下的旨意,那必须要下面的人遵守,才能做到令行禁止。如果中枢没有强力的控制手段,那么地方藩镇阳奉阴违,多的是借口。
李怀光就是故意指鹿为马,难道韦坚能去怀州督战不成?
至于朝廷有没有下诏令讨伐李归仁,已经不重要了,这只是一块遮羞布而已。即便李怀光说了,他也可以站着怀州观望,什么也不做。
简单说,就是韦坚“精妙”的计策,在地方藩镇的强大军力面前,啥也不是。还得是李史鱼长期跟在李宝臣身边,对藩镇内部的那些门道很清楚,知道跟这些丘八们玩算计没用!
人家手里拿着刀,也只会用刀来讲道理。
“听说,李怀光给韦相公回了一封很厉害的奏折呀。”
正当韦坚在桌案前生闷气的时候,李史鱼双手揣着袖子走进了议政堂,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言语中不乏嘲讽。
“此贼已经成气候,本相奈何他不得了。”
韦坚长叹一声道,倒是没有接茬,跟李史鱼拌嘴。
输了就是输了,下了一招烂棋已经是丢脸,要是还不肯认错,那就更是丢人了。
“韦相公倒是好心气,本相明日起便会奔赴华阴,在前线督战。不动刀兵,是收拾不了安守忠的。
韦相公大概可以指望一下,安守忠被官军攻打的时候,李怀光可以趁火打劫,借着朝廷的名义占地盘。
多少也能给我们帮点忙吧。”
李史鱼说了句实在话。
韦坚默然点头,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李宝臣身边的幕僚,是个明白人。虽然对方并没有什么“奇谋”,但是看局势却看得很清晰。
对付不听话的藩镇,就不能怀柔,不能用计策,必须得强硬!
要武力去应对!
“如此,那本官便祝贺李相公旗开得胜了。”
韦坚长叹一声,没有跟李史鱼闲聊的兴趣,自顾自的走出议政堂。他有点累,想回家过年了。
等韦坚走后,李史鱼这才把李宝臣庶长子李惟诚找来。
李惟诚为人比较敦厚,在军中有人望,能服众,但次子李惟岳才是嫡子。如果没有进关中,类似的情况似乎问题不大。没有称帝,继承人问题没有那么明显。
可是如今看来,李宝臣的情况似乎也不是很乐观。
李史鱼带着李惟诚去了大明宫内一处僻静的居室,命亲信守在门外。
“李相公,可是要出征了么?”
李惟诚有些疑惑的询问道,李史鱼不是多事的人,如果不是急事,不会来传唤他。
“正是如此,明日本相即将前往华阴县。李大帅……可还在修道?”
李史鱼面色纠结问道。
“目前还在,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李惟诚摇摇头,他也是一肚子苦水。宝臣大帅是会打仗的,但是李惟诚会不会,他的能力没有经过检验,大家心中都没底。
这对于军心士气而言,是一个很大打击。
“这样吧,你随我一同去东明观吧。”
李史鱼叹息道。
李惟诚没有多说什么,给对方披上一件大氅,二人步行前往东明观。白皑皑的雪地上,留下了他们的脚印,一深一浅的。
临近春节了,长安街面上都没什么人。即便是有,也是行色匆匆的模样。如今的长安,早已不复当年的繁华。
表面上的架子还在,街道还是那么宽阔,一百零八坊依旧是星罗棋布,依旧是气势恢宏。
但冷清与萧条,却连傻子也看得出来。如果人没了,城要那么大又有什么用呢?
“本相早年间来长安科举,屡试不第,因为找不到权贵当靠山,每次都是看别人中第,其间滋味,不言自明。
而今,长安却连科举都开不起来了。
韦坚虽有心开科举,但他背后那些人,却不支持如此,你以为如何?”
李史鱼问了李惟诚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那些人为何不愿意开科举呢?大唐开科举已有百多年了啊,又不是什么新东西。”
李惟诚好奇问道。
“你坐久了,就知道还是躺着舒服。如果躺着就可以做官,谁还愿意站着做,甚至是忙前忙后呢?”
李史鱼哈哈大笑道,只是这笑容有些意味深长,李惟诚看不懂。他的心思此刻全在出兵上,盼望着他爹李宝臣这次可以“认真一点”。
东明观距离大明宫并不是很远,二人直接入内,在一间静室里,看到身穿道袍,拿着拂尘的李宝臣,正在床上打坐。
他闭着眼睛,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反正李史鱼是没听懂的。
看起来,李宝臣现在已经跟一个真正的道士没有什么区别了。
当然了,在大唐,至少是贞观以后的大唐,所谓“道士”和“女道士”,“和尚”与“尼姑”,不过是一种身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