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着长安作甚!
等元载走后,方重勇这才收敛笑容,眯着眼睛思索。
不得不说,元载的计策,大方向是没问题的。
目前大战之所以还没打起来,是因为汴州朝廷势大,有点哈人,把安守忠、李归仁他们都给吓住了,放不开手脚。
怕被方重勇捡漏。
唯有等汴州军不在汴州,无法参与河北的争斗时,现在藏着掖着的玩家才会陆续下场。
元载的思路很正确,只是一些资源调配还有待商榷。比如说,带兵去登州给大钦茂撑腰,就得方重勇亲自挂帅。
要不然,骗不住那些老狐狸。
方重勇人在不在汴州,有没有处理政务,在别处有没有冒头,其实这个是瞒不住人的。
有成本很低的办法,就能试出虚实。
另一方面,银枪孝节军隐藏行迹倒是不难。军服一换,旗帜一换,军队都是深居简出与外界隔绝的,这些反倒是好处理。
只是,自己离开汴州去登州,那谁来守汴州,稳住大局呢?
方重勇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去卖一个破绽。
……
刚刚入夜,天井关内的士卒正在巡夜。外面雪花纷飞,即便已经过了春节,也依旧感受不到春意。
门楼丘八们在烤火,大约半个时辰换一次防。外面太冷了,真要是到子夜换一次,那简直无法想象人会被冻成什么样。
“你们说,咱们守着这破地方做什么?”
门楼内一个正在烤火的丘八,有些不满的抱怨了一句。他们本来在洛阳待得好好的,冬天不算冷,还有营房可以住,又不用巡夜。
结果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值守,山顶上连水源都没有,只有一口井能打水。
而且井水打出来的时候还是水,但过一会就变成冰了。士卒们要喝水,就得将冰坨子丢到锅里煮开了喝,又不能存放。
可谓是要多麻烦就有多麻烦。
“你少说两句,是李将军谨慎小心,要不然,我们现在已经在泽州城了。”
另一个丘八接茬道,其实也是在表达不满。之前他们赢了怀州之战,偷袭李怀光麾下的控鹤军,大获全胜。
结果现在封赏被压着,说是打完仗以后再给,连根毛都没看到。这样也就罢了,再怎么说,也该在洛阳城里舒服舒服吧?
李庭望军中,不满的士卒不是一个两个,人人都因为被派出来而感觉晦气倒霉。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就和方重勇前世那些上班族因为加班,一边赶工一边和身旁的同僚问候老板家人一个样。
“等等,有血腥味!”
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士卒忽然冷声呵斥道,所有人都住嘴了,不由得握住了手边的横刀。因为不方便带到门楼里面,所以他们的长矛长枪长槊,都是找地方专门堆放的,现在压根就不在身边。
众人缓缓起身,有个人刚刚从门外探出头来,就有一条胳膊从一旁伸出来,直接将探出头的那人脖子扭断!
“敌……”
门楼内众人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就被冲进来的三个壮汉一刀一个,干净利落的解决了!
“去补一刀!”
在尸体衣服上擦拭血迹的韩游瑰招呼了一声,他们已经把城墙上所有的守军都解决了,这几个在门楼内休息的,是最后的幸存者。
李庭望布置在天井关中剩下的那些人,都在镇子里屯扎。还有些人在南面的城墙上值守。不管是镇子里的,还是南面城墙上的,都不知道北面的城墙已经被控鹤军的锐卒夺取。
“悄悄的杀过去,不要拿兵戈,施展不开。就这样摸进屋子里面杀人,不要留活口,不要点火把。
谁都不要出声,只要喊出声的,都是敌军。”
韩游瑰对手下人又叮嘱了一番,众人一个一个把“不要喊话”的命令传给身边人。天井关北门被韩游瑰麾下的亲兵悄悄的打开,李怀光一马当先,领着部曲不点火把,摸着黑进了关内。
他们是控鹤军的先锋军,这次来攻天井关,就是来报之前的一箭之仇的!
李怀光取了个巧,这次不做敌我识别。
那么在黑暗中如何分清敌我呢?
控鹤军不需要分清楚,因为安守忠的人马也分不清。他们在猝然遭遇袭击后,必然会惊慌失措大喊大叫,聚拢起来抵抗。
又或者慌不择路的逃跑。
反正只要是听到有人叫喊,有人朝声音聚拢过去,有人点起火把,那就是敌人。
有心算无心的战法,很多时候就靠这个先手,后发的一方就没法翻转得过来。
之前控鹤军被安守忠摸了大营,也是猝不及防之下炸营了,同样是翻转不过胜负,能做的只有跑。
噗!
那是刀剑入肉的声音,黑暗中有“鬼影”在移动着,见人就杀。
仅仅一条街规模的小镇内,一面倒的杀戮在继续着,李庭望留在天井关的兵马,根本没法组织起来反抗。一旦有人举起火把试图聚拢兵马,立刻就会被集火,被控鹤军那边手持角弓弩的锐卒射成刺猬!
半个时辰不到,李怀光就带人从北面城墙杀穿到南面城墙,连一个敌军都没有走脱。当然了,即便想走也没法走,因为这里一匹马也没有。天井关在山顶,牵着马途经此地便已经很勉强。夜里想骑着马下山,那只能说艺高人胆大了。
多少条命也不够赔的。
天亮之后,李怀光命韩游瑰将天井关内的敌军尸首清点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一千具。
“呸!本帅还以为他们很能打呢!还不是一群怂货!”
看着这边堆积如山的尸体,李怀光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韩游瑰对李怀光抱拳行礼道:“大帅,之前我们在怀州屯扎。敌在暗,我们在明,有心算无心,我们防不胜防而已。这并不能说明安守忠麾下那些兵马就很能打。末将以为趁热打铁,敌军在山脚下还有一个大营,趁着他们还没换防,我们换上敌军的军服和头盔,打出他们的旗帜,然后……”
他嘿嘿冷笑了两声。
然后怎么样,已经不需要细说了,懂的都懂。
“应该留个活口审问一下的。”
李怀光忍不住叹了口气,美中不足就是不知道山下军情如何。
昨夜那种情况,胜负只在转瞬之间。黑暗中就只能收割人命,哪里有机会留活口呢!
稍有不慎,贼军跑到山脚下报信,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今夜有雪,李怀光带人杀穿南面城墙后,对下山的山道观察一番,发现雪地上并无脚印,这才确信敌军无人走脱。
韩游瑰说的是对的,打铁要趁热。
“告诉弟兄们,攻破洛阳后,大掠三日。若是打不过安守忠,这日子也混不下去了,让他们都好好掂量掂量!”
李怀光对韩游瑰吩咐道。
“得令!”
韩游瑰抱拳行礼,什么废话也没说。之前怀州惨败,他们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如今便只有“置死地而后生”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没有什么是非对错,没有什么成败得失。没搞成就得死,就这么简单干脆!
“末将这便开拔。”
韩游瑰领命而去。
李怀光也没闲着,等韩游瑰走后,他立刻派人通知北面山脚下的控鹤军,立刻出发前往怀州。至于泽州,他们已经不打算再回去了,这次出征,便是用掉了最后的粮秣辎重,拿出所有的财帛去犒赏三军。
此去怀州,不成功便成仁!
第678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漆黑的夜,弥漫着大雪,这是新年的第一场雪,预示着这一年会有个好收成。
大概,如果农夫们有时间去耕种的话,应该会是这样。
汴州的皇宫内,张灯结彩,许多宫外请来的工匠,正在为上元节做准备。
上元节看花灯,是大唐的保留节目,如今汴州朝廷蒸蒸日上,虽然天子李没钱,但朝廷还是很有钱的。为了天子那最后的一点点体面,李不得不节衣缩食,把剩下的钱拿出来办花灯。还拉下脸来,找朝廷“请”了一点钱。
在方重勇看来,皇宫内办花灯这是多此一举。然而在李看来,这只是“基本需求”,他比基哥的排场差太多了。
都是天子了,为什么不能讲点排场?
李心中很愤恨,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因为方重勇平日里也很节俭,吃穿用度能省就省。
两相对比之下,他就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没有权力,所以就无法享受奢侈的生活。
“陛下,外面风大,还是回御书房安稳些。”
高尚走上前来,给李披上黑色大氅,小声建议道。这位傀儡天子依旧是站在宫墙城楼上,眺望皇宫内的灯笼,心中没由来的一阵阵烦躁。
“朕派刺客把方清给杀了,你说成功的希望大不大?”
李忽然凑过来低声询问道。
高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近一段时间对方是没有说起这件事了,只是从前的时候问过不少次。
他还真是念念不忘啊。
“陛下,奴只能说,希望很渺茫。”
高尚言语中透着无奈还有疲惫,他甚至都懒得去反驳一下了。
把方清杀了,怎么接手汴州这一摊子局面呢?
高尚心里很清楚,李家并不是没有聪明人,但方清要的便是天子是蠢货。不如此,不足以让天下人失望透顶。
可是,李如果只是一般蠢,那没有问题。可要是蠢到谋刺方清,恐怕总有对方无法容忍的一天。
那时候会如何,高尚已经不愿意去想了,总之肯定不会有好事。
“哼,朕身边都是方清的人,当然不可能成功。”
李碎碎念了一句,就这样当着高尚的面说身边人如何如何。也不知道高尚怎么想的,反正从他脸上也看不出来。
正当李跟高尚抱怨方清如何跋扈的时候,远处传来盔甲摩擦的声音,伴随着兵戈的碰撞。
铿锵!铿锵!咔嚓!咔嚓!
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面色微变,此时他看到披坚执锐一身戎装的何昌期,带着银枪孝节军的士卒上了城楼。这些人都是老卒,脸上刺字“银枪孝节”,是方清的铁杆!
“何将军,这……这是作甚?”
李有些惊慌的问道,心中暗叫不好。看这架势,不会是要废帝吧?
“高尚,带陛下回御书房!马上有贼人要来刺驾,出了事情,有你好看的!”
何昌期压根就不想搭理李,直接对高尚呵斥了一句。
刺驾?
就这位也配么?
高尚一愣,完全不明白李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刺客去捅一刀的。
只是看何昌期的面色又不像是作假,他赶忙拉着已经处于呆滞状态的李,二人在几个银枪孝节军士卒的护卫下,来到御书房内安坐。那几个禁军一直守在门口,脚步都不曾挪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