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926节

  “陛下,这件事确实不是官家所为,微臣可以用人头担保。然而,高尚背后具体是谁,那微臣也不知道。”

  郑叔清不急不缓的说道。

  “如果孤不当天子,会如何?”

  李有些不甘心的询问道。

  他早上一起床,郑叔清就带着礼部的官员堵门,然后这些人告诉了他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老爹李挂了,身边的贴身宦官高尚杀的,自己这个太子,今日就会登基!

  然后才有了现在的御书房对话。

  “陛下若是拒绝,恐有杀身之祸。”

  郑叔清正色说道。

  “方清他竟然敢弑君!”

  李拍案而起,脸上惊怒交加!他万万没想到,局面已经到了如此险恶的地步。

  “陛下,微臣说假如啊,不可能是真的。

  假如有一天,您不甚失足从自家阁楼的阶梯上滑下来摔倒了,以至于身体伤残卧床不起。

  那时候您又不是天子,又不是太子,谁会关注一个亲王出什么事情呢?

  所谓弑君之言,戏言都谈不上,微臣无法置评。

  弑君,起码得是君才行。您当了天子,您才是君。您若是不当这个天子,那……您觉得微臣应该怎么称呼您?”

  郑叔清一晚上没睡觉,满肚子火气,忍不住阴阳怪气的反问道。

  李缓缓坐下,胸膛剧烈起伏,面色阴晴不定。

  郑叔清就差没直接指着李的鼻子反问: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谈条件?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郑叔清长叹一声劝慰道:“所谓天道轮回,人说了不算,一切都是天意。陛下愿意承接天意,当这个天子,善莫大焉。就算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妻子考虑,谁家里没几口人呢?”

  “朕明白了,午时先帝葬礼完结后,便是朕的登基大典了对吧?”

  李有气无力的询问道,那模样跟第一次逛青楼,却被老鸨羞辱的穷酸嫖客一样。

  这个天子他是当也要当,不当,别人给两耳光,还是得当。

  人还是别犯贱了吧。

  “回陛下,确实如此。陛下现在就应该沐浴更衣收拾一下了,时间并不多。”

  郑叔清对李叉手行礼说道。

  “知道了,郑爱卿去忙吧。”

  李无奈摆手,他知道郑叔清是方重勇的亲信,私交甚密。无论他对郑叔清说什么,对方都会如实转告方重勇,说了也是白说。

  等离开汴梁城皇宫后,郑叔清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如果李是个真正的狠人,真的不惜牺牲全家老小的性命,也要拖方清下水。

  那他是真的能做到的,绝非儿戏。

  弱者面对强者,便是要有鱼死网破的勇气。因为他们除了勇气以外,在力量对比方面,当真是一无所有!

  可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坐如针毡的天子,那也是天子啊。

  李怎么可能有牺牲全家,拖方清下水,让方清难堪的勇气?

  全家死光,只换得对方名誉受损,这样的买卖,有多少人愿意去做?

  伴随着李的意外亡故,改朝换代的节奏要加速了!

  郑叔清心中悠然长叹,一点都没感觉到兴奋。他只觉得这个旋涡实在是太巨大,稍有不慎就会翻船!

  作为一个始终都“穿着鞋”的老官僚,郑叔清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局。

  哪怕是早早上船的人,如果海面风浪太大,落水的可能性也不小。改朝换代的速度过于剧烈,便意味着人头滚滚。

  不同之处只在于,谁的人头会掉。

  ……

  午时,汴州郭桥一处麦田旁边,李的棺椁,被汴州本地专门负责丧葬的队伍,小心翼翼的放入挖好的墓坑之中。

  什么陵墓啊,墓室啊,全都没有,就连陪葬的明器,都是非常随意的弄了一些纸做的。

  别说是帝王了,就连民间稍微富足的家庭,都不会如此寒酸,将过世之人下葬。

  方重勇全程面无表情,看着李的棺椁下葬,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给死人体面,对于活人来说,不算是什么难事。他完全没有必要,把李的葬礼搞得如此匆忙,如此寒酸。

  可是,方重勇却还是选择了这样的一种方式。死人看不到听不到,所有的一切,都是做给活人看的。

  对李这个天子太过礼遇,会给某些人错误的信号。

  比起杀人,方重勇还是喜欢这样温和的手段,最后只杀该死的眼瞎之人。

  “官家,先帝已经入土,是时候封土了。”

  严庄走了过来,在方重勇耳边小声说道。

  “嗯,封土吧。”

  方重勇微微点头道。

  严庄继续说道:“郑尚书那边,已经办妥了。百官们等会直接去皇宫参加登基大典即可。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

  天子李死了,然后……就这样死了,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也没有什么日月含悲。

  人们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很快,大家都会将他遗忘,这就是傀儡皇帝的所面临的现实。死去的傀儡皇帝,连最后那点价值也没了。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幽燕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下一步,是该找史思明算算账了。”

  方重勇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身后的“专业团队”,正在修建李的墓碑。

  它将在这里,当一个麦田守望者,天天看着郭桥“善缘山庄”的劳改犯们劳作。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第705章 who cares

  汴梁城皇宫紫宸殿内,气氛庄严中隐约透着几分懒散。群臣们有人衣冠不整,有人闭目养神,还有人一看就是魂飞天外,心思早就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

  新天子李坐在龙椅上,感觉屁股下面似乎全是钢针,让他浑身不自在,却又不敢走。

  “严尚书,朕想问问,方大帅什么时候来皇宫呢?”李看向严庄询问道,语气有些谦卑。

  登基大典何其重要,别人都来了,唯独方清没来。于是这典礼就卡在此处不动,必须等方清来了,才能进行最后一步:给天子戴上大裘冕。

  “加冕”一词便是来自于此。

  大裘冕是天子登基,祭祀等重大活动才会佩戴的特殊礼冠,具有非常重大及严肃的象征意义。

  换言之,以前的大唐皇帝,戴这个帽子,自己说了算,礼部官员照办即可。但现在,李这个傀儡天子说了不算,要方清说了才算。

  所以现在方清没来,礼仪就卡在“授予礼冠”上了。

  方大帅是忘记了这件事么?

  其实,在场所有大臣都知道,一个九岁时,就能够给河西士卒代写家信的人。他一路历练到现在,其政务经验之丰富,已经超过了在场所有人。

  给天子授予礼冠这样的礼仪程序,即便是大家都忘了,方清也是不会忘记的。

  所以,现在紫宸殿内一众臣子们的漫不经心,也就情有可原了。

  他们是方清的臣子,而非是李的臣子。既然不是臣,那自然不必显露出那种“抛媚眼给瞎子看”一般的敬畏。

  方清没到场,这里就不可能庄严肃穆!也不该庄严肃穆!

  “陛下,官家还没到皇宫,授予礼冠之事,还要再等等。”

  严庄皮笑肉不笑的对李插手行礼道。

  李心中大骂严庄无耻,脸上却只能以笑容面对。

  当初,是方清力挺他当太子的,如今外人或许会察觉到李的死或有蹊跷,他这个新天子作为最大受益者,自然是无法摆脱嫌疑。

  所以站在旁人的视角看,即便方清对不起很多人,也绝对没有对不起他李。这一刻,方清虽然还没到紫宸殿,但他的影响力,却已经压得李喘不过气来。

  不参与政务,就不掌控实权。

  这个道理此刻就如同天条一般,是那样的无可争辩,又是那样的讽刺。

  坐在龙椅上的李十分心急,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官家到!”

  殿外有宦官高声唱名。

  紫宸殿内群臣顿时把腰杆挺直了,刚才身上的稀疏懒散一扫而空!

  前倨后恭之态,看得李眼睛都瞪直了。他还以为这帮人是天生就懒散呢,原来,别人只是压根没把他当回事罢了。

  “陛下,微臣因故来迟,死罪死罪。”

  方重勇对李插手行礼道,态度甚为谦卑,并无权臣之傲慢,他身后还跟着车光倩。

  李被他晾了一个时辰心中有气,忍不住反问道:“登基大典何等庄严,官家因何事来迟?”

  “回陛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郭桥的银枪孝节大营内有军士哗变,鼓噪要拥戴官家为天子,官家不得已去弹压罢了。

  稍稍来迟,请陛下莫要怪罪。毕竟,您也不想哗变军士冲进这紫宸殿吧?”

  方重勇身后的车光倩当“嘴替”,帮这位方大帅回答了李的问题。

  “竟有此事?”

  李吓得站起身,又缓缓坐下。

  “回陛下,确有此事,不过微臣已经处置妥当了。

  军中武夫偏听偏信,空有一身蛮力,必须得好好约束,请陛下不要怪罪他们愚昧无知。”

  方重勇面色淡然说道,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至于要如何惩罚这些哗变的士卒,压根提都不提一嘴。

  “官家日理万机,无妨,无妨的。”

  李面色尴尬说道,他缓缓坐下,面色惊疑不定。李自然是知道,军士哗变是假,方清给他下马威才是真,搞不好就是自导自演的。

  但他还能说什么呢?

  方清没有撕破脸,只是因为对方不想撕破脸罢了。

  “礼部尚书,这授予礼冠的程序怎么停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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