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960节

  亲兵一脸疑惑问道。

  鲁将军这是反了么?之前也没打招呼啊!

  既然要反,怎么不在大营里面造反,偏偏要丢弃军队才造反?

  在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作为鲁炅的亲兵,他们也知道一些内情,知道鲁炅和荆襄朝廷的矛盾在迅速激化!

  “回襄阳,你我都得死!想死的自去,想活命就跟我走!”

  鲁炅环顾身边的几个亲兵,厉声爆喝道,面色狰狞!

  ……

  几天之后,元载来到了洪州。

  只有进入长江后,路上才没有人打点照料。之前这一路上,衣食住行都是异常方便,朝廷已经将“水驿”重建,一个水驿就是河边的一个集镇,商业兴旺。

  只要手里有钱,要什么都有。

  当然了,元载是官员,自然不必操心这些琐事。

  这天晚上,小船悄悄将元载送到鄱阳湖边的荆襄军水寨。被哨兵发现后,元载立刻亮明身份,说自己是鲁炅的“故人”,有要事相告。

  很快,他便被引到了水寨内一处僻静的竹楼里等候。

  然而,当“鲁炅”走进竹楼的时候,元载却是大惊失色。

  他并不认识鲁炅,但走进来的这个人,元载却非常熟悉!甚至可以说在过去某些年里面,二人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于休明!居然是你?”

  元载难以置信询问道,这是他曾经在长安的同僚,也是当年为数不多说得上话的熟人。朋友还算不上,只能说对他比较友善的同僚吧。

  元载聪明绝顶,一下子就想到了为什么于颀会出现在这里了。

  定然是鲁炅出了事,要不然,鲁炅一定亲自来见,没必要派人来试探自己。

  “朝廷已经将鲁炅调回荆襄担任山南东道节度使了,现在由于某接管洪州防务。”

  于颀叹了口气说道,至于鲁炅身上的事情,他自然不可能跟元载细说。

  “没想到居然是你来游说鲁炅,看来,鲁炅确有反心。”

  于颀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元载轻叹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交给了对方。

  于颀也不跟他讲客气,直接拆开信一目十行看完,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我各为其主,没什么好说的,于某这便告辞了。你马上离开水寨去浔阳吧,别在洪州乱晃。于某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于颀将一个装着干粮的包袱递给元载。

  “唉!”

  事情办砸了,元载长叹一声,也不矫情,直接从于颀手里接过包袱,跟着一个亲兵出了水寨。

  等他走后,于颀立刻来到书房,奋笔疾书。他要把这里发生的事情都记录下来,然后作为密信送到襄阳,让李来定夺。

  至于李会怎么处置鲁炅,颜真卿又会遭遇什么,那跟他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于颀做事,一板一眼只凭问心无愧而已。朝中的那些争斗,他管不到,也没有能力去管。

  他既不是卢杞的狗,也不会替颜真卿挡刀。

第732章 经济战争

  寒风从墙缝里透进来,正在翻阅卷宗的颜真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荆襄湿寒,入秋后,便是一阵秋雨一层凉,比北方还冷得令人难受。

  坐在他对面的,是户部尚书第五琦,此刻议政堂内就只有他们两人。

  “今年的盐税,居然比去年低了四成。”

  颜真卿叹了口气,语气里有责备之意。

  第五琦当年在长安,就是他的老搭档了。至于盐税,更是轻车熟路的政策,收税于无形之中,哪怕权贵与豪强之类的天龙人,也要吃盐,也要交盐税。

  按道理说,盐税应该很多才是,只是,为什么盐税朝廷会收不上来呢?

  颜真卿有些不明白。

  没有税收,朝廷就运转不下去,就无法顺畅执行政令。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经济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颜相公,本官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荆襄之地,并不产盐,我们只是二道贩子罢了。”

  第五琦一句话,把颜真卿肚子里酝酿的牢骚话给打消了。

  看到颜真卿似乎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第五琦继续解释道:“不是我们不想收,而是收不到。”

  “为什么会收不到呢?难道是淮南那边封锁了盐路?”

  颜真卿有些不明所以,他是宰相总揽大局,对于税收上的细枝末节,并不是很清楚。

  听到这话,第五琦面露苦笑。

  他无奈摆了摆手解释道:

  “颜相公说反了,他们不是封锁了盐路,而是彻底放开边境,让所有人都能贩运私盐过来,那边根本不查。海量的淮南私盐,加价后价格才到官盐的三分之一。我们收不上盐税,只是因为私盐屡禁不止,无人买官盐,自然就收不到盐税了。”

  第五琦又是一声长叹,二道贩子就是这样的待遇。如果荆襄之地有大型盐井,那么他们便可以在生产端收税,不至于如此被动。

  但是因为官盐的来源也是两淮盐,源头是扬州,走长江水道而来,扬州不产盐,它是两淮盐的集散地而已。

  淮盐是海盐,生产成本不算最低,但水路运输的成本却低得丧心病狂。

  总体成本完爆蜀地的蜀盐。

  后者则是开采成本极低,甚至有纯天然无需任何加工的盐井,直接挖就完事。蜀盐的问题在于运输困难,远距离陆路运输成本惊人,难以出蜀地。

  荆襄朝廷的官盐,其实与本地私盐都是一个渠道,走长江,从扬州那边“进货”。

  简单的说,因为汴州朝廷完全不禁止食盐输出,甚至有意推波助澜。所以导致荆襄私盐泛滥,将官盐挤兑垮了。

  这一招阳谋,异常的毒辣。

  倘若两淮盐禁止入荆襄,那么荆襄朝廷或许还会拼命在本地找盐井。但因为外部的私盐非常便宜,所以本地也没有寻找盐井的动机。

  历史上,一直到鸦片战争之后这种情况才有所改观。

  太平军占据武昌,被清军封锁。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努力寻找本地盐矿,荆襄之地这才有了稳定产出的大规模盐井:应城盐井。

  自汉代以来,这里要么是淮盐入楚,要么是蜀盐援楚,二者必有其一。

  “管仲当年便有类似之策,只是方清反其道而行之。”

  第五琦失望摇头,合上账册,继续叹息道:“更有甚者,荆襄水稻持续通过长江运到扬州,换取那边的私盐,而私盐又让我们收不上盐税。最后我们既没有收到稻米,也没捞到盐税。这几年朝廷用度一直是捉襟见肘,唉,我也是无能为力。”

  颜真卿默默点头,这些事情很难解决,至少他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应对办法。

  因为襄阳的地理位置就已经决定了,它在非和平时期,就是一个耸立的要塞,而非是商业中心。

  其防御价值远远高于经济价值。

  而汴州朝廷治下,掌控了汴州和扬州,一南一北两个经济中心,通过运河连通了长江与黄河两条黄金水道。

  这就是天然的经济优势,只要好好经营,优势只会越来越大。

  “颜相公,陛下口谕,召您去紫宸殿议事。”

  正在这时,一个小吏急匆匆的走进议政堂,低声对颜真卿说道。

  “陛下口谕?入宫?”

  颜真卿一愣,不明白这个时候李召他入宫做什么。没看到他现在正忙着嘛,前线打仗需要军粮,总不能在洪州就地筹措吧?

  洪州本就不是富裕州郡,供养不起鲁炅的大军。

  “陛下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颜真卿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那名小吏摊开手,一副无言以对的表情。他这个小人物怎么知道李召颜真卿入宫是商议什么大事呢?那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么?

  他只知道,宦官已经在议政堂外等候,颜真卿不出去是不行的。

  李极为厌恶宦官,平日里也不给他们什么权力,所以颜真卿也没有必要给这些宦官们好脸色。

  但这不代表李的口谕,颜真卿也可以不当回事。

  “本相这便入宫,你忙去吧。”

  颜真卿笑了笑,起身便走。第五琦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关于鲁炅的事情,如今朝中几乎是人尽皆知了。表面上看,这是卢杞这个小人在搞事情,但背后,有没有李的授意就不好说了。

  很多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他们都选择了明哲保身,不愿意参与进来,其中自然也包括第五琦。

  不久之后,颜真卿风尘仆仆的赶到紫宸殿,就看到李正在和卢杞低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陛下,急招微臣所为何事呢?”

  颜真卿有些急躁,语气也不像过往那么礼貌。

  “颜爱卿,你可知罪?”

  李没有在意颜真卿的态度,坐在龙椅上的这位“天子”,正目不转睛看着颜真卿,语气有些冷冽。

  隐约在爆发的边缘。

  听到这话,颜真卿微微愣神。他完全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脑子里都是盐税的事情,让颜真卿没有注意到李态度的微妙变化。

  “陛下,微臣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过,请陛下明示。”

  颜真卿对李叉手行了一礼。此刻他火气也上来了,很想听听李有什么“高论”。

  “颜相公之前说,于颀为人刚正,说的话应该信得过,他就是对于军务不熟,是不是这样?”

  李脸上带着笑容,只是怎么看怎么有些满怀深意。

  颜真卿不疑有他,点点头道:“微臣确实这么说过,于颀刚直,不会说谎。”

  “好,既然颜相公也认同,那事情就好办了。”

  李拍拍巴掌,身边的一个宦官,走上前去,将已经拆开的信封交给颜真卿。

  “颜相公,这是于颀的亲笔信,你自己看看,是不是他的笔迹。你是书法大家,相信伪造的信件,应该还是能分辨的吧?”

  李语气平静说道,面部有些紧绷,尽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颜真卿一脸疑惑拿出信封中的信纸,看完之后,随即面色大变,身体都忍不住在微微颤抖。

  “陛下,既然于颀抓到了元载,为何不将其送到襄阳来对质?”

  颜真卿犀利反问道。

  哪知道卢杞插话道:“因为元载跑了呀。当然了,也可能是于颀将其放跑了,毕竟他们二人以前是一个衙门的同僚。反正死无对证,于颀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深究的必要。”

  颜真卿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于颀刚直不假,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将元载给鲁炅的劝降信交给荆襄朝廷,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叙述一遍,告知李,于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开元时期,李也不是李隆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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