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991节

  现在财富和官位对于李筌来说,已经是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能拿到的财富和官位,他现在已经拿到,即便是想再进一步,前面的空间也非常狭小,不值得朝那方面去努力。

  唯独这个名垂青史的诱惑,他无法拒绝。

  “嗯,你办事我放心。只待元载与李抱玉接洽后,看看对方究竟是什么态度。

  若是他们不从,那就免不了要动用一些手段了。”

  方重勇眼中有寒光闪过。

  从常理上说,李抱玉对汴州军出兵河西应该是没什么意见,甚至是大喜过望的。但是也很难说会不会有个别人,心中有不同的想法。

  方重勇实际上也是在做两手准备,不排除带兵入关中跟李抱玉干架。这也算是校长说过的“攘外必先安内”吧。

  ……

  汴梁城状元楼二楼雅间内,一群准备科举的士子,正在此地宴饮,请客之人,正是刘龙仙之子刘仁卿。

  “刘同年,令尊在军中为大将,可知河西之事?”

  “你听说了吗,官家准备出兵河西!”

  “好像朝廷在募兵,告示已经贴出来了。”

  几个考生看向刘仁卿,七嘴八舌询问道,这些话顿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刘龙仙以前是藩镇的节帅,但现在已经交了兵权,不再统辖一方了。只是,并不能说他已经跟个普通人一样。

  军队是朝廷的,可刘龙仙依旧是保留了一部分指挥权,哪怕是受到制约的权力,也比在场的考生要大多了。

  谁都知道,刘仁卿这次科举是必然会中的,在他们这些同年看来,这是好事,没有什么不公平的。

  只要朝廷还能留出一些位置,给他们这些出身一般的人同台竞技,公平录取,就已经很好了。

  不能指望高官之子,跟他们一个起点。将心比心,这是不现实的。

  “吐蕃小丑,入侵河西,杀我子民,官家带兵出征,自然是大快人心!”

  刘仁卿猛的一拍桌案,就好像吐蕃人抢了他老婆一样,义愤填膺。

  不过他话风一转,继续说道:“家父亦是在军中,只怕此番也会出征。某只恨是今年科举,不能随父出征啊。”

  “是啊,太可惜了。”

  一时间,雅间内阿谀奉承之声此起彼伏。

  刘仁卿随他父亲出征?

  随便听听就好了,父辈尸山血海里拼杀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下一辈的不要再跟他们一样,提着脑袋去拼杀。

  就算刘仁卿脑子进水想从军,他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其实,你想从军也是可以的,不会耽误科举。”

  忽然,门口位置传来一声另类的嘲讽,在一众吹捧的话语里极为突兀。

  刘仁卿刚想骂娘,忽然看到那身紫色的官袍,瞬间哑火了。他虽然不认识来的这个人是谁,但只看官袍就知道,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如今的汴州朝廷,早就树立起了权威,形同当年的盛唐。什么丘八之子可以横着走事情,随便想想还行,憋在心里不要说出来就是了。

  免得被官府打爆狗头。

  “那是萧颖士,在朝廷新设立的衙门教育部里,担任教育尚书,专门管科举和办学的……”

  一个有些门路的考生,凑到刘仁卿耳边低声嘀咕了一句。

  “官家有令,天子诏书,官军要出征河西,讨伐吐蕃人!

  现在朝廷会从科举考生中招募书吏、军医,从军而还者,皆授予进士之职。

  官府政令在此,尔等可以过目一下。白字黑字,铁板钉钉。”

  萧颖士从袖口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公文,交给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考生,让他们互相传阅。

  这……是真的啊!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都是心思复杂。

  一方面,从军返回后便能授予进士,便拥有了当官的资格,这种好事,以前是从来都没有的!

  另外一方面,打仗那是要死人的!谁又能笃定,死的一定不是自己呢?

  好痛,却又好快乐啊!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在场众人,各有想法,谁都没有开口去说什么。

  千人千面,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尽相同。

  “刘仁卿,你父这次亦是要随军出征。战阵凶险,官家开恩,你就不必一起去了,在汴州好好读一年书吧,明年再说。

  今年科举便是以河西之战为考题,从军便是考试。”

  萧颖士面色淡然说道。

  “别!萧尚书!上阵父子兵,刘某没有说不去啊,可千万别留我在汴州!”

  一说今年朝廷不举办贡院科考,而是让考生以“从军”的形式参加科举,刘仁卿立马急眼了!

  最近一段时间,他花了好多钱,才笼络起一帮考生,还指望着这些同年,以后当官了,可以互相关照呢!

  现在在场这些人,保不齐会有许多人从军,他们得胜归来后直接当官,更是可能性极大。

  而刘仁卿一直打造的“人设”,却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丘八之子弃武从文,为官府效力。这要是不去从军,他在面前这些人眼中还能抬起头来么?

  别人都看不起你了,这种人脉要着有啥用?

  “这可是你说的,本官没有逼迫你呀。”

  萧颖士似笑非笑的说道。

  “没有没有,是刘某自愿的,上阵父子兵嘛。”

  刘仁卿讪笑道。

  萧颖士直接将刊印过无数份,即将张贴到每一州每一县的公文递给刘仁卿,然后转身便走。

  “刘同年,这……这能行么?”

  一个考生瞪大眼睛看着公文上的内容,有些难以置信的询问道。

  朝廷办事一向四平八稳的,政策延续性很强。怎么这次说不举办科举就不举办了呢?

  其实,倒也不是不办。而是河西之战便是考场,从军便是参加考试,只要能活着回来就是中了进士!

  如此那不得诞生一大批进士?

  不好说,因为有人怕死,有人觉得自己还年轻,根本不想冒险。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了就死了,没有复活术。

  更是有些聪明人回过味来了。难道胆子大,跟在军中厮混,就能混一个进士?

  呵呵,想得太简单了。

  要想在战场上存活,就必须要出死力气!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因为只有人人都出力,甚至是出大力,才能提高获胜的概率。

  所以这次的“考试”,不但是在赌学问,还是在赌命。含金量比过往的科举高多了。

  “这有什么不行的!刘某自幼在军中长大,不过是披甲而已,吐蕃人又不是三头六臂,怕他个鸟!”

  刘仁卿拍着桌子叫嚣道,显然是不打算退缩了。

  他父亲在军中,他在他父亲帐下,难道还会冲锋陷阵不成。

  这一局,稳了!

第756章 佛祖有几个师?

  历史已经证明,如果一个将领之前打了败仗,那么这一次面对同样的对手,很可能会吸取教训,反败为胜。

  尚息东赞此前被沙州的唐军教训了一顿,但都只是兵锋被挫,主力尚存,况且后续有吐蕃兵马源源不断的从高原进入到河湟谷地,有人为他托底。

  因此吐蕃军的总兵力,对沙州的唐军还是具有压倒性优势。按道理,不可能打败仗。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不会如人们所预料的那般顺利。

  尚息东赞在进攻沙州罗城的时候,不断被河对岸那座“子城”派出的兵马骚扰。本地又缺乏制作攻城器械所需的高大乔木,以至于尚息东赞不得不派人从大斗拔谷南端的高山上采伐。

  这一边被骚扰,一边又缺乏攻城器械,导致攻城战很不顺利。

  大半个月过去了,不仅达扎路恭要求的“速攻沙州”没有实现,尚息东赞部反倒是被沙州子城那边出来的唐军游骑,用弓箭日常骚扰。

  部曲屡有折损,不胜其扰,这种战法很恶心人。

  派大部队去追吧,行动迟缓等于是被人遛狗,部队疲劳无法换防。派小部队去追,尚息东赞也试过两次,每次都是有去无回被人全歼了。

  那为什么尚息东赞不派人把甘泉河(即党河)对岸的沙州子城也围起来呢?

  其实也不是尚息东赞不想,而是第一次半夜渡河,打算悄咪咪围城的时候,被人伏击了。如同被毒蛇咬过一口的人,看到井绳就会胆怯一般,尚息东赞就不敢再尝试了。

  他已经知道,沙州唐军高层中有厉害角色,不好对付,最好是别再浪了,稳扎稳打为好。

  本来一军分两部,隔着一条河,围困分别位于河两边的两座城,这就是兵家大忌,极容易被守军逐个击破。

  隔着河,不方便组织进攻,不方便联络沟通,一旦遇到大事,很可能就会迎来颠覆性溃败。

  尚息东赞虽然不是打老了仗的兵油子,但这点军事常识还是有的。

  既然强攻不下,那就暂时苟且吧。

  尚息东赞写了一封战报给达扎路恭,说“唐军兵多无法速胜,本地府库物资充盈,建议围而不打”。

  其实吧,这也不是尚息东赞在瞎说。

  因为和西域贸易的需要,沙州本地大户跟仓鼠的习惯差不多,喜欢习惯性的囤积大量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城中多粮”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当这份战报递到达扎路恭手中以后,这位吐蕃大论却不这么想。

  达扎路恭认为,唐军如何且不去说,但尚息东赞这个人,很可能是有反心,是故意在给他找茬。

  “尚”姓本就是赞普母族出身的贵戚(但不一定是同一个大家族),而达扎路恭出身于吐蕃国内不太显赫的“恩兰氏”,两者之间天然就有矛盾。

  有点类似于长安天龙人和长安郊区天龙人的区别。

  之前几年,达扎路恭就借着争权的机会,收拾了一大票“尚”氏的吐蕃贵族。

  尚息东赞是因为家族和现在这位赞普的母族关系不大,所以才得以幸免,同时也是作为“新朝”的政治势力代表,参与这场战争。

  所以,对于达扎路恭来说,尚息东赞究竟是打不过唐军,还是故意在送,故意摆烂,可就要两说了。

  一纸军令,达扎路恭让尚息东赞速速来凉州禀告军情!而后者刚刚进入凉州城,他与随行亲卫,就被达扎路恭下令逮捕。

  后者当天便以“通敌畏战”的罪名,将尚息东赞斩首。同时任命与尚息东赞同一家族的尚赞摩顶替对方的位置,让对方返回沙州主持大局。

  作战方针,也从原来的“速攻沙州”,变成了尚息东赞所建议的“围而不打”。

  可是,既然尚息东赞的建议没有错,那他为什么要被斩首示众呢?

  这个问题吐蕃军高层不敢问,也没多大兴趣深究,他们只知道尚息东赞死得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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