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先……”罗龙文自然不愿当出头鸟,于是开始推搡鄢懋卿。
“还不进来,等什么呢!”这时,书房里传来严世蕃的喝声。
二人无奈,只能互相对视一眼,齐齐抬脚,朝着书房走了进去。
“说吧,什么事?”严世蕃说着,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然后来到桌前坐下。
那两张大纸,倒也没有急着打开。
“小阁老,关于对瀛州府的安排,外界那些腐儒,有些微词……”鄢懋卿说着,有些尴尬的推了推罗龙文。
“瀛州府?”严世蕃眉头一簇,道:“不是都定好了吗?还是说胡宗宪跟唐顺之不配合?”提到这二人,严世蕃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倒不是,而是……”鄢懋卿说着,见严世蕃越发不耐的脸色,当即一咬牙,将手里的一张折叠的大纸,递给严世蕃,道:
“您自己看吧,衍圣公发了一篇针对您的檄文,现在恐怕已经传开了,这是从曲阜传,快马加鞭传回京的。”
檄文?还是针对自己的?
听到这个,严世蕃一怔,也不顾上二人,直接打开纸,当看到开头那大大的“讨严檄文”后,整个人的脸唰的黑了下来。
而下面的具体内容,更为炸裂。
【讨严檄文】
【昔闻天地有正气,人伦有纲常。
自古以来,君子以义为先,小人以利为重。今有严世蕃者,居高位而忘本,背君王之厚恩,弃黎庶于不顾,肆意妄为,祸乱朝纲。
其人之行,悖逆天理,丧尽天良;其心之毒,甚于蛇蝎,恶贯满盈。
世蕃所为,非独欺君罔上,更欲亡他人之国,灭他人之种,泯灭人性,实为古今未有之大恶!
此等逆贼,若不加讨伐,国无宁日,民无安土。吾身为衍圣公,肩承先圣之志,誓守孔孟之道,护佑万民安康。
今见此等逆贼,痛心疾首之余,特发此檄,昭告天下:
世蕃之恶,甚于豺狼,其心狠毒,其行卑劣。欲以残暴之手,毁他人之宗庙,灭他人之族裔,其恶行甚于禽兽,其罪孽深重,必遭天谴。
吾等饱学之士,岂可坐视此贼猖獗,任由其祸害天下?
严世蕃之辈,必遭天谴,其恶行必受严惩,其罪孽永难洗清!
愿天地鬼神共鉴,岁月长河为证!凡我仁人志士,当共讨此贼!】
“嘭!”看完这篇檄文之后,严世蕃当场破防,猛的站起身,直接清空桌面,怒声道:
“孔贼,欺我太甚,欺我太甚!”
看着暴怒的严世蕃,鄢懋卿跟罗龙文眼皮直跳。
这回,孔家怕是要摊上事了!
“……”
本章不适合断开,合一起了。
第155章 沉默的小阁老,格外的有压迫感!
严世蕃怎么也没想到,好端端的自己竟然被孔家人给盯上了,还这么骂自己。
当然,这些骂人的词,他并不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骂自己的是孔家衍圣公。
而且这‘讨严檄文’被衍圣公发出来,那天下所有儒家文脉归属之人,都会响应。
天下百姓骂他,他听不到,而且也不会在乎,左右不过是一些贱民而已。
可孔家骂自己,那别说那些清流了,就算是他严家这一系的不少官员都会响应。
当然他倒不担心自己严家这一系的人背叛他们严家父子,但这会让他的威信大大收缩。
总之这次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致命,但是非常的恶心。
而且他现在最为在意的是,皇上若是看到这份‘讨严檄文’,那会如何想自己?
现在皇上给群臣赐下仙法,所有人最期盼的赏赐,早已不再是那点黄白之物,而是修仙必备的灵物资源了,一旦哪个臣子惹得皇上不开心了,那从此以后仙缘怕是就断了。
而且,按照老爹说的,接下来他们严家可是要布局到大明各行各业之中的,那时候官员任命,可都是要在内阁中商讨的。
若是皇上因此而对他有所成见,又该如何?或者清流帮小人拿此攻讦自己又该如何?
原本好好的,平白无故的,突然多了这么一些不存在的风险,小阁老此刻心中的怒火,已经升腾到了一个顶点!
房间里,严世蕃阴沉着脸,浑身上下都仿佛散发着一股阴沉的气息。
此时若是鄢懋卿和罗龙文能看到严世蕃识海当中的本命,就会发现那条毒蛇已经站起身,泛着双猩红的眸子,漆黑的芯子不断地吞吐着。
“小阁老,”这时,鄢懋卿壮着胆子,轻喊了一声,道:“如今之计,最重要的是,对衍圣公的檄文,做出回应和应对。”
“否则,这天下文人学子,恐怕都会响应,这怕是影响仕途啊!”
一旁的罗龙文也是立刻宽慰道:“是呀,是呀,必须要拿出个对策了。”
“而且,这孔家势大,在如今的时代,其已经代表了整个儒家,还是,还是……”说着,说着,罗龙文的声音渐小了起来。
“还是什么!”严世蕃猛的抬头,恶狠狠的看着罗龙文,“还是让我忍下这口气?”
被严世蕃吓了一跳的罗龙文身体猛的一颤,当即闭上了嘴,不敢再发出一个声音。
一旁的鄢懋卿此时也不敢去触这位爷的霉头,只能憋着一口气,大气不敢喘一声。
“孔家,衍圣公……”严世蕃突然想到了什么,打开了桌上,之前老爹给自己的两张大纸,全部摊开,果然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檄文。
不过另外一张纸上的内容,却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一张纸上,写的不是什么讨伐自己的檄文,而是一篇奏疏,内容竟然要求朝廷,切不可以因为一些短视小人而阻碍他的政令。
虽然没有明着夸赞于他,也没有什么阿谀谄媚之词,但字里行间所表达的,都是对他提议的,对瀛州府政策的全面支持。
其中很多内容,可以说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嗯,严世蕃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他的那些想法其实就是他严家的治国理念。
也是这一篇,似乎是老爹抄录的奏疏,让严世蕃愤怒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一时间竟生出一种这世间竟还有人懂我的想法来。
“李贽,”严世蕃凝视着写这篇奏疏之人的名字,眸光闪烁间,抬头道:
“你们可知,这个李贽是何人?”
李贽?见小阁老原本暴怒的神情突然之间平复,并且询问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人,罗龙文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一旁的鄢懋卿却道:
“这个李贽,我倒是有些印象。”
“说说看。”严世蕃坐了下来,抬头等待着鄢懋卿的讲述。
“此人初姓林,名载贽,后改姓李,名贽,字宏甫,号卓吾,”鄢懋卿说着,“出生于经商航海世家,六世祖是泉州巨贾,娶“色目女”,后代也沿袭了世祖的爱好,长期混血。”
“一直到其曾祖父这一代,血统才转正……”说着,鄢懋卿轻叹道:“要说此人,却是个天才哩!”
天才?听到这里,严世蕃眼神中透露出一抹感兴趣的神色。
天才,他见的多了,倒是想听听看,这个李贽有什么特殊的。
“李贽此人,幼年丧母,随父读书,学业进步迅速……”鄢懋卿不愧是严嵩的干儿子,小阁老严世蕃欣赏的有才之人,多少也算个移动的“知识储备库”了,见识很不凡。
“李贽自幼倔强,善于独立思考,不受儒学束缚,从小就离经叛道。”
“此人嗜酒如命,每次醉死都会说一些狂生言论,对朝廷政令大肆批判,此人不屑自古以来的农耕国策,扬商贾功绩,提倡功利价值!”
(注:李贽喜好、性格方面,为服务于剧情,本书为其进行一定的笔墨装饰。本书不代表正史人物性格,性格秉性,切勿当真。)
“此人,”鄢懋卿说起此人,皱着眉头,似是在斟酌,“嗯,喜欢他的人,认为他个性突出,向往自由,是个极具个人魅力的大才。”
“厌恶他的人,则认为他虽有才华,却行为不端,品行败坏,是个极其自私无情之人。”
随着鄢懋卿的讲述,严世蕃逐渐的来兴趣了,这世上竟还有如此怪异之人?
而且,鄢懋卿是什么人,他可再熟悉不过了,能被老爹收为干儿子,成为自己的心腹,可以说也是个养尊处优,高傲之人。
能让他记住,并且说出这么一番话的人,确实难得,显然这个李贽,并非凡人。
“此人,极其向往自由,为了自由,明明有着神童一般的天赋,却不愿做官!”说着,鄢懋卿笑着道:“他曾言,志不在此,平生不爱属人管。”
“甚至,同为神童的张阁老与之相比,在我看来,都不如其远甚!”
听到这里,严世蕃轻笑,不置可否。
虽然他在政见上,不待见张居正,但要说李贽强于张居正,他看来,有些言过其实了。
鄢懋卿见小阁老如此,也不发表看法,继续开口讲述着李贽的一切。
“……”
时间推移,夜色已深。
严世蕃听完关于李贽的一切后,再看着手上那一篇奏疏,眼神中闪烁着莫名的光泽。
“十二岁,就能写出抨击孔子的《老农老圃论》,还是商海世家出身……”说着,严世蕃深吸一口气,道:“此人,当为我所用!”
听到严世蕃如此说,鄢懋卿跟罗龙文都是一怔,而后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有紧迫之色。
而罗龙文看向鄢懋卿的眼神中,隐隐间还有埋怨之色,像是再说,好端端你的吹什么?
现在好了,小阁老身边有多了一个人,以后还有你我什么事?
“小阁老,我以为此人或许可以用来对付孔家。”这时,罗龙文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此人向来抨击孔孟之道,对儒法不屑一顾。”
“若是将其视作对付孔家的一把刀,未尝不能让那衍圣公喝上一壶?”
嗯,罗龙文此举,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小阁老现在明摆着对这个叫做李贽的人很是欣赏,甚至对他们二人都不曾如此赏识。
这让他心中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若是用李贽来跟孔家拼一拼,能拼掉则已,拼不掉,也能借孔家的手将这个潜在对手打压。
“孔家……”听到罗龙文的想法,严世蕃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桌上摆着的那份‘讨严檄文’,眼神中寒光迸射。
显然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孔家的。
……
瀛州府。
原德川家的住处,此时已经变成了王崇古的临时住所。
一间房屋里,年近五旬,面容坚毅的王崇古,此时正与年龄四十六岁,比自己小五岁的马芳,面对面而坐。
相比于王崇古的严肃,因为曾做过兵部侍郎这种养尊处优的高官,养成雍容气度,马芳这位常年领兵的悍将,则显得有些粗糙和混不吝。
“嗝,”酒过三巡,马芳打了个酒嗝,将一个酒瓶子扔一旁,骂骂咧咧道:“这倭人的酒,当真是没滋没味,猫尿似的。”
说着,夹起一块生鱼片,沾了沾酱料,送入口中,咂咂嘴道:“别说,这倭人吃的这东西,还是不错的,这叫什么……”
“他们管这叫,刺身?”马芳说着,又夹了一块送入嘴里,咀嚼起来,同时含糊道:“呜,不戳,针不戳……”
看着马芳这幅模样,王崇古微微摇头,夹起一块薄薄的生鱼片,道:“这叫鱼脍!”
“这些倭人,从大唐学过去的饮食之法,以为改了个名字就成了他们的东西,无耻!”
“鱼脍?”马芳一愣,继而又忿忿道:“奶奶的,我说怎么这么好吃,原来是我中原美物,亏我还觉得这倭人,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邪恶的一族!”马芳脸色阴沉道。
“裕王殿下,给我写了一封信。”这时,王崇古突然开口道。
闻言,正骂骂咧咧的马芳一愣,道:“裕王殿下,说什么了?”说着,他突然又是一愣,道:“不对啊,不是应该给唐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