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大陆上发生的变法,就是最好的参照,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用之!”
严嵩的话,宛若洪钟大吕,在严世蕃的脑海中轰响,震得他脑袋嗡嗡的。
葡萄牙的商人,他自然是接见了不少,毕竟未来大明要扩张海外,了解对手很必要。
而他老爹,自然也就接触到了那片大陆上,海外诸国发生的一切。他也顺着听了一耳朵,不过后来,他就没兴趣了。
海外诸国?蛮夷而已,他们能修仙吗?他们能懂什么是天朝底蕴吗?呵!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老爹竟然听的滋滋有味,还有了这么一番深刻的感悟。
其实说白了,这三年他能提出‘启思革新’这个变法点子,也是受到了老爹研究海外诸国的一些启发。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变法之路上,有蛮夷的影子罢了。
“爹,您的意思是,挑起儒释道三家的矛盾,继而引申到诸子学说,最后让大明的臣民也进行一场思想改变,彻底打破陈旧的王朝体制,从而完成这场变法?”
“不错!”严嵩点了点头,“借着儒释道三家大战,在大明引入百家学说,彻底破掉陈旧王朝体制,让大明完成一次脱胎换骨。”
“我知道你提出变法的目的,就是为了搬倒孔家,但皇上认真了,那你就不能马虎。”
“你要记住,严世蕃,”严嵩沉声道:“任何内部争斗,最终结果,必须是大明获利!”
“大明没有获利,就等同于损失,大明利益受损,你想想皇上会如何?”
被老爹盯着,严世蕃瞳孔一缩,想到嘉靖那鬼神莫测的手段,不由打了个寒颤。
“可是爹,就算清风丫头愿意帮忙,嗯,皇上必然会暗中默许的,”严世蕃顿了顿,又道:“我们该如何让佛道两家为我所用?”
“如今清风为国师,道门势大,佛门低调,闭山的必山,他们会出山?道门我们也要考虑吧?这其中的难度不小啊……”
严世蕃皱眉沉思着,“除非,佛门也有人当国师,呵,这怎么可能呢……”说着,自己都笑了,只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太可笑了。
清风能当国师,充满了巧合与偶然。再想要如法炮制,皇上会愿意陪他们演戏?
“如何不能呢?”然而就在这时,就听严嵩语气幽幽,道:“道门是我们送入宫里的,只有佛门之人也安排入宫,佛道方可为剑!”
“爹,您认真的?”听到这话,严世蕃惊了,不可思议道:“可是皇上他……”
说着,就见老爹盯着自己看,严世蕃顿时闭嘴了,沉默半晌后,道:“爹,为了儿子,您受苦了。”
他知道,这事必须是要老爹去求皇上了,以老爹跟皇上之间的君臣默契,他去求了,皇上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同时也相当于是变相的向皇上立军令状了。
因为他知道,请皇上下场出手的代价,可不低,成则罢,败了代价会很沉重!
就比如之前,海瑞大闹东南,清流没办法了,请皇上出手,代价是徐阶家族的利益网直接被戳了好几个窟窿,破财不算还要割地。
这一刻,严世蕃突然发现,这场变法,自己虽然提了出来,可真正办的时候,三年时间,终究还是有些准备不足。
用他以往的想法,最多就是引入百家、还有靠着那些商人、受制于户籍的百姓。
可这些人终究是太过薄弱了,根本斗不过这满朝的官员。
这次的反扑,他想过会很大,但没想到会如此之剧烈,那些满朝禽兽,竟然死都不怕也要攀咬严家一口,孔家有什么好,竟然命都不要了?
“呵,”看着儿子的样子,严嵩哼笑一声,笑的颇为慈祥宠溺,道:“放心,爹帮你。这场变法,仙朝史书上,定有你一笔!”
“嗯!”
严世蕃重重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了,爹,您具体打算怎么做?”严世蕃收敛情绪后,问道:
“儿子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闻言,严嵩略一沉吟,抬眼看向严世蕃,道:“此前,我严家坐镇台州,是误以为裕王一脉,要从福建入湖广之事,你可还记得?”
闻言,严世蕃略一思索,点了点头,道:
“记得,在整顿吏治之前,湖广地区原本是我们严家一系的官员控制,整顿吏治后背裕王提拔的官员掌控,所以我们当初才会误判。”
(注:见
“以至于我们最后果断扎根台州……爹,这湖广地区,可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就在两年前,浙江送上来一批,当初因为‘庚戌大狱’而连坐的最后一批官员名单,其中一个人的过往,引起了我的注意。”
当年为了整顿吏治,朝廷掀起‘庚戌大狱’,浙直很多官员被连瓜带根的一刀切了,其中自然也有不少冤枉,两年前是最后一批需要审批的官员,该杀还是该放,都是要上报的。
时值嘉靖闭关,内阁疯狂的揽政绩,梳理内政,严嵩身为内阁首辅,为了避免很多冤假错案自然要审批很多公文。
“什么人?”听到老爹严嵩这么说,严世蕃也来了兴趣,按理说当初整顿吏治,浙直和两广的所有要员都被处理了。
剩下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小官,处理起来也就是看心情的事了。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引起老爹的注意。
“到不是什么大才……”严嵩微微摇头,说着似是在找什么,然后起身来到一旁的书架处,探了探头,然后拿下一沓泛黄的厚厚本子,笑了笑,吹了吹灰,道:“找到了。”
“看看。”说着,严嵩将黄纸本子递给严世蕃。
接过黄纸本子的封面,眉头一挑,念道:“西游释厄传?”念完,抬头惊讶的看着老爹,道:“话本故事?”
“继续往下看……”严嵩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严世蕃稍安勿躁。
见此,严世蕃只好继续阅读下去。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念完定场诗,严世蕃摇摇头。
身为一个修仙者,他对这种神怪异志话本,可没什么兴趣。
要是知道修仙,没有踏上修仙之路前,他还会对这些仙神、志怪传说话本感兴趣,以满足他对仙神的想象与向往。
至于现在,再看那些三流文人撰写的神话,志怪话本,只觉得无趣。
严世蕃看的很快,不一会便把这一沓本子看完了,轻呼出一口气,皱眉道:“乱七八糟,爹,这话本有些粗糙了吧?莫非是初稿?”
“是初稿,”严嵩微微颔首,道:“此人名叫吴承恩,这‘西游释厄传’初稿完成于嘉靖二十一年,嘉靖二十八年此人入南京国子监。”
“一直到嘉靖二十九年才考上贡生,却没有选上官,最后回乡隐居直到嘉靖三十七年,可惜好景不长,后来朝廷掀起‘庚戌大狱’此人再次入狱,一直到两年前,名单才送上。”
“你知道,我一直在关注佛经故事,道门经典,翻看卷宗时,无意中看到此人所撰写的故事,再想到你此前提的启思革新,我便有意要利用儒释道三家……便差人送来全文。”
“两年前,也就是嘉靖四十七年,此人已经赴湖北,任荆王朱翊钜府纪善一职。”
简单介绍了一番吴承恩的过往后,严嵩点了点故事,道:“这书虽然是初稿,可其中很多故事情节,都含蓄的隐喻了佛道之间的一些竞争,当然,或许是初稿的缘故……”
“里面还有一些对朝廷的映射,最后还有一些不怎么明显的三教合一的想法。”
“若是,将此书作为推手,无限放大,挑起佛道之争,至于写这书的吴承恩,自然是就是儒家代表了,呵呵……”说着,严嵩慈祥的笑着,道:“我们可以定制好一些框架,再由此人撰写,以此挑起三教大争……”
“南朝,关于儒释道,曾有“沙门不敬王者之争”、“因果报应之争”、“夷夏之争”、“神不灭之争”,四次大争。”
“这些,都是可以加以借鉴的嘛……”
“等大乱之后,东南宁波府,不是还有一把剑吗?”
“一刀切了,大乱之后便是大兴。”
“如此,乘机引入百家学说,完成你的变法……”
“……”
注①:大约16世纪,欧洲人已经对自己所居住的大陆,有了相对明确的地理认知,并将其称为“欧洲”,考虑这种地理认知的形成和命名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长期的历史过程。服务于剧情,本书采用‘那片大陆’称呼,后续随着时间推移,大明这边了解到欧洲后换名。
注②:据历史记载,1550年,意大利艺术家和艺术史家瓦萨里在其著作《艺苑名人传》中首次正式使用“文艺复兴”一词,来描述那一时期的艺术和文化成就。
服务于剧情,本书不会提到‘文艺复兴’这一概念,以‘那场变法’来称呼。
第162章 严嵩再荐佛门法师,海瑞大明律对轰儒释道三教?
“哈哈哈,”徐阶府上,后堂,高拱发出一声畅快的大笑,“这回热闹了!”
徐阶坐在上首位置,两侧坐着张居正、高拱和赵贞吉,而徐则伺候在徐阶一侧。
高拱手里拿着抄本,在厅间踱步,一边走一边笑着念道:“左都御史张慎行,厉害,佩服!老夫若是没记错的话,他是站队严党吧?”
“啧啧,”高拱手背掸了掸抄本,道:“瞧瞧,脏,骂的太脏了!”
说完,他还觉得不够,微吸了一口气,照着手上的抄本开口念道:
“臣左都御史,张慎行,职司纠察百官,维护纲纪,今有要事,亟须陈奏。闻朝中有奸佞之人,名为严世蕃……哈哈哈!”
念到这里,高拱又不自觉的笑出了声,张居正等人听到这里也是不由的莞尔摇头。
“哎呀,这个张慎行,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此人竟是如此的风趣,咳!”轻咳一声,高拱继续开口,念道:“其人行事乖张,居心叵测,其欲行变法之名,而实则暗藏祸心!”
“嗯,确实包藏祸心!”高拱微微点头,“这些严党,我还真是有些小瞧了他们,关键时候竟然是如此的有种说反水就反水。”
“其图谋铲除孔氏家族,进而欲取缔天下儒宗,以绝圣学之传承,断华夏之根脉。”
听到这里,赵贞吉也不由得开口:“这大帽子扣的,以往这种颠倒黑白是非的言行可都是严党用来,攻讦同僚,铲除异己的。”
“这回,刀子捅到自己了,嗯?”说着,左右看了看。
高拱微微点头,然后又继续开口念了起来。
“此举若成,必将动摇国本,危害社稷。严世蕃身为朝臣,不思报效国家,反欲私利,其言行已严重违背朝廷法纪,且其行为有悖于忠君爱国之大义,实为国家之蛀虫,朝堂之败类!”
“臣以为,此人若不及时惩治,恐将祸及朝廷,危及国家安定。为此,臣谨代表督察院,特此上奏,请求陛下彻查此事,严明法纪,以正视听。望陛下明察秋毫,断以公正,对严世蕃依法严惩,以儆效尤,以安民心。”
“臣深知此言或有忤逆之处,但出于职责所在,不得不言。恳请陛下圣裁!”
念完这份抄本后,高拱深吸了一口气后,点了点头道:“这个张慎行,算是彻底和严党撕破了脸了,或许此人可以拉拢过来。”
“毕竟此人也是在吏治整顿之后刚刚站队严党不久,与我等也并没有什么恩怨,”说着高拱扭头看向张居正,赵贞吉以及默不作声的徐阶三人,道:“诸位以为如何?”
刚才念抄本,嬉笑严世蕃,也不过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当做是个乐子。
此时高拱也认真了起来,接下来他们也是时候该谈正事了,张慎行不过是个话头。
“我觉得还是慎重吧,”这时,张居正开口了,在众人将目光都投到他身上的时候,这才缓缓开口,“诸位不觉得,孔家势力太大了吗?”
听到张居正这么说,高拱和赵贞吉二人,都是一怔,而后看向张居正,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反倒是上首位置的徐阶,抬了抬眼皮,看向张居正,眼神当中有赞许之色浮现。
此时高拱和赵贞吉都意识到张居正应该是想要说些什么,也不急着回话,而是等待着张居正的下文。
“首先,”张居正开口,“严世蕃要针对孔家进行复仇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皇上会同意严世蕃提出的‘启思革新’的变法,这一点我们就不得不深思这背后的意图了。”
“很显然,皇上也想让大明进行一场变法,而变法的目的就是破除自古,历朝历代都存在的的陈旧体制,让大明变得更新!”
“但是现在,孔家和整个儒宗,显然成了拦路的石头……”说到这里,张居正不再言语,但意思却是不言而喻的。
听到这里高拱和赵贞吉二人也都明白张居正的意思,这件事表面上看确实是严世蕃在报复孔家,从而想要用百家学说取缔儒宗。
但这件事背后却是暗合了皇上的圣意。
如此一来,再结合刚才高拱提问的,可不可以将张慎行拉拢过来的这个问题,答案也就明了了。
他们肯定不可能跟皇上站在对立面。
“太岳的意思是说,我们也要和整个儒宗,站在对立面吗?”高拱挑了挑眉问道。
“督察院包括左都御史张慎行在内,近乎半数的官员,现如今都在西苑外跪着,此外还有六部的不少人,两京一十三省大大小小的官员,也都纷纷上奏,弹劾严世蕃。”
这时,赵贞吉也跟着开口,道:“这些官员当中不乏有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