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虽居庙堂之高,亦当顺天应人,随缘而动。真人之名,非空穴来风,实乃天意昭昭,预示着圣上对贤才的渴求与信任。”
说话间,蓝道行轻轻拂袖,似是要拂去尘世的纷扰,声音中带着几分禅意。
“若问前程,不妨观水。”
“水至柔而能穿石,至弱而能载舟。”
“君子之于事,亦当如水之于物,顺应而不争,待时而动。圣明天纵无过陛下,陛下定会明辨忠良。”
最后,蓝道行的目光转向窗外,仿佛透过重重迷雾看到了未来的景象般,语气幽幽。
“风云变幻,正是英雄用武之时。”
“吾观天象,紫气东来,吉兆已现。徐公但放宽心,只需做好本分,余者皆交由天意。”
“道法自然,方能无往不利。”
“呵,”徐阶深吸口气,苦笑一声,“道长此番言语,倒是让老夫宽心不少。”
“老夫也明白道长的心意。”说着,徐阶低眉垂目,也不看蓝道行,但身上却有股莫名的气势,他语气幽幽,道:
“天意莫测,未知总是让人恐惧。”
蓝道行的意思很明确,皇帝肯定不会搞掉你,你放宽心。
徐阶的意思也很明确,就算知道皇帝要动手,也不会太狠,可皇帝突然的举动,让他不安,皇帝的真正目的是谁!
偏殿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蓝道行缓缓起身,踱步至窗前,凝视着窗外飘渺的云彩,眼神中有无奈之色浮动,他知道自己别想置身事外了。
片刻后,他转过身来,目光变得平静而深邃,语气中带着一种超越世俗的淡然:
“徐公,天地间之事,犹如浮云聚散,瞬息万变。然而,凡有所成者,必有其根基。”
“公之德行,朝野共知,非是一朝一夕所能动摇…徐公请随我来。”
说话间,带着徐阶来到案边,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铜盘,上面刻有精致的八卦图案。
“徐公,道家有云,‘知其雄,守其雌’。有时,最直接的路反而隐藏在最不起眼之处。”
“公于贫道有恩,既然公心中有疑,那贫道便借助天机,以道术为公解惑。”
徐阶闻言,眸中精光一闪,神情突然轻松了下来。
蓝道行点燃了三炷香,而后开始闭目默念咒语,声音低沉而悠扬,如同古老的呼唤。
随后,他轻轻地将铜盘置于案上,手指在盘面上划过,每一次触摸,都似乎在与天地间的某种力量在交流一般。
只见铜盘上,那些小石子在他的指引下,跳跃、旋转,形成了一幅幅玄妙莫测的图案,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番操作之后,蓝道行转过身,对徐阶微微欠身。
“徐公,道术虽妙,却也需机缘巧合。”
“贫道将择一吉时,以道术试探天意,或许能从这浩渺的星河中窥得一二天机。”
“只是此事需极密,不可外传,以免破坏了这份难得的宁静与和谐。”
此行目的达到,徐阶点头,道:“今日有幸得聆高论,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天色已晚,不宜久留。在下深知道长修为高深,不宜多扰,在下就此告辞。”
蓝道行微微颔首,表示理解和接受。
在徐阶离开后,蓝道行站在玄元殿的阴影中,望着渐行渐远的轿子,心中五味杂陈。
“天地间,万物皆有定数。”
“然而,当人被命运推至风口,又有几人能真正掌握自己的航向?”
轻声自语,却透露出了一丝悲凉。
他深知自己虽披着道家高人,蓝神仙的外衣,但在朝堂的博弈中,不过是被各方势力利用的工具,就像是他拒绝不了徐阶一样。
这世道,不是仙,那就是人!
是人,就别想在权力面前,谬谈自由。
蓝神仙?呵!蓝道行心头轻蔑的笑着,笑自己这所谓“神仙”的名头的可笑。
“玄元太乙,三清尊神。”
“请垂听我,此诚心言。”
“弟子身陷纷扰,心求安宁,愿尊神护,保我康宁。”
“……”
“世事如梦,我心似镜,愿神光照……身不由己,愿力可凭,祈神指引,避险趋平。”
“……”
“尊神庇佑,愿我身安。”
祷词声低沉肃穆,仿佛能穿透殿宇,直达九霄。
蓝道行立于玄元殿中心,窗外明媚的光亮照落,投下斑驳的树影,将他的身影包裹。
随着日头升空,西斜。
一股刺冷的寒意包裹了整个大殿。
“……”
第28章 答题结束,清流也老实了,练气二层!
“主子。”
吕芳放飞鸽子,取下纸条看了看,待到桌前嘉靖手中笔停下后,这才上前,递上纸条。
“玄元殿来的消息。”
嘉靖接过纸条仅仅是扫了眼,就递给了吕芳,推开大殿另一侧的窗户,望向宽广的太液池。
“一向凶狠的狼,躺平露出了肚皮。有趣的是,向来都标榜任劳怨的牛儿,却难得的竖起了犄角,露出了‘獠牙’……”
嘉靖的话,有些意味深长。
“不管是狼,还是牛,在主子真龙面前,都是要趴着卧着的。”吕芳意会主子的心思,笑着附和。
嘉靖笑了笑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又开始下雪了。
朝中,不论是严党,还是清流,都好像淡忘了之前的一切,变得极为安静。
从年前周云逸被打死,再到陛下下罪己诏,瑞雪降下,之后严党为填补亏空,推出改稻为桑的国策被七条辅策钉死,似乎必死之局。
突然,陛下又接受了严党送入宫的少女国师,一切开始变得扑朔迷离。
清流一党,张居正等人已经惊觉,陛下这次可能要动的不光是严党,还有他们。
一时间,朝中但凡是嗅觉敏锐的大臣,都开始谨小慎微,让这个冬天变得愈发萧瑟。
“来消息了。”裕王打发了太监后,转身步入偏殿,看向徐阶道:“李时珍检测出,蓝神仙之前敬献的丹药存在问题。”
“蓝神仙被下了诏狱!”
听到这话,徐阶的脑子当场就“嗡”了一下,身子也不自觉的晃了一下。
“徐阁老!”张居正发出一声惊呼,众人见此也都围了上去,满脸的担忧之色。
“殿下,宫里可还传出话来?”徐阶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之后,看向裕王。
裕王轻轻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回答,却见一个小太监立刻进来禀告,“殿下,司礼监的黄锦公公来了,还带来了宫里的口谕。”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
“请进来!”裕王说着,走向门口。
徐阶等人对视一眼后,也默默的跟在了裕王的身后,等着黄锦。
不多时,身穿红色裘袍的黄锦,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他手上托着一幅卷轴。
“殿下,”黄锦的声音带着几分恭敬,而后看着裕王,微笑道:“陛下口谕。”
至于裕王身后的徐阶等人,全当没看到。
“儿臣听旨。”裕王闻言,当即错开身,示意黄锦站在主位,宣读口谕。
他自己则是带头直接跪了下去。
“口谕,”等到所有人都跪好后,黄锦这才开口,道:“朕听闻裕王近来勤于政务,心系天下苍生,甚感欣慰。”
“特赐《清明上河图》一副。”话毕,黄锦将手里的卷轴双手呈给裕王。
“殿下,口谕和赏赐已经送到,奴婢就先回去了。”
听着这简单到等同于说,送你一幅画,就没下文的口谕,裕王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招呼道:“来人,送黄公公。”
黄锦走后,大殿中,陷入了沉默。
裕王看了眼众人,将手中的《清明上河图》递给了张居正和赵贞吉二人。
赵贞吉和张居正一左一右拉开了图画。
看着图上,栩栩如生的北宋汴京的繁华绘图,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此时,他们根本无心欣赏。
在场都是聪明人,前脚宫里传出消息,蓝道行被下了诏狱,后脚跟着陛下就给裕王送来一副《清明上河图》,意思很明显了。
清明上河图,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就是每一处细节,都被精心的描绘过。
在场几人都明白,皇帝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对朝政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任何试图瞒天过海的小动作,都难以逃脱他的洞察力。
下意识的,众人都看向徐阶。
尤其是徐阶,看着《清明上河图》,心中五味杂陈,深知这是一份沉重的警告。
此图的深意,众人都知晓。
其次,就是专门敲打他徐阶的!
这幅《清明上河图》是严嵩收藏的,作为老对手,他是知道的,可这幅图现在却被皇帝用来当着他的面,赐给了裕王。
皇帝这是在告诉他,面对同样的一道题,严嵩跟他的选择,完全不同。
皇帝想要的答案,是他们的态度!
他用蓝道行试探的行为,皇帝很不满意,所以答错题的代价,就是蓝道行被废掉。
如果再有下次,那他徐阶便如那昔日繁华的汴京一般,成为过去。
“是时候告诉他们了,”想着,徐阶给张居正等人使了个眼色后对裕王告辞,“时候不早了,臣等就先行告退了。”
裕王收起《清明上河图》后,也不再强留几人,他心里此刻也有些毛毛的。
父皇敲打徐阶,自己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对他不满?
怂怂的裕王也不敢再留这些人,于是顺势就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