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叹了口气,说道:
“以前没有可以信任之人,帮咱设计朝廷制度,只能自己勉力去做。”
“咱就是个放牛娃出身,起兵之后才开始读书,考虑问题始终有些片面。”
“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制度,只能在前人的基础上修修改改。”
“前人都说屯田好,府兵制战斗力确实强,咱就弄了个军户。”
“前人都在限制人口流动,咱就变本加厉,严禁人口流动。”
“倒也有人提出过一些建议,可他们提出来的法子说服不了咱,咱能听他们的吗?”
“陈景恪要是一见面就给咱说废奴,咱肯定让人打他一顿板子。”
“然后丢出宫去,让他一辈子当个郎中。”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很聪明,先从咱能听得懂的地方着手改变。”
“既解决了咱的燃眉之急,又改革了旧有的不合理制度,好处是立竿见影的。”
“所以他的改革之法,咱自然会去考虑。”
马皇后不禁点头,确实如此。
陈景恪也是一点点获得大家的信任,而不是一上来就指手画脚,认为该如何如何做。
朱元璋继续说道:“从他环环相扣的变革步骤可知,他心中有一整套的国家制度。”
“解除万民身上的枷锁,也是计划的一环。”
“现在咱能看到废奴带来的好处了,自然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真正让咱彻底放心的,是封王建制。”
“这说明他改革的时候,是有考虑过皇家利益的。”
“皇家能在改革中获益,大明能通过改革变强。”
“他想减轻万民负担,咱就成全他又何妨。”
“况且推行仁政,咱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些好名声。”
马皇后心下也很开心,这才是她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大家都变好,多全齐美。
“你知道他有全套的变革计划,就不好奇打听打听?”
朱元璋摇摇头,说道:“以前想问,现在不问了。”
“他的计划肯定很长远,很多咱看都看不懂。”
“问了只会徒增烦恼,让我和他之间产生隔阂。”
“正如废奴,两年前他说了咱也不会听,反而会怪罪他。”
“他通过变革,一步步走到今天,也让咱能看到废奴的好处。”
“所以咱同意了他的法子。”
“同理,咱也不提前问他还要做哪些变革,他觉得时机到了,就来找咱。”
“如果咱能听得懂,又觉得可行,就施行。”
“如果咱听不懂,或者觉得不可行,那是他的问题,他自己负责说服咱。”
马皇后笑道:“难得,你终于想通了。”
朱元璋说道:“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可那时候我也没办法啊,只能自己独断专行。”
“不论是对还是错,有法总比没有法要强。”
“别看咱表面上刚愎自用听不进人言,其实心里也没底。”
“心里越没底,咱就越容不下别人反对,那时候咱是真的累啊。”
“还好陈景恪出现了,有能力帮咱设计一套更好的制度。”
马皇后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事情远没有他说的这么理性。
放牛娃出身,当过和尚做过乞丐,最后得了天下。
有此成就者,亘古唯一。
他有多自信可想而知,也有自信的资本。
他相信自己能将国家治理好,相信自己制定的制度不会比前人差。
直到遇见了陈景恪。
他才真正清醒过来,打天下和治天下,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
他纠结过,也一度不服气。
还好,他还保持着理智,比起个人的那一点点胜负心,他更希望大明能变好。
于是接受了陈景恪的存在。
从原本的心有芥蒂,质疑,到现在的信任有加。
作为枕边人,她亲眼见证了全过程。
甚至朱元璋能这么快,就承认不如陈景恪,并接受他的能力。
马皇后的开导,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必要再提起。
只要一切都在变好,大家都能好好的,她就满足了。
说到这里,朱元璋往躺椅上一躺,脚一蹬摇摇晃晃的好不惬意:
“现在多好,没有了没完没了的烦心事,每天处理一下政务,还能有时间陪陪你。”
“咱也终于体会到当皇帝的好了啊。”
“哈哈……”马皇后笑了起来:“标儿可能不这么想。”
“嘿……”朱元璋笑道:“谁让他是咱的儿子呢。”
“他要是不服气,等他儿子长大了,也这么使唤他儿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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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标听说又要废奴,也是头疼不已。
倒不是反对废奴,而是新税法还没弄好,又来一项变革。
忙不过来啊。
不过还好,废奴是可以和摊丁入亩放在一起的,就是额外附上一份保障制度罢了。
而且这么做,还能名正言顺的,把偷懒的陈景恪薅过来帮忙。
陈景恪倒也没有推辞,参与的越多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就越清楚,有助于以后的改革。
奴仆保障制度比较简单,主要在人身安全和薪酬两方面。
他倒是想搞一本劳动合同法来着,可惜那是奢望。
先废除奴籍,给奴仆们最基本的保障,别的以后再慢慢争取。
至少法律上废除了奴籍,奴仆也是良籍,抓住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更多。
期间有一名官吏,问了一个问题:
“摊丁入亩、废奴、鼓励百工技艺,会不会导致土地无人耕种,粮食不够吃。”
陈景恪是这么回答的:“真正能依靠百工技艺为生的,只有极少数。”
“更多的百姓,还是要靠地吃饭。”
“况且,农耕是植入华夏人骨子里的东西,就算有钱也不会放弃土地的。”
“除非有一天,百姓能完全脱离土地生活。”
“但若真到了这么一天,那百工技艺肯定已经非常高。”
“木牛流马一类的技术全民普及,百姓赶着木牛流马去耕地,一个人一天就能耕数百亩。”
用木牛流马耕地?
众人皆大笑不已,有人打趣道:
“难怪陈都尉能想到如此多的变革之法,思维果然天马行空。”
有人附和道:“是啊,我只知道木牛流马能用来运输物资,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用它来耕田的。”
接着大家就煞有介事的讨论起此事。
倒不是嘲讽陈景恪,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这些人都是朱标核心团队成员,早就知道陈景恪的能力。
甚至都算是他的半个学生。
从任何方面,都不会嘲笑他。
只是大家知道他为人宽和,喜欢开玩笑而已。
陈景恪饶有兴趣的听着大家的讨论,想看看他们的想象力能有多丰富。
运输就不说了,顺着他耕地的思路,有人想到了拉播种机,有人想到了拉磨。
还有人想到了钉上铁皮去打仗,不需要多灵活,直直朝着敌人军阵冲过去就行了。
将敌人军阵冲散,跟在后面的大军顺势掩杀。
还有很多想法,让陈景恪都为止赞叹。
说道尽兴处,随之而来的就是遗憾。
“只可惜,此种神器并未流传下来,否则那该多好啊。”
陈景恪并没有说什么,木牛流马到底是真是假其实无所谓。
因为就算是真的,按照能量守恒定理,作用也很有限。
真正的未来,是机械化,是工业化。
等过上几年,把蒸汽机弄出来你们就知道,什么叫做神奇。
他掌握的蒸汽机结构,可不是只能用来抽水的那种。
而是经过改良,技术成熟后的产品。
不过现在研究这个还有点早,等过上几年再说。
几人正聊的开心,突然一名官吏急冲冲的进来:
“殿下在吗?”
看他着急的样子,众人心中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