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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便不好跑马了,岳凌一行人选择了轻装步行,只携带了些必备的随身之物和工具武器。
别说,这山上还真有些邪门。
夕阳映天的时候,并没什么奇怪之处,四人还有说有笑的走着。
直到夜幕降临,林中便生出了淡淡的薄雾,且山上似是没什么活物,也静的出奇,除了脚步声便是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在前方引路的壮汉窦二,腿上越来越虚,步幅也越来越小了,头上冷汗涔涔直流。
岳凌察觉出情况后,便与身后侍卫的赵颢示意,让他去前方陪着窦二。
跑惯了江湖,四处押镖的赵颢,也不信鬼神之说,热络的与窦二搭话问道:“村里的人似是都很惧怕这山里,连五两银子都不要,你怎得就敢站得出来了?”
赵颢轻拍着窦二的肩头,笑吟吟的问着。
窦二心中一松,如实道:“也不瞒官爷,有银子是一回事,有命花是另外一回事。”
“俺家,家中有老母,膝下有一对儿女,发妻又生了病,缺银两医治,不得不和几位官爷来做这搏命的生意。”
听是因为家中妻子的原因,倒是让岳凌多了几分好感。
有担当的男儿,心肠还能坏到哪里。
旋即开口问道:“你妻子生的是什么病?”
窦二叹道:“什么病,乡野郎中也没看出来,是在镇上的烟花铺子做工染上了病,结果人家也不管。”
“哦,竟还有这回事。”
说起烟花铺子,岳凌不由得多问了几句道:“本侯听说,这金湖镇的烟花生意大的很,半个江南的烟花都是产自这里。若真有这回事,这烟花坊还不优待了邻里,搏个好名声?”
窦二又道:“好名声?他们才不管不顾嘞。他们不是俺们这本地人,雇了村里人,就差没当牲口一样使唤。月钱给的也不多,时常克扣,真不知他们那银子都赚哪里去了。”
“侯爷,他们这样的,倒也没干啥太大伤天害理的事,可整日作威作福的,让人看不过眼,您还能管管他们吗?”
岳凌微微颔首,“说来看看?”
窦二本就过了苦日子,这遭有倒苦水的机会,那更是不假思索的全盘托出。
“就说这开山凿山,他们上山了,就把俺们驱赶的远远的。还有村前那河,他们走了水路,便将我们驱赶走了,就算是在干农活也不行。”
“我窦二虽是个粗人,不识字,但也知道肯定和金湖镇里的衙门有一腿,要不然他们敢和山匪一样的?”
察觉自己说得太多了,窦二又忍不住一捂嘴,有些担忧的问道:“侯爷,我在背后讲官府的坏话,您不能治我的罪吧?”
岳凌三人闻言一笑。
“事情本就有好有坏,还不许人评说了?怎能堵百姓的嘴,粉饰太平,这并非本侯作为。”
窦二轻叹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侯爷自是与那些俗人不同。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俺看侯爷肚里至少五条,不,十条。”
窦二一会儿伸出一只手比了个五,感觉不甘心,又伸出另外一只加在一起比了个十。
略有些笨拙的拍马屁,又惹得柳湘莲和赵颢两人发笑,一行人压抑的行进气氛,才缓解了许多。
复往前走了段路,天色愈发暗了。
与之相伴的,山上的气候也愈发冷了,时不时便有传林风吹过,若是正吹进脖颈里,真叫人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忽得,窦二趴在了地上,浑身打着颤,低声道:“侯爷,俺只能将你们送到这里了,前面必是触怒山神的地方,往前走个百余步,便到了那矿坑。”
“没给侯爷送到尸体处,侯爷给俺半数银两就好。不过,俺也劝一句侯爷,那尸体都放了许久了,山里又没有飞禽走兽,何必非要夜里来看。”
见他的怂包样子,赵颢心有不满道:“你接了大人的差事,怎敢半途而废的?”
提着窦二的脖颈,赵颢便要将他再拉得站起来。
窦二连连求饶,道:“官爷,官爷,你们先听前面是什么动静。”
众人停止了喧哗,仔细分辨,才在前方不远处,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嘶鸣声。
这嘶鸣和如泣如诉,婉转动听都不搭边,只是十分诡异。
略有些节奏,但都是一个调子。
赵颢和柳湘莲都不禁谨慎起来,慢慢将手放到了兵器之上,以应对突发状况。
二人同时回头,轻视压阵的岳凌。
岳凌紧皱着眉头,并没说话,只是给了个沧州军中常用的对列手势,继续向前。
而后,就见赵颢拦腰抱起与他身形等同的窦二,环刀出鞘横在身前,打起了头阵,快步往树林外走去。
柳湘莲和岳凌各持火折子照亮,紧随其后。
窦二双手紧紧捂着脸颊,也不敢出声,直到一行人来到了矿坑旁。
随着岳凌一行人靠近矿坑,这声音愈发清晰可辨。
呜,呜,呜……
很像是什么动物在唤着,深沉浑厚。
点起了火把,众人仔细辨认着,却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身形。
“难道,真有什么鬼怪不成?”
岳凌皱眉道:“再靠近些,仔细搜索。”
众人再次逼近出声地,而在赵颢腰间的窦二已经吓得晕厥过去了。
有火把照亮,地上的情况,也能辨认一二,很快众人便在出声地寻到了异常。
柳湘莲用手摩挲着,再用火把一照,高声唤道:“侯爷,这里,这里有具尸体!”
岳凌迅速的扭转过头来,来到柳湘莲身边,将火把凑在一块,聚起更多光亮,仔细辨认起来。
“这,应当就是村民所说,今早发现的那具尸体,这身上的潮腐味很浓,面目全非,声音也是由他身上发出的。”
“不过,他身上这……”
随着柳湘莲和赵颢将土扒开,岳凌察觉出了些许异样,这尸体上有很多结晶,火光照亮之下呈深色,并非普通的土质。
“看来,这尸体还被人掩埋过,应当是有人蓄意杀害并抛尸荒野的了。”
“而且这地点是废弃矿洞,理应是烟花坊的人嫌疑更大些。”
“你们先将他抬出来,我再好好瞧一瞧。”
尸体上的衣物已经完全破碎成碎布,发声的位置在尸体腰胯部位,有一只突出的物件。
岳凌捧着手心一观,意外道:“这竟是龄官曾言的骨龠,她可说这东西较为精致的,只有在扬州城内见过了……”
第358章 这就是玉儿的治家手腕?
没成想,山上怪异的声音,原来是入夜起风,刮过了骨龠所传出来的。
岳凌将骨龠交由旁人收好,再仔细勘察起这尸身,从头到脚尽量不疏漏一处。
虽然他没有太多的验尸经验,但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
尸体是“会说话”的证据,往往些许细微的特征,便能指向凶手,说出案件原委。
只可惜,这尸体身上,除了贴身放的这骨龠,已经再无其他物件可证明身份了。
尸体头部腐烂严重,口鼻中皆是灌满了泥土。
四肢腐化成青色,应当是受周边矿石影响的原因。
且因矿石盐分较大,相当于将尸体腌渍过,导致尸身并未完全腐烂,而是呈蜡状。
粗看体型,死者年纪定然不大,且很年轻还未腐烂皮肤,皆是十分紧致。
岳凌细细观察着,猛地发现左手食指皮肤上,有一片朱砂印记,似是曾盖过印,皮肤被腐蚀成了朱红色。
这让岳凌很快就联想到了科举中常有的环节,在考生交卷后,监考官用朱砂封条密封考卷,所有考生需按左手食指指印确认。
而此时的朱砂皆为矿物碾墨的成分,灼烧皮肤留下痕迹是很明显的,即便是尸体有数月之久,依旧难以消退。
再根据尸体所呈现的状态,定是腌渍的一年内,那便更能对得上猜想了。
眉间微皱,岳凌心中暗道:“果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很可能便是那衙堂前冤死妇人苦苦寻的儿子。”
“这儿子明显是在乡试之后的反途,怎就会被人在山上抛尸呢?”
岳凌再寻找其尸体的致命伤,只有在头颅后,似有钝器极大的痕迹,身上并无其他伤口,明显是他杀的。
只是,这尸体没有彻底焚毁,或者碎尸,单单抛弃掉,留下悬案的证据,也让岳凌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下手之人心肠如此歹毒,应当是一不做二不休,将这尸体处理干净才对,怎么就在这矿坑中随便掩埋了?
暂时还没有头绪,岳凌沉声道:“先将尸体带下山吧,等过夜后,白日再瞧一瞧。”
此刻,晕倒在赵颢身上的窦二也渐渐苏醒了过来。
赵颢打趣道:“这便是山鬼,你背着下山吧。”
窦二连连摆手,一蹦三尺高,“诶呦,官爷,您可放过我吧。我是个粗人,胆子小,怎敢碰这晦气的东西。”
岳凌也笑笑道:“你将尸体抬下山,再加五两银子如何?”
窦二一大步上前,道:“侯爷慧眼,此事非俺别人都不该做,免得脏了各位的衣裳,还是俺来吧。当不是为了侯爷的五两银子。”
众人又是一阵笑闹,便启程下山。
还未至山脚下,岳凌抬眼眺望,远方乌黑一片,在月光映照下,却似是总有黑影在闪动。
岳凌当即让三人先灭了灯。
“已过了三更天,远处为何还有人?”
窦二却不以为奇的说道:“还以为侯爷是看见了什么,原来是远处那些。”
“那些是河道里的行船,夜里在镇外停靠,也多是给那烟花坊送矿石之类的商货。”
“烟花坊?”
岳凌挑起了眉头。
“没错,侯爷不才说过听说过他们,生意做得大得很?平日里,每两天便有船来去,我们都习以为常了。”
即便窦二这样说,岳凌还是没有打消疑窦。
明明当下才过了上元节,离下一个节日,哪怕是在端午放烟花,那还有数月之久,怎么可能这时候就开始囤货造烟花了呢?
显然,其中当有蹊跷。
岳凌凝了凝眉头,吩咐道:“赵颢,你先随窦二去安置尸体。柳六郎,你跟我去那船边看看。”
“是。”
很快,借着夜幕,四个人分成了两个小队下山。
岳凌身法炉火纯青,柳湘莲也并不逊色很多,两人很快就摸到船下。
背靠大船,二人小心的辨认了起来。
“侯爷,这地上有车辙的痕迹,应是才卸过货了,看方向,该是往山背去的。”
“地上可寻到些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