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了摇头,林黛玉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理智告诉她要终止这一场闹剧了,可如今这个局面偏激的有些下不来台。
身旁的岳凌虽是眼神躲闪,却好似也在看着热闹,而不出面制止,唯独林黛玉有些不自在。
这让林黛玉的心情更加不平了。
“好,我倒要看看,你知不知什么是‘礼义廉耻’!”
林黛玉的话外音是提醒秦可卿可以服软认错,别再闹下去了,秦可卿却是十分专注,更陷入如今的角色中,慢慢抬起了手臂,摸上颈部最后挂在身上的绳结。
光滑无暇的腋窝,简直如同羊脂玉……
气氛逐渐焦灼,外面却是又传来了脚步声。
一对姊妹联袂而来,进门掀开门帘,薛宝钗才要开口,待见到场中的情况时,立即捂住了身后薛宝琴的眼睛。
“别,别看,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先出去……”
薛宝琴却用力扒开薛宝钗的手,“什么嘛,林姐姐房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姐姐净是胡闹。”
待秦可卿惊叫了一声后,急忙拾起地上的衣物披挂在身上时,躲闪开的薛宝琴也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幼小的心灵被深深震撼,一时只顾着张大嘴,都忘记了表明来意。
还是薛宝钗久经府里的风雨,勉强笑笑道:“侯爷,林妹妹,我们不是故意来的。是我妹妹她有事寻侯爷商议,方又听人说侯爷不在房里,在林妹妹这才寻过来……”
往前推了推薛宝琴,薛宝钗连忙催促着她说话。
“既然二位忙着,那我们便先不打扰了……”
薛宝琴一时呆愣原地,薛宝钗便随机应变,打算先扯着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林黛玉羞得满脸泛红,被三春姊妹撞破胡闹的事也就够了,才来府里的好妹妹,对自己印象颇好的薛宝琴竟是撞见了她这等荒唐事,一时都不知如何解释了。
只是她觉得,这时候若是散场,放她们姊妹二人走了,那才是真说不清了。
遂起身,闪身来到二女身后,堵住了她们的去路。
“别,先别着急走,不如说说来意,是要寻岳大哥做什么的?其实可儿姐姐也是来寻岳大哥的,只是我恰好在房里罢了……”
情急之下,林黛玉只能想到这蹩脚的借口了。
可薛宝钗何等聪明,当即便寻到这里面的漏洞。
“这可是你的屋子,难不成侯爷和可卿姐姐是寻求刺激才过来胡闹的吗?”
这借口完全说不通,薛宝钗臊红了脸,垂头道:“没,没什么要紧事,林妹妹还是放我们走吧,我们真不是有意掺和进来的……”
轻咳了声,岳凌徐徐起身,语气严肃几分,道:“这的确是场误会。”
“不过,我正好也有事寻宝琴妹妹。林妹妹,你可曾记得,前些年有些红夷人送给我们许多书册。”
谈起正事,林黛玉也瞬间清醒过来,“对,是有。如今正都封存着呢,前段时间还晾了书,保存完好。”
岳凌点点头,“我稍微掌握一点外邦的语言,却也不足以能看懂书籍,不过那些书籍还是很重要的,应是讲述西洋人探索科学以及工程相关的书籍。听闻宝琴妹妹通晓外邦语,若是能精读翻译出这些书籍那是再好不过了。”
宝琴也在此刻回过神来。
没想到初来乍到,岳凌就有需要她的地方,让宝琴倍感惊喜,“侯爷放心,翻译书籍而已不在话下。我们船上还有许多通晓外邦语和知识的人,甚至就有一个外邦的向导,百十本书精译,也不过月余时间。”
“好,那就辛苦你了,越快越好。”
“侯爷放心,包在我身上。”
薛家两姊妹没再说太多话,便出了正堂。
宝琴脸上眉飞色舞,十分得意。
“翻译书籍非饱学之士不能为,你怎就这么有信心,揽下这般冗杂的事来?”
怕妹妹搞砸事情连累自己在岳凌心目中的形象,薛宝钗不由得多嘴问着。
“不怕,船上的人或许不足,京津两地懂外邦语的汉人和懂汉语的外邦人都少不了,给些赏银译书,愿意从事的人大有人在呢。”
“待他们译完,到时候再由我带些人来核查就是了。”
薛宝钗轻轻摇头,她事必躬亲的做事风格,着实与薛宝琴大相径庭。
忽而,薛宝琴又开口道:“不过有一事,是我错怪姐姐了。”
薛宝钗诧异的眨眨眼,“什么事?”
薛宝琴郑重的点了点头,“这府里的风流比传言中和我想的都还更甚一些,当不是那么好融入的,难怪姐姐进不去那个门呢……连我都没做好那种准备……”
薛宝钗:“……”
第460章 轻言大义,藏巧于拙
旭日斜挂,霞映碧霄。
眼看着宵禁即将落下,街上行人行色匆匆,未有驻足逗留者。
一随处可见的园林门前,更吸引不来人留意,原因不单单过往人们没有闲情雅致,还有这园林从外来看,实在是平平无奇。
说得上有差别的,便是门前匾额题名“静思园”,其下有一排小字,是六十三代衍圣公所题。
能得衍圣公赐笔墨十分难得,一问却又不知这园林归谁所有。
然而,园林内是别有洞天。院墙之下各个角落就皆有暗哨戒备,外松而内紧。
一间雅室内,门窗洞开,二人席地对坐,品茗不语。
主位之人,躬身斟茶,一副雍容华贵之态,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久居人上的威仪。
身着月白云锦,手腕缠着香念珠。御贡之物随身携带,便彰显了尊贵不凡。
客位相对之人,清瘦儒雅,须发半白,眼神深邃如井,虽看似平和,却是抬眉之间闪过鹰隼般锐利,俨然是一派儒将风范。
一身的深青色常服,更遮掩了他的锋芒,唯有袖口内衬有一抹晋绣显出些许不凡来。
一方是世家子弟,江南豪族的代表北静王水溶。
而另一方则是晋地魁首,如今朝堂唯一相位的柴朴,二者都有着同样为难的境地促成了今日相约。
岳凌下江南,捣毁北静王的根基,回京城操持新法,又紧逼相位。
更是在回京确立了地位以后,挑选出这改革科举,触及到两方集团的命脉。
虽朝堂上有隆帝站台,百官无可辩驳,可谁人不知岳凌在背后发挥的作用呢?
尤其除了岳凌这个怪胎以外,朝堂上,往往是人多的一方更占优势。
江南以文脉培植朝堂势力也好,柴朴以私心提拔晋地文生也罢,都是安插亲信之举,都绕不过科举。
然岳凌操盘以后,两人的明日,便不在光亮了,比痛失之前好局都更为难捱,如今是要斩断他们的躯干。
压力使得本水火不容的两方势力,走进了今日的雅阁内,却也在这小小的方桌上,欲要达成朝堂上的默契。
若不能齐心协力雷霆一击,唯恐颓势再无法阻止,二人心如明镜。
斟罢了香茗,水溶先是自饮,又抬手邀请。
观对坐之人浅抿一口,便笑着望出窗外,收敛气势,悠然道:“柴相,难得肯应约,不知这明前茶和这窗外景,衬不衬你的心意。”
“要我说,这园比御花园是多几分野趣。便是盛夏,枝头都落下几片残叶来,实在疏于打理了。”
轻叹口气,水溶抬手绕茶盏,优雅的拨弄着,淡淡道:“落叶归根本是常理,可却不知这风何时停,叶又落何处。”
话中九曲十八弯,然对坐的柴朴神色未变,精准的点起了题。
“王爷雅致。风起于青萍之末,其势难测;落叶随风,或可滋养新壤,亦能堵塞沟渠,端看掌园之人如何处置了。”
看似随意回应,却正中水溶的心坎,让水溶正视过来,直面对方,又试探道:“柴相所言极是。掌园不易,尤其这园中还新植了些‘奇花异草’。掌园人虽标榜‘实用’,却挤占了原本花木的曦光雨露。”
“根基未稳,便欲喧宾夺主,撼大树苍天。长此以往,园景怕是要失了章法,乱了根本。”
柴朴却摇摇头,似笑非笑,“王爷此言差矣。园圃之道,贵在吐故纳新。昔日牡丹芍药,亦是外域传入,如今不也成了国色?”
“只是老臣与王爷同样担忧,这新苗若过于霸道,不分主次,甚至引来异域虫豸啃噬园中根本,那便是祸非福了。”
水溶眼神微凝,听了柴朴几反驳之言不急不恼,笑意依旧如春风,转而开口,“柴相虽深谙园理,只是这‘虫豸’之说,怕是言重了。”
“定国公爷乃国之干城,驱除鞑虏,功绩斐然,大昌上下妇孺皆知,长城内外威名具在。”
“不过本王也与柴相一般念头。虽干城之将,却擅改园规,是否有些越俎代庖?况且,多年传承章法所培育的嘉木,最是讲究章法,骤然换了规矩,恐难适应,反伤元气。”
柴朴终于抬眼与水溶对视,平静的目光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王爷爱惜嘉木之心,老夫感同身受。只是,干城之将,若只知开拓,不知守成,其锋过利,难免伤及自身。王爷之困,老夫亦是深有体会。”
似是第一回合的交锋结束,雅室内陷入微妙的沉寂之中,只偶尔听得窗外树梢簌簌作响。
自始至终的笑容从水溶脸上淡去,指尖无意识的轻叩起了桌面。
再开口,水溶的声音也压低了几分,“漠北风雪,蚀骨侵髓。江南春水,亦曾一夜冰封。”
两人都能听出对方的话外音,便就开诚布公,谈论的更为露骨了。
“往事如烟,然教训犹在。”
柴朴语气一顿,又道:“旧时是我们都小觑了定国公,才酿成今日之局面。”
“如今,这位国公爷的手,又要伸向科举,欲断天下士子晋身之阶,更欲斩江南文脉之根。此非一人之得失,亦非你我之得失,乃动天下之根本。”
“晋人行商脚天下,户户皆知‘利’字当先。然无‘序’之利,如沙上筑塔,倾覆只在旦夕。”
水溶目光灼灼,身体微微前倾,又为柴朴斟满茶水,“柴相所言,字字诛心。只是本王实为闲散勋贵,久疏朝堂细务。”
“江南世家,京城贾府,劫难之后,皆倾颓如白地。本王不知柴相有何高见,能护得这园中嘉木,不受‘新苗’与‘干城’之扰?”
柴扑眼望向窗外,阵风又起,枝头摇摆无法自控,骤然眼眸深邃了几分,“舆情如风,可造势亦可毁誉。然定国公圣眷正隆,军功赫赫,仅凭清流弹劾与阳奉阴违,恐难动其根本。”
“需一剂猛药,令其自曝其短于朗朗乾坤之下,使陛下与天下士林,皆见其‘新学’之虚妄、‘变革’之祸心。”
水溶露出些许玩味神色,眼前微亮,“哦?柴相之意是欲效‘义利之辩’、‘盐铁之议’?”
柴朴颔首,“正是。吾等联名奏请陛下,于国子监或文华殿前,开‘经世致用’大议!邀天下鸿儒、饱学之士、六部重臣、勋贵宗亲,乃至陛下亲临,共论科举之道、治国之本!”
“定国公既倡‘实用’,便让他在此煌煌大庭之上,面对圣贤典籍、列祖成法,陈其‘新学’之利,释其‘变革’之疑!”
水溶抚掌轻笑,嘴角挂着一丝冷意:“妙!妙极!此乃阳谋!彼若怯而不应,则其‘新学’未战先溃,改革之议自消。”
“彼若应战,柴相门下,鸿儒如云,深谙经义微言大义,更兼天下士子之心向背。定国公纵有苏张之舌,安能敌天下悠悠众口?”
“况乎……”水溶语气顿了一顿,意味深长的道:“江南虽遭重创,然百年文脉,薪火未绝。本王可联络江南硕儒世家,彼等视科举为命脉,对异学之说深恶痛绝,必倾力以赴,共襄此‘卫道’盛举!”
“届时,台上是柴相麾下经学泰斗,台下是江南耆老、勋贵名流,此情此景,陛下再一意孤行,也不得不三思了。”
柴朴眼中精光一闪,又道:“王爷思虑周全。然此议,需立于不败之地。吾等所倡,非为私利,实为‘护持圣学’、‘恪守祖制’、‘维系天下士子公平进身之阶’!此乃煌煌正道,光明正大。”
“辩论之中,吾方只引经据典,阐述圣贤治国之道,论‘义利之辨’,斥‘奇技淫巧’乱人心智、坏礼义廉耻。绝不主动攻击国公个人,只论其学!”
“逼其自陈那些‘算学’、‘工造’如何能比肩‘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逼其解释,为何要损千年文脉以就‘末技’!”
水溶心领神会,笑容更盛,“柴相老成谋国,立于不败之地!本王深以为然。吾辈只需做那‘卫道士’,高举圣贤火炬。”
“定国公若执迷不悟,其言其行,自会被天下士子视为‘异端邪说’,被清议钉在耻辱柱上,立铜像跪于文庙之外。”
“届时,陛下纵有回护之心,又岂能逆天下士林之意?”
“柴相高见!”
柴朴作揖行礼,推诿道:“高见不敢当,唯‘正本清源’四字而已。科举取士,关乎国体,岂能轻言更易?当务之急,是让陛下明白,骤改祖制之弊,尤甚于外患。清流之议,当为陛下明镜。”
摩挲着温润的杯壁,水溶语气恢复雍容,冷静了下来,“‘正本清源’,确是堂堂正正之策。陛下圣明,当能明察秋毫。清流诸公,风骨铮铮,其言自能上达天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