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二位……”
岳凌一时语塞,邀请入门肯定不对,床上还有另外一个嗷嗷待哺,可当面拒绝,又让这两个小姑娘太失颜面了。
两人皆为天姿国色,又争强好胜,岳凌怎好拂了她们的美意,并不是岳凌想采一株并蒂莲,他向来是足够自持的。
薛宝琴探头探脑的扫视屋内一周,而后松了口气,“没打扰到侯爷就好,我有事想与侯爷商议。”
“那好,我唤人来奉茶。”
薛宝钗忙插话道:“不必不必,只说几句话便好,侯爷不必麻烦。”
说罢,薛宝钗便向薛宝琴瞪了眼。
薛宝琴傻傻一笑,又与岳凌行了一礼,“小女是有一桩家事,还望侯爷能成全。家父生前曾为小女许了一家娃娃亲,对方是如今翰林院掌院学士梅大学士的儿子。”
“侯爷知我自幼便与父兄在海上漂泊,走南闯北,过不得拘在家中操持家业的妇人日子,尤其又是梅家这等清贵之门,家教森严,日后定是不得出门的。”
“所以我便萌生出退婚的意愿来。”
岳凌微微颔首,“看来你父亲生前与梅家还是十分交好的,与清贵之门订婚或退婚都不容易,你可想好怎么做了?若非走投无路,我们还是不要以势压人的好。”
见岳凌都不拒绝,而是为她想着办法,薛宝琴笑得便更是灿烂了。
“侯爷说的对,所以我便想要自污名声,将姐姐的生意接过来,挂在我名下。若是借此,我的名声传遍京城,是以桃色绯闻,梅家定然会先向我退婚了。”
“如此一来,也算给了梅家台阶下,我又能帮姐姐分担些事务。”
岳凌眨眨眼,还真以为薛宝琴这算盘打得不错。
“只是你已身兼多事,当真要再帮你姐姐处理这麻烦?”
薛宝琴点点头,“侯爷放心,那西洋学问,我也会按时交到侯爷手上的。”
岳凌微微颔首,指着方才看的邸报,举例道:“儒林学士多以工匠技艺为奇技淫巧,并不知其中改良有多大的影响。我在沧州时,视察田耕,疏通水渠、田野灌溉还都是用最古老的法子,着实耗时费力。”
“能融会贯通,西洋与本土技艺,最后用于改革民生,才是吾等愿景。所以能工巧匠,还需再招揽些,多做尝试。”
“不吝开销,若有所需来府里便是。”
薛宝琴看着图纸,微微颔首,当然能领悟到岳凌的需求,“好,侯爷放心。我先令人专注于此类书籍的翻译,尽快开始尝试融合制造。”
“那好,有劳你了。至于梅家的事,你姊妹去办就好,若有所需,再由我来出面。不必担心,你尽管在府内住着,还没人能强迫你出府嫁人。”
薛宝琴满意的连连点头,挽着薛宝钗一同行礼,往门外走了。
一出门,猛吸一口气,薛宝琴叹道:“侯爷真好呀,体贴入微,待人平和,难怪姐姐这么专心。我当时以为姐姐是脑子被撞了,才追在一个男人身后作小,如今却是全明白了。”
“尤其大夫人还是林姐姐那般的好姐姐,那做个小的便也不委屈了。”
薛宝钗忙捂住薛宝琴的嘴,四周环视了眼,确定无人,才又松开。
真是理不清这个丫头是怎么想的了,薛宝钗冷眼问道:“你这丫头,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这又如何,怕说,姐姐不做便是。”
“你!”薛宝钗理亏,争辩不过她,便话锋一转,道:“侯爷说的一应花费,你只管去丰字号报账便好,不必来府里麻烦。”
薛宝琴忽得绕到薛宝钗面前,背着手仰起头,似是一派教书先生模样,微微眯眼,教训道:“这就是姐姐的不对了。”
薛宝钗茫然的看过去,疑问道:“怎么不对?难道你非要用府里的银子不成?”
薛宝琴连连摇头,“当然不是这个道理。”
“我说的是,姐姐不该在这个时候对妹妹说,而是该在堂前的时候,当着侯爷的面来说。一片真心,侯爷却都不知,做的又有什么用?”
扬了扬手中邸报,薛宝琴道:“你看我,领了好几门差事,都要汇报给侯爷。侯爷只会记得我的辛苦,会记得你的银子吗?”
薛宝钗一怔,又有些羞怯的垂下头,“侯爷所虑甚多,目光长远,便是一点小事都记得,怎会不记得银子的事。”
薛宝琴咂咂舌,抱肩摇着头道:“可怕,当真可怕。难怪一个‘情’字算作业障,平日里人情练达的姐姐,如今竟天真的像个孩童一般。”
听着薛宝琴的风凉话,薛宝钗羞极反怒,翻了眼道:“你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你懂得什么?还不快回去歇息?揽下那么多活,往后自有你忙的。”
薛宝琴摊摊手,“是喽,我们得快些回去了,差点耽误了别人忙正事。”
薛宝钗不解,“什么正事?”
薛宝琴撇撇嘴,道:“没看到靠椅之下有一双绣鞋?那是今晚可卿姐姐穿过的,怕是这个时候可卿姐姐已经在房里忙起来了。”
“为何可卿姐姐能走在姐姐前头,一来,人家知道自己的位置,二来,人家知道如何在侯爷面前彰显自己的价值,三来,人家才不会自我感动……”
薛宝钗感觉脸上的温度又热了些,只好丢开薛宝琴,落荒而逃。
望着薛宝钗的背影,薛宝琴耸耸肩,无奈叹道:“我的傻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点,你若是地位都不稳固了,妹妹还怎么争?我看贾家二姐姐是假的榆木脑袋,你才是真的榆木脑袋!”
送走了薛家两姊妹,当岳凌再回房坐进靠椅里浅啜起茶,思虑起应对反对声音的方案来。
入神良久,待听得房中几分嘤咛声,岳凌才回过神来。
循着声音源头望去,岳凌才想起来,这房里还有个人在呢。
“坏了,倒是把她忘了。”
几日后,宣武门前,
骄阳如火炙烤着皇城根下的青石板,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然而,比天气更燥热的是宣武门外黑压压的人群。
数千名身着儒衫的学子,簇拥着几幅被高高抬起的巨幅画像,孔圣人、孟亚圣,目光如炬,仰视着巍峨宫门。
几队人马同一时间结伴而来,明显是有预谋,有组织的。
“卫我圣道!诛此国贼!”
声浪如潮,一波高过一波,撞击着朱红的宫墙和守卫禁军紧绷的神经。
素白的横幅上书血红的字迹,“祖宗成法不可变,八股取士乃正道!”、“奇技淫巧乱朝纲,武夫安敢议斯文?”、“恳请陛下诛奸佞,复旧制,安天下士子之心!”
人群中,几个看似领头的老儒生声嘶力竭:“定国公功劳再大也不过一介武夫,粗鄙不知文!竟敢妄议科举,毁我千年文脉!此獠不除,国将不国!”
有人起头,便立刻引来山呼海啸般的应和:“诛定国公!卫旧制!”
万言书如雪片般投向紧闭的宫门。
对待儒生不能轻动刀兵,更何况他们还从文庙中请出儒家至圣为护身符。
见者无不以为棘手,宦官也急忙往宫中报信。
羽林卫统领额头冒汗,手按刀柄,厉声喝止,却被淹没在更汹涌的声浪里。
学子们抬着“先贤相”,一步步向宫门逼近,斗争似是一触即发。
“武夫干政,天理不容!”
“毁我前程,断我生路,此恨不共戴天!”
人声的浪潮,还远没有平息,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和羽林军对峙……
第464章 都反对朕?摆烂了!
舆情汹涌,皇城外围了水泄不通。
京城是无数学子的求学之地,当越多学子见得抗议人群中拉的条幅,听得他们所喊出的抗议口号,便也越容易气血上涌,加入其中。
十年寒窗的辛苦,换得一朝登榜转运。
而如今竟是有人要否定他们之前的所有付出,任谁人来也是难以接受的。
负面情绪最容易在人群中传递,在儒生眼里,儒家至圣都被从文庙中请了出来,即便是粉身碎骨,又有什么惋惜的?
果真有如卫道除魔一般,斗志昂扬。
而在最外围京城百姓的眼中,见得听见人群中喊的是定国公的名号,每个人的脸色都不轻松。
十年前的北蛮南侵并不久远,如今京城中的百姓,或多或少都曾蒙受了定国公的恩泽,更有许多百姓至今家中都还供奉有定国公的长生牌位。
除了天地君亲,再有一个不想违背的人,怕是定国公也要排的上位次了。
“定国公做了什么事,让这些人如此恼火?”
“听说是定国公要主持科考,增加学科,明年春闱距今不足一年,若是临时变更,肯定对这些学子的影响巨大了。有人原本能中举,这一变化落榜了也未尝不能。登榜和落第,差别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群粗布麻衣的百姓围着一个儒衫书生,问明详细。
待被书生解释了遍后,周围人又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俺是个粗人,中不中榜,不就是能不能当官老爷吗?官老爷不顾咱们的死活,可定国公可曾顾过我们的死活。定国公说要改,那肯定有改的好处。”
有人出声,便有人附和,“没错,定国公才从江南回来,说是在南边砍了不少贪官。那些贪官不也是科考出来的?既然国公爷挑不上眼,我看,往后还是要被砍脑袋!”
“没错,就是一群添乱的,还闹到皇城根来,我看他们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别说了别说了,快看城门开了!”
众人的哄闹声中,宣武门的城门徐徐打开,抗议声渐渐平息下来,众人目不转睛的盯视着前方,以为要等来皇城里回应。
却不想,从城门内又跑出两队满身金甲的羽林卫,亮着明晃晃的兵戈,驱赶起人群,如牧羊犬驱赶着羊群。
隆帝并不想给这些学生一个说法,甚至未曾找个宦官传话,而是直接用禁军将人群驱散,态度十分强硬。
可这般强硬的对抗,又让人群中的怒焰登上了几个台阶,喊叫声,怒骂声,此起彼伏,众人高呼起“奸臣误国”。
御书房内,
隆帝的怒火也并不逊色城外学子几分,将手中奏折摔在案上,心中是郁愤难平。
“疯了,这群人是疯了不成,就这般堂而皇之地的鼓动骚乱,他们以为这会有什么好下场?”
隆帝的怒气更是狂风骤雨,让陪在身边的夏守忠,也不敢轻易出声安抚。
“朕查贪官,贪官喊屈,查勋贵,勋贵朝堂鸣不平,改科举,万千学子又来皇城逼宫,按下葫芦浮起瓢,处处不变,岂不是江山永坠?”
“陛下有陛下的苦衷,这些学子虽有一片赤诚,但极易被人鼓动,当是背后之人用心险恶,要在朝堂上争一城一地的得失。”
隆帝拍案道:“还是朕对他们太宽容了!才让他们胆敢如此!”
夏守忠又屏住了呼吸,不再言语。
沉默良久,隆帝轻吐口气来,再翻起一本新折,竟然也是奏报科举之事,为学子鸣不平的,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深深眯了眯眼,隆帝将奏折丢在一旁,霍然起身。
“陛下三思,万千学子乃是未来栋梁,若是刀光剑影落在他们身上,流传开来必定适得其反,更衬了背后奸诈之人的意。”
夏守忠慌忙跪在隆帝脚边,劝说起来。
隆帝自登基以来,宅心仁厚,奉行仁政,倒是让百官忘记了,十几年前这位可是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马背皇帝,自有他心狠手辣的一面。
可自幼便伴在隆帝左右的夏守忠是深知这一切的,着实怕隆帝大发雷霆。
隆帝一步步石阶迈下,冷声道:“朕才不欲与他们计较。”
夏守忠不解的抬起头,“那陛下这是?”
“传旨,朕身体不适,罢朝十日。”
夏守忠瞳孔微缩,体会到隆帝这一招的高明来,着实是有诸般利处。
不做处理,有时候也是最好的处理。
一来,放置事件不行动,由此转向幕后,再看风起云涌,探知究竟是何方在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