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们前不久就一起在佛堂上修习经文,已有了良好的学习氛围,这遭有了正经事,是连她们丫鬟,也想要力所能及的帮一些忙。
林黛玉颇感意外,但还是点点头道:“这倒要看你们的领悟力了,可能不会太过关照你们,凭你们自己多些,但平日里的差事,还是要好生照料。当然,我素来奖罚分明,若是你们有人修习课业,与她们姊妹也不落下风,那到时候我会给你们最想要的奖励,如何?”
丫鬟们相互对视,却又都心照不宣的,臊红了脸,垂下了头。
她们想为这府邸,为岳凌做些什么,本是不求回报,可林黛玉一开口便许下了这般重的奖励,便让所有人都跃跃欲试起来,动力更足了。
岳凌在一旁嘴角挑了挑,以为林黛玉对全局的掌控力着实是太强了,而且刚刚好似不经意间,把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许了出去,又好似与他息息相关。
场间渐渐沉默,岳凌尴尬一笑,开口打圆场道:“既然大家都商议好了,那便用膳吧……”
众人收拢了心思,应着岳凌的话,动筷用膳。
不久,在身后伺候宝琴的小螺,便鬼鬼祟祟的伏在了宝琴耳边,低声询问道:“姑娘,若是这些丫鬟,也能与房里的姑娘一般,一同修习课业,那我能不能也给我报个名?”
宝琴翻了个白眼,用筷子尾巴在她额头上钻了钻,冷哼道:“你本来就会,还修习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心思,好好办我交给你的差事,我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小螺嘻嘻一笑,也不觉得疼,便跳着走开了。
宝琴撇了撇嘴,向自己的杯中斟满了茶水,后起身,再换上笑脸,来到林黛玉身旁,盈盈行礼后,毕恭毕敬的感谢道:“林姐姐方才与姐姐们分工分担我的事务,当真是帮了大忙了,侯爷那边要什么都要得很急,我正怕应付不来呢。”
“这便给林姐姐敬上茶,多谢林姐姐啦。”
宝琴与众不同的举动,登时引起桌上众女的警觉。
众人有样学样,皆是为自己的杯盏中斟满了茶水,上前围到林黛玉面前。
“多谢林妹妹照拂。”
“林妹妹前段日子是我冒昧了,再向你认个错,别记挂在心了。”
“林姐姐,我们会加油的……”
七嘴八舌的说着话,面前更是多了好几条手臂,林黛玉应顾不暇,更是不知道先喝谁送来的茶了。
这种情况下,林黛玉忍不住侧目去看了看还在一旁安静吃饭的岳凌,皮笑肉不笑的张了张嘴,虽是无声,却似是在说,“岳大哥,瞧瞧你做的好事!”
……
一月有余,皇城下学子争斗的声音还没有停歇。
虽动静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多,一次比一次更为剧烈,然宫中依然是岿然不动。
辍朝已有近两月,群臣有心当面谏君,可是连隆帝的人影都见不到,甚至有些大臣都开始怀疑,隆帝是不是真的病了,辍朝并非推辞。
久久看不见皇帝,大臣们当然是会慌乱的,尤其是隆帝这般勤政的皇帝。
自他登基以来,就从未有过歇朝超过三日的,这一次便是六十日,更无政令出宫,让百官尽皆茫然。
渐渐的,皇宫城门下就多了不一样的声音。
不少不愿意参与进斗争的大臣,便齐聚在宣武门下,恳请隆帝复朝,又或者准许他们探视。
可依旧被守宫门的禁卫与宦官拒绝。
他们再无法得知隆帝的消息,甚至生与死都不知。
“朝事不可废,怎好就这样一直罢朝下去?”
“没错,比起科举不可耽搁的事还多了去了,怎能就因为这一件事,弄得君臣生隙,再不往来了?这……这,没有这种道理。”
“柴相,您怎么看?我们是不是该再去宫门求一求情面?”
柴朴站在人群之中,暗暗叹息了声,偏头问向与他并肩站立的枢密院事东方治,“东方大人,您意下如何?”
东方治轻捻着胡须,似是揣度着隆帝的心思,道:“陛下乃圣明之君,今遭弄得如此局面,京城内混乱不堪,当不是陛下的罪过。”
“需得我们先认下这个错,无论是先前上奏折的大臣,还是京兆尹,五城兵马司,国子监,需得联名认下这门错事。酿成今日之错,乃群臣之过,并非陛下之过。”
围观的大臣们,尽皆颔首,以为东方治的话是有几分道理。
然而东方治的话还没说完,又道:“但仅仅如此还不足够,如今学子群情激愤,又是联名上书,又是罢考弃学,若想要收场,总得提出一个让陛下满意的法子来,让陛下来执行。”
“当然这法子对了,是你我之功,错了,依然是你我之过。谁可以几分见底,说出个子午寅卯来?”
官场都是不粘锅,群臣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可是没人会愿意担下这份风险。
待东方治一席话说罢,群臣皆是往后退出了一步,让孤零零站在场中的柴朴和东方治更为显眼了。
“柴相这段日子深入简出,应当有所思虑,可有解题之法?”
柴朴谦虚道:“东方先生谬赞了,您乃秦王府旧臣,比我等更能体谅帝心。”
实际上,柴朴和东方治是有种竞争的关系。
如今的两府,已经近乎于虚职,虽然六部仍需要向他们报告工作,但以完全不受他们管辖了。
而且虽然柴朴如今是右丞相,但天下各地的行省已然裁撤,他的丞相之权,宛若空中楼阁,只还有门下省供他操持。
仅仅掌管着出纳帝命,礼仪杂务。
但九州万方的政务庞杂,仍需要人来过目奏折,协助处理朝事。
权利就摆在那里,二人再进一步都可以触及的到,成为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治国之臣。
至于岳凌,在柴朴眼中还是更能容易取代东方治,总领天下兵马调动。
果不其然,柴朴将问题踢了回去,东方治的脸上便有几分不自然,率先提议道:“不如这样如何,恳请陛下主持‘经筵大辩’,无论是先贤经学还是定国公如今主持的新学,若是能在一场文辩中说服对方,想必这学子的忧心与不平,也能消散了。”
闻言,群臣交头接耳,却都以为事情在理。
既然意见相左,一方能将另一方说服,那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尤其他们作为儒生,也是有他们的傲骨所在,他们内心暗暗就是偏向学子的一方,而并非岳凌。
这样表面公平,实则暗含波涛的事,也是他们最愿意为之的了。
若是到时候岳凌登台出糗,便是隆帝也无法再护着他了。
柴朴心底暗笑,“不错,东方先生,你也终于露出獠牙了吗?事情越发有趣起来了。”
面上,柴朴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好,既然大家似是对这看法都足够满意,那我们便回去筹备此时吧,尽快了结,劝陛下重开朝事。”
……
慈宁宫,
本是染病的隆帝,再一次来探望母亲孙太后。
比前一次,孙太后的精神更差了些,即便凭借着宫中的上等补品滋养身体,却也如同朽木,形如枯槁。
“听说,你已辍朝许久了?”
孙太后并不意外儿子的到来,尤其风烛残年的她,已然看清些是非了。
隆帝颔首答道:“是有此事。”
“为何非要如此大动干戈,就没别的法子了吗?”
隆帝摇摇头,简言意赅道:“不破不立。”
孙太后缓缓吐了口浊气,低声道:“你与你父皇果真一点也不像。”
隆帝静默,并未应声。
“倘若,你做错了又该如何?你以江山为赌注,倘若信错了人,非有真才实学,而耗尽国力。到时候北蛮趁机崛起,女真顺势南下,你又当如何?”
隆帝收起了一勺勺喂药的汤匙,置于案上,声音同样低沉,却铿锵有力的道:“错?若真错了,朕便亲提三尺剑,披甲执锐,立于国门!”
“北蛮女真,要来便来!纵使山河破碎,朕也要拉着他们,一同葬在这片祖宗基业之下!但如今,朕信他,此局,朕落子无悔!”
孙太后渐渐合上了双目,却也仍见得脸上有几分震颤。
隆帝肃然起身,又道:“不过,朕会让母后亲眼见证,朕没错。”
第469章 行刑之期,贾母终章
繁花落尽,秋风涌起。
京城菜市口的人流依旧是川流不息。
自秋日之后,这里便是刽子手行刑之地。
秋后问斩,大多是大奸大恶之徒。每当百姓们见得奸恶之徒人头落地以后,内心对于生活的控诉,也似是得到了几分缓解。
似是让不平的人生,得到了几分公平。
只是行刑几乎每一日都有上演,久而久之,便没了那么多凑热闹的人,也无人在意行刑的人是谁,临了只在游街示众的人脸上扔些碎石,臭鸡蛋泄愤。
尤其近来京城非常不平静,日日都有学子游街闹事,便更无多少人在意这菜市口了。
这反而方便了鸳鸯,因为今日是贾母行刑的日子。
荣国府被抄家以后,鸳鸯作为贾母的贴身大丫鬟自然受到牵连,也被一同送入牢中。
尽管如此,她身家清白,未曾协助贾母做些大奸大恶之事,尤其在最后阶段更有认错悔过的表现,便同贾家大多数的奴仆一样,登记入册,充入官奴,等候发卖。
在荣国府其余人等流放前,曾与官府申请过要她一路同行。
而鸳鸯则是决心为贾母收敛尸骨,而严词拒绝,终不得南下。
若非要完成她的本职,鸳鸯也不会一直苟且偷生,穿着衣衫褴褛的衣裳,赤裸脚面,如此不堪的模样走在大街上。
这些委屈都没什么好倾诉的,更无人可倾诉,鸳鸯百般恳请监牢官吏,送贾母最后一程。
不知是她的忠心打动了官吏,还是另有什么其他原因,如此不符合规矩的要求,竟也被官吏所准许,要她天黑之前主动回到监牢。
当囚车一路从大理寺监牢来到菜市口,鸳鸯也一路跟了过来。
跟在囚车之后,鸳鸯看不清贾母的面容,只是身子骨瘦如柴,囚服更是难以蔽体,破碎不堪。
皮肤近乎于土一样的颜色,虽然活着,却已是死气沉沉。
鸳鸯不忍心去看贾母,更不敢让贾母看到如今的自己,一面走一面抹着眼泪,嗓子轻轻抽噎着。
“幸好一路上无人,也能让老祖宗体体面面的离开了。”
可刚这么想着,不知是人群中谁喊了一句,“今日行刑者是荣国府史老太君,快来看!”
而后便聚集了数百围观之人,追着囚车叫骂,撕下了贾母最后一点体面。
“什么?就是那个通敌叛国的老妖婆?死不足惜!快兄弟们,石头瞅准了再扔!”
“贾家两代老国公打下的基业,都被这个老厌物败光了?她可有脸到阴曹地府见贾家的列祖列宗?”
“谁说不是,贾家的后辈那更是没一个好种。听说她死保下来的孙儿,含玉而诞的那个,竟是给桂花夏家当了倒插门,真是贾府的孝子贤孙呐。”
最后一句话,提到了宝玉,让贾母空洞的眼中,似乎有了些许反应,微微侧目看去,似是想向人群中说话的人求证。
尤其双眼布满了惊恐,如疯魔一般。
“看,快看,她看我了!她肯定还做着贾家千秋万代的美梦呢!”
“打,打,这老妖物!”
石子如同雨点一般落在囚车之上,砸得贾母直不起身。
甚至连三岁孩童都在父母的怀抱中,用上吃奶的力气,丢过去石块。
曾经的诰命夫人,如今真是落得了人厌狗嫌的下场。
鸳鸯有心护主,却是沿路有兵马司的官兵隔绝人群,她无法闯进行刑的队伍中,甚至跟着人流追赶囚车,都已非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