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185节

  无数头草泥马从徐瑛心头上跑过。

  我的老父亲,徐家有多少产业,比我们更清楚!

  你可是活学活用,把朝廷里的制衡权谋手段,全用在我们兄弟身上。

  我们几兄弟,分别管着徐家几大产业,各自所管的当然非常清楚,可是徐家整体产业有多少,我们也抓瞎啊!

  恐怕只有你和二叔心里最清楚,怎么问起我来?

  徐瑛不敢说,只是低着头答道:“回父亲的话,这些年依托父亲的威名,聚得些薄产,大约有田地四十余万亩。”

  徐阶盯着徐瑛,继续问道:“都挂在我徐家的名下吗?”

  “有一半挂在徐家名下,还有一半挂在族人名下,大家都姓徐,信得过。”

  “现在这时节,说不上谁信得过谁了!”徐阶恨然道,“我千叮嘱万叮嘱,叫大郎一定要小心。海瑞在南直隶跟个游魂似的,谁也不知道他会飘到哪里去。

  那是把太阿剑啊,嘉靖爷用自己的名声把它磨得无比锋利,专门留给西苑的太子,专门用来斩妖除魔的!

  他不知道厉害吗!这个关口还要去占田地,去隐匿田赋。海刚峰的鼻子,比狗还灵,他这么张扬,人家随着味就过去了。

  大郎到底想干什么!想我们徐家一门都干净吗?徐家清净了,他能干净吗?”

  徐琨眼珠子一转,迟疑地说道:“大哥自从大嫂病故后,性情大变。这次又酿出如此大错,会不会有什么缘故?”

  徐瑛在一旁附和着猜测道:“父亲,二哥说的有几分道理。大哥是我们三兄弟里最聪慧的一位。又长期跟在父亲身边,通晓官场玄机,按理说应该清楚海瑞的厉害,知道暂避锋芒。

  为何突然在去年买了五万多亩良田,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徐阶捋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知子莫过父!

  徐名声在外,多么聪慧,多么能干,其实有一大半是徐阶苦心经营的结果。

  徐身为徐家长子,以后要接管徐家,撑起家门,不刷刷名声,以后怎么镇得住兄弟,镇得住徐门族人?

  徐阶知道自己长子徐的才智,算是中上之姿,超出一般人,且为人听话孝顺,足以支撑徐门。

  优点不少,可毛病也不少,其中最让徐阶头痛是两条。

  一是贪财。

  徐长大的时候,正是徐阶最艰辛的时候。

  那时的徐跟着父亲吃尽苦头,尝尽了人间冷暖,所以只要有机会敛财,田地、商铺,他都会毫不迟疑地下手,想法子搞到手。

  其次是为人太仗义,过于轻信朋友。

  能急人之急,凡宗党亲知、故交朋友有迫于役、窘于讼以情实告者,靡不力为之扶助。往来有一群朋友,自诩为竹林众贤,吴中诸子,徐对这些人却是肝胆相照,无言不信。

  会不会这些朋友里,有人设计构陷,引得大郎跳进陷阱里?

  徐阶细细琢磨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闻到了浓浓的阴谋气味。

  高拱在三镇清丈田地,朝臣们都心知肚明,这是在为清丈天下田地做准备。

  高大胡子是什么人,徐阶还是知道的。

  心高志远,现在与西苑和解,得到了太子一党的鼎力支持,他一定要办件大事,名垂青史的大事!

  清丈田地!

  然后自家老大不顾自己的再三叮嘱,“买”了五万多亩良田,还要隐匿田赋,然后引得松江知府蔡国熙在自家府门前下跪,还好巧不巧地让一直盘桓在南直隶的海瑞遇到。

  徐阶感觉到一张大网,向自己和徐家兜来。

  是想拿我徐家做骇猴的那只鸡吗?

  遇大事要有静气!

  徐阶回忆急信里说的情况,再细细琢磨了一回,发现自己长子犯下最大的错就是过于自负,逼得蔡国熙带着两位知县在府门口当众下跪。

  蔡国熙好歹也是两榜进士,朝廷命官,徐府大郎逼得他当众下跪。

  难道在徐府心里,家里有一位阁老首辅,就可以把两榜进士,朝廷命官不放在眼里,可以随意作践?

  此事一出,徐府名誉扫地,许多进士和官员会对自家产生反感,他们是士林和官绅的主流,他们心生怨言,士林世家的风向就会变。

  硬生生把徐家与士林官绅撕开一道缝隙。

  万一高拱真要对徐家动手,还会有多少人愿意出声出手相助?

  好毒辣的一招啊!

  其次就是明知道海瑞在南直隶巡察,老大还敢顶风作案。

  现在被海瑞撞到,被他一查到底是小事,其他亲朋好友和世家,恐怕会在心里大骂徐大郎贪婪愚蠢!

  你想死,可别带上我们!

  徐阶最清楚这些人的德性,见风使舵,趋利避害,最奸猾不过。为了他们自己的安危,献祭徐家也无妨。

  只是这盘棋下得这么大,高大胡子没这个能力啊!

  蔡国熙他可能指使的动,可海瑞根本就不会鸟他!

  码得,老夫就知道,这对祖孙没有一个好东西!

  张璁、夏言、严嵩,哪一位不被榨得油枯灯尽,甚至家破人亡。

  现在轮到老夫了是吧,不仅要为你们老朱家呕心沥血一辈子,临了还要献祭全家,好让你们杀鸡骇猴,革新除弊!

  徐阶闭着眼睛,呼呼地喘着气。

  徐琨和徐瑛对视一眼,小心地问道:“父亲,这事怎么应对?”

  徐阶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口气,“老二,悄悄地把张叔大请来。”

  “是。”

第259章 党争,大家的老传统

  江华岛海面,暂时消停了十日。

  “报!朝鲜乱军首领李赞道暂驻汉城,以自己是凤城君之子,在汉城崇德殿登基,接受朝拜,自称武烈大王。”

  江华城领事所里,探子向卢相、李兴、张恺禀告道。

  卢相三人对视一眼。

  你李是德兴君之子,我是凤城君之子,大家都是恭僖大王的孙子,朝鲜国王的位子,你坐的,我就坐不得了?

  好家伙,这个李赞道真是不客气啊!

  “李赞道大肆封赏,左右丞相,前后左右大将军,六曹判书、参判,御营大将、禁卫大将、羽林卫将、扈卫大将.现在汉城参判满地走,大将不如狗。

  乱军抢掠了宫里,以及城中权贵官员的府邸,商铺、民宅都被洗涤一空。据悉乱军抓到了大小官员以及胥吏两千余人,严刑拷打,逼问钱财”

  卢相沉声说道:“这十日里,乱军在忙着论功行赏,以及瓜分钱财?”

  “是的。”

  卢相三人略微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乱军贼子,战斗力肯定不高。

  “乱军有多少人?”卢相继续问道。

  “号称有二十万,但是属下仔细探寻过,其中有十五万是各地跟随或裹挟而来的普通百姓,其中不乏老弱,这些人算不上战力。

  还有三万是青壮,或是各地高门大户的家仆,或是山上的盗贼,或是地方驻军,有些战力。其中最大一股是江原道谷山山贼头领全中光。这一伙大部分以全中光马首是瞻

  还有两万是乱军中最有战斗力的。一部是全罗、忠清道的别抄军,他们原本是用来防备倭寇,缺粮欠饷多月故而跟着起事,他们以别抄军兵马虞侯朴仁勇为首领;一部是北边的边军,不堪数年守边,不得回乡,激愤之下集体擅逃,听李赞道号令。”

  李兴听出意思来了,“朝鲜乱军现在分成三股,互相争斗不已。”

  “是的,李领事。山贼头子全中光人多势众,但战力最弱;别抄军朴仁勇一股,战力不俗,人数也不少;边军李赞道一股,战力最强,但人数最少。

  只是李赞道打出了宗室的旗号,又争取到黄海、平安、江原三道乱军的支持,所以才被拥戴为首领。”

  张恺问道:“那他们占据汉城后,李赞道逾越称伪后,三人还在明争暗斗吗?”

  “是的张代办,他们斗得更加厉害,争伪官职,抢分财宝,好几次全中光和朴仁勇的人马在汉城里都打起来了,还是李赞道出面调解,这才罢兵。

  朴仁勇要继续进军,攻打江华岛,把朝鲜君臣彻底铲除。李赞道暗中赞同。但全中光坚决反对。且乱军大部分人占了汉城,分了钱粮财货后,都没有继续打仗的心思。

  三人又吵了好几天,最后李赞道和朴仁勇联手,终于压住了全中光。昨日,李赞道传下军令,以朴仁勇的人马为先锋,全中光的人马为中军,出汉城,向江华岛而来,预计明天会到岛东海岸边。”

  卢相一拍大腿,“码得,可算来了!老子还以为他们不来了。正好,两个团的陆战营从登州、威海抽调赶到,加上江华岛原本驻扎的两千陆战营,足有一万一千兵马。

  玄武水师也接到急报,从方壶岛扬帆北上,今明两日应该会赶到。

  有这两支水陆官兵在手,朝鲜乱军来多少都不怕,定能把他们拦在海峡中间。”

  “报!”有军官前来禀告。

  “说!”

  “玄武水师赶到,已经在军港外五里停泊,等候命令。”

  “好,根据督办处嘉靖四十五年颁布的《海外作战大明水陆两师遵循条例》规定,大明所有的江华岛遭到敌军袭击,即时进入战时状态。

  本官官阶最高,当为前敌指挥使,也当即成立前敌指挥行司,指挥水陆两师对敌作战。李领事、张代办,你二位身为大明海外领地文官,届时可要烦劳两位在文书上签字佐证的。”

  李兴、张恺马上应道:“卢统领放心,我们一定给佐证。”

  张恺提议道:“现在我们兵马到齐了,大战一触即发,何不把朝鲜君臣召集在一起,旁观我大明军威,以达震慑之效。”

  卢相和李兴对视一眼,赞许地点头道:“好主意!”

  李兴赶往朝鲜君臣居住的那个院子,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在扯着嗓子吵架。他在江华岛有些日子,学会了些日常用语,里面吵架的话语,他能听出个大概来。

  “兵曹归你们西人党掌管,而今暴民兴乱,王京沦陷,君上外狩,兵曹罪责最大!”

  “西八!胡说八道!五军营、内三厅,悉数在你们东人党手里,朝鲜兵马尽由你们掌执,现在出了他们大的乱子,你们想把罪责推卸给别人吗?”

  “暴民首领李逆,在黄海道盘桓活动数月,当地官府居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你们北人党是瞎子,是聋子吗?”

  声音无比洪亮,气势如虹,仿佛站在道德的宝塔尖上,蔑视着一切敌人。

  李兴听到这里,知道这群朝鲜大臣们又在内斗。

  他们原本在朝堂上时,就按地域分东、西、北人三党,互相倾轧。

  这几年朝鲜天灾人祸,民生凋零,他们全然不顾,一门心思全在党争上,结果酿成如此大错,还不知悔改,稍微消停两天,又按捺不住斗起来。

  这十来日,从各处碾转逃来上百名官员,他们斗得更加激烈,恨不得把敌对势力打倒在地,再狠狠踩上一脚。

  党争!

  我大明又何尝不是党争汹涌,老传统了。

  天幸降下太子殿下,能够执掌朝局,压制党争,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李兴在门口转了一圈,不想再进去了。

  他知道,自己一进去,就被这些朝鲜官员们包围,他们会各种表演,企图让自己站在他们哪一边。

  呵呵,想什么美事!你们还是自个慢慢吵吧,老子绝不掺和。

  李兴叫住看门的朝鲜义禁府大将,叫他传信给院子里的朝鲜君臣,告诉他们,李赞道乱军已经整顿齐备,明后天会向江华岛发起进攻,叫他们到前线去观战。

  义禁府大将急匆匆跑进去,叽里呱啦地讲了一通,里面顿时鸦雀无声,刚才还无比慷慨的声音,就像被剪刀剪掉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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