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连忙说道:“马克西安,你要去他们船上坐,必须带上圣十字架。你看看他们的旗帜上,居然公然绘制着邪恶的怪物,来自地狱撒旦的宠物,龙。”
莱昂和马克西安对视一眼,不置可否。
比利牛斯号慢慢靠近指定的码头,莱昂等人看得更清楚。
岸边上立着一排像铁塔一般的架子,伸出长长的吊臂。在铁架子底部,有牛马在转圈,推动着长长的杠杆,带动着绞盘,,发出嘎吱的让人牙酸的声音。
然后长长的吊臂缓缓转动,从岸边转到停泊的船只上方。
甲板水手挥动着红色三角小旗,在他的指挥下,绳索慢慢下降,深入船舱里面。过了一会,绳索吊着一个巨大的网兜缓缓升起。
网兜里装满了货物,几乎是比利牛斯号载货的三分之一。上升到一定高度,吊臂转动,吊着网兜转到岸边陆地上,绳索缓缓下降,把网兜放在一辆平板车上。
这辆平板车很奇特,长方形,八个轮子架在两条铁轨上。随着车夫一声马鞭响,驮马拉着平板车缓缓启动,向前远去。
“太神奇了!”同为达芬奇信徒的马克西安痴迷地看着这一切,忍不住惊叹着。
曼努埃拉兴奋地搓着手,“这里是天堂啊,商人的天堂。如此高效的转运,能让我们省下多少费用啊。”
莱昂在旁边轻轻地推了推他,嘴巴往旁边一努。
曼努埃拉顺着转头,看到了传教士弗朗西斯,马上清醒过来,闭嘴不再多说。
幸好弗朗西斯被这吊车震撼得神荡魂摇,不停地画着十字架,嘴里念念有词,没有听到曼努埃拉“大逆不道”的话。
这里是天堂,那你把上帝粑粑放在哪里?
靠了岸,莱昂和曼努埃拉下了船,在岸边好奇地东张西望。
吊车旁边的两条轨道居然是上好的铸铁打造的,从这边延伸到那边,看不到起点,也看不到终点,视线里就有十几公里长。
这耗费了多少生铁啊。
这年代的金属,开采冶炼都不容易,产量极低,大明居然用生铁修成两条这么长的轨道,真是豪横到没有人性啊!
曼努埃拉悄悄对好友莱昂说道:“莱昂,这条铁轨除了说明明国富足之外,还说明他们为了追求效益,不惜一切代价。”
莱昂点点头,“我知道。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国家,它的强大已经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此前它只是一只睡着的狮子,现在它醒了,正盯着我们。”曼努埃拉指了指远处正在陆续停泊的青龙水师战舰,意有所指。
莱昂看着远处那十几艘战舰,虽然隔着很远,但是庞大的船体,高耸的桅杆,密密麻麻的炮口,依然给人带来无比的威压感。
“曼努埃拉,你听过那些水手把南海叫做什么吗?”
“大明湖,独属大明的湖泊。”
莱昂狠狠骂道:“该死的,他们要独占这片海域,那里有香料群岛,是我们葡萄人的金山。”
曼努埃拉耸耸肩,不以为然。
莱昂有些恼怒:“曼努埃拉,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莱昂,虽然我们葡萄牙拥有香料群岛,我可以用极低的成本拿到香料。如果大明国占据了香料群岛,我需要花钱从他们手里购买香料。
但是不管如何,只要我把这些香料运回葡萄牙,我都能狠狠赚一笔。相比是南海还是大明湖,我更在乎能不能足量和及时地收到香料。”
莱昂狠狠骂道:“你们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真该下地狱。”
曼努埃拉开着玩笑答道:“你有通往地狱的路子吗?我想撒旦应该会对我的某些货品感兴趣。”
莱昂无语了。
他知道这些敢泛海万里,冒着生命危险来东方经商的商人,心里只有钱。就如同弗朗西斯这些泛海万里来传教的传教士,心里只有上帝。
青龙水师提督李超带着四位护卫,还有一位通译,从远处走了过来。
看到两人,打着招呼:“老莱,老曼,你们在这里等我吗?”
刚才还一脸忧患激愤的莱昂满脸笑容,如同春风暖日,他上前热情地拥抱了李超,“哈哈,我的提督大人,我们是在等你,请你带路,去参观东方明珠上海城。”
曼努埃拉看李超像是看财神爷,“亲爱的超!求求你,让我能够拜见那位高高在上的贵人,所有商人的庇护者。”
“谁?老曼,你去上海城就是为了进寺庙里烧香拜神吗?”
通译居中翻译,口水直飞。
“不,是杨公公!”曼努埃拉吃力地用生硬的汉语发着杨公公三个字的音。
“哦,你说东南办杨公公啊。他回京高升了,现在你们应该拜访吕公公。”李超听明白,“还有一点,我必须纠正一下。”
“什么?”
“所有商人的庇护者不是杨公公,是太子殿下!”
第395章 这就是大上海
李超带着莱昂和曼努埃拉穿过码头里面的仓库区,这里被栅栏围成一圈,还能看到有军队列队在往来巡逻。
中间有一处门,车辆行人从这里进出。一行人从这里走出来,看到前面空地里停着十几辆马车。
有厢式四轮马车,也有老式的两轮马车,还有两辆驴车停在角落处。
门口站着十几位帮闲的男子,大声嚷嚷着揽客。
“去吴淞河码头,上车就走。”
“宝山的,去宝山的,上车就走。”
“住店的有吗?悦来客栈,全国连锁,兵部车驾司直管,听听我家招牌,保证安全啊!”
李超的一位随从上前去,对着前面打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再挥挥手,高高举起的右手做出八的手势。
很快就过来一辆两马拉拽的四轮马车,前轮稍小,后轮高大。
随从打开门,让李超、莱昂、曼努埃拉先进去,他们后面再进去。
莱昂和曼努埃拉钻进车厢时,明显感觉车厢往下一沉,但又微微反弹了一下,巍巍颤颤的像是行走在很有弹性的跳板上。
里面很宽敞,八个人挤进去,只是稍微有点挤,不过四位随从和通译挤在对面,李超、莱昂和曼努埃拉三人坐下就一点不挤了。
随从大声喊道:“去吴淞河码头。”
“好勒!”
马车启动,马蹄声哒哒响起,一路小跑,拉着马车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穿过一片繁华的集市,里面有许多商铺,还有酒楼和饭馆。
街边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莱昂和曼努埃拉一眼就看出,这些都是出海归来的水手,喝酒吃饭,赌博嫖妓,尽情地挥霍着用汗水和生命挣来的那点钱财。
走了二十多分钟,马车停下来,大家陆续钻出来,莱昂和曼努埃拉看到一条大河,岸边是一座码头,停着几艘两边满是船桨的修长内河船只。
“看上去跟威尼斯桨船很像。”莱昂嘀咕着。
曼努埃拉耸耸肩。
一行人很快上了船,随从跟码头一位管事说了几句话,管事马上叫船长开船。
船桨划动,蜈蚣船缓缓离开岸边,逆流向南行驶。船桨划动整齐划一,船速也越来越快。
河面上来来往往的全是船,密密麻麻,幸好所有船只左下右上分两道,倒也有序。
船长转了一圈,跑过来站在李超旁边,他四五十岁,头发花白,穿着一件褙子,脸上满是皱纹,皮肤粗糙。
巴结着对李超问道:“几位是海军的好汉?”
李超爽朗地答道:“是的,海军南海水师。”
船长大喜道:“我一看就知道,几位气度不凡,跟操江水师那帮水耗子就是不同。听说南海水师在南海大了大胜仗,把西班牙人船队全歼了。”
“是啊,我们南海水师出动,那还不是五个手指头捉田螺,十拿九稳。”
船长与有荣焉,“那是一定的,南海水师南下停泊吴淞港时,我闻讯特意跑去看了一回,军容威武,气吞四海,打西班牙人还不跟打小鸡崽似的。
劳驾问一句,你们是有见识的人,那西班牙人到底长了几颗牙?”
李超一乐,“老哥,为何这么问?”
“西班牙人,怎么叫这个名字呢?坊间传闻,这些西夷人饮血茹毛,尤其是西班牙人长了两颗长獠牙,方便吃生肉,最是凶狠。”
“哈哈,老哥,西班牙是人家本身叫这个名字,我们通译翻译过来,顺着人家的发音找了这么几个字给凑了这么个名字。”
船长也哈哈大笑,“是我孤弱寡闻了。不过我们大明水师这些年,真娘的解气,给我们这些跑船吃水上饭的人长脸。
先是灭了倭寇,又去他们老巢报这血海深仇,痛快啊!我有几位乡亲族人,被倭寇给祸害了,两位堂兄弟操船跟着胡部堂和戚帅打倭寇,死在了乐清和大澳。
你们水师每年两次出海去倭寇老巢报仇,每回我都要买一挂鞭炮放一放,让亲人的在天之灵也知道。”
李超转头看着,眼睛里噙着泪光,“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莱昂和曼努埃拉在旁边看着两人说得激动,很是好奇,忍不住问通译。
通译把大概意思翻译了一下。
莱昂脸上浮现出畏惧,悄悄说道:“国家之耻辱,是血海深仇,就算时间过去十世,两三百年,也要报仇!曼努埃拉,这样的民族,真是让人害怕啊。”
曼努埃拉轻轻地回到:“莱昂,让人害怕才不敢有人再去欺负它,我觉得,这样的民族值得尊重。”
莱昂看了他一眼,苦笑说道:“如此记仇,又有能力报仇的民族,当然值得尊重了。”
船长还在那里说道:“这样的水师,才是我们敬仰的水师。可惜我年纪大了,跑了半辈子船,落得一身病,想投军你们不收。
幸好我婆娘给我生了四个儿子,活下来两个,一个在吴淞海事学堂,另一个考上了大沽水师学堂,也算是了了我的夙愿。”
李超眼睛一亮,“老哥,好啊,你两个儿子都有出息。大沽水师学堂,以后就是我等的同袍了。”
船长自豪又欣慰,仰首大笑,露出嘴巴里两颗豁牙缺口。
蜈蚣船缓缓靠近上海城码头,这里密密麻麻停泊的都是河船,岸边也是一排的塔式铁架子,还有数百上千的民夫在挑板上搬运货物。
下了船,走进上海城里,曼努埃拉感叹道:“比我上次来的时候,又要繁华许多了。”
莱昂忍不住东看看西瞧瞧,街道两边数以百计的商铺,里面琳琅满目的货品,纵使他走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依然有很多货品都是他闻所未闻的。
尤其是走到一家号称专卖西洋货的商铺,莱昂很是疑惑。
这里摆设的各色钟表,他见都没见过。
还有那些精美的玻璃器皿,把人完整清晰照出来的宝镜,莱昂都吓傻了。
什么时候威尼斯最珍贵的宝贝被摆到街边上,跟一般的货品一样,被大声叫卖。
要知道此时威尼斯的玻璃镜才发明出来五六十年,一般的欧洲王室都买不起,当着传家宝一样珍藏的稀罕宝贝。
西洋货?
据莱昂所知,西洋是大明特指欧洲那片海域,西洋货也就是从欧洲运过来的货物。那些伙计也在叫喊着,“泰西特产!真正西洋货!”
没错啊,泰西是大明对东罗马以西国家的统称啊。可为什么这些西洋货,我这个西洋人从来都没见过,也闻所未闻。
疯了,我要疯了!
曼努埃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天大的商机啊!
这些宝贝要是运回欧洲去,西洋货变东洋货,我会成为那些王室的座上宾,贵族封号想要几个就有几个。
泼天的富贵,居然让我撞到了。
太好了!
我这次没白来!
知道内情的李超笑了笑,带着两人直接去松江府衙,拜见知府李三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