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子恭敬地点头:“奴婢明白。”
子时的更梆刚敲过两下,婉贞端着咖啡推开书房门时,罗耀国的书桌上正摆着一把紫檀木的戒尺,婉贞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咖啡就给罗耀国跪了。
“主子.赵四他、他看奴婢的眼神”婉贞抖着声道,“和咸丰有七八成相似那一脸大麻子,那对三角眼,还有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模样”
罗耀国正在给日本的洪大全写信,听见婉贞的话,放下手中的毛笔:“我已经知道了,我和天王用通天镜联络过了。“他忽然拈起戒尺敲了敲婉贞发髻,“咸丰从天界的天牢越狱,潜回下界了.”
“啊”婉贞一脸惶恐,“他,他,他该不会成精了吧?”
“成精有什么可怕?”罗耀国冷哼了一声,“何况他还只是个肉骨凡胎。”
“肉骨凡胎怎么下界?”
“啪!”
戒尺突然抽在她肩头,罗耀国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可怕:“这是天机.是你该打听的吗?”他的指尖忽然划过婉贞颈侧。
婉贞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奴婢不敢.奴婢绝不会泄露半个字”
罗耀国收起戒尺,冷冷地看着她:“你给我记住,赵四的事情到此为止。他是天父的棋子,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你不许和任何人说,包括你姐姐!”
婉贞连连点头,额头上的冷汗混合着泪水滴落在地板上。罗耀国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婉贞这才如蒙大赦,慌忙站起身,踉跄着退出了书房。
同一时间,咸丰正穿着件白色的中衣,坐在冯云山上海官邸内的一间客房当中。在他脚下跪着裸了上身的千代子。
“千代子,”咸丰突然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吗?”
“哈伊,”千代子柔声道,“您是赵四,是奴婢的主人!”
“不!我不是赵四!”咸丰逼问,“说,我到底是谁?”
“您您就是赵四啊!”千代子忽然抬起头,圆润的面孔上充满了忧色,“主人,您这是怎么了?您还是我的主人吗?”
咸丰终于相信了千代子,吐了口气道:“我还是他,我还是你的主人.记住,我是赵四!”
“哈伊!”千代子稍稍松了口气,又俯身下拜,“主人,时间不早了,让奴婢伺候您就寝吧!”
1858年11月15日,京沪线列车的蒸汽机喷出白雾。咸丰扒着车窗看站台上送行的雷曼兄弟和J.P.摩根这两人暂时被安排到了上海交易所,当了预言基金的交易员,这次没办法跟着咸丰一起北上了。
千代子紧紧跟在咸丰身边,忽然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今天早上凛子姐姐给我带来了两个日本女仆,都只有十六七岁,臂膀和双腿都很结实,多半是女武者局调教出来的!”
咸丰一怔,挤出一丝笑容:“知道了。”
火车头喷出的煤烟掠过上海郊外的田野,千代子望着窗外翻滚的稻浪发呆。
咸丰的瘸腿在包厢皮椅上硌得生疼,但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入了定。
自从火车出发时,千代子向他报告了凛子给他送来了女武者局出身的女仆,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在太平天国暗堂的监控下了……
“赵四是北京人?”坐在咸丰对面的罗耀国突然放下最新出版的《大同报》,“是不是旗人?”
咸丰的心脏又是一抽:“回九叔,我是汉人,我家祖祖辈辈都是汉人”
“那你怎么看咸妖头?”罗耀国问,“他是不是满清最昏的昏君?”
包厢里的空气骤然凝固。千代子攥紧和服袖口,听见车轮碾过铁轨接缝的哐当声。
“不是,咸丰不是满清最昏的昏君”咸丰摇了摇头他都那么努力了,怎么可能是最昏的昏君?他接的就是个烂摊子!
“那谁是满清最昏的昏君?”罗耀国问。
“那那还用说?当然是康熙那个不识时务的睁眼瞎!”咸丰真是痛心疾首啊,“康熙打完三藩那会子的红衣大炮就比洋人差不了多少,要是早开海禁唉,他明明知道地球是圆的,知道大洋彼岸有个美洲新大陆!当年随随便便派点人出去都能圈下一大块地皮。何至于咱们如今还那么辛苦?真是昏聩至极,对不起子孙啊!他那时候要多抢一点,后世子孙也不会那么苦了。”
冯云山噗嗤乐了,:“你这瘸子当了皇帝,倒比康熙那个所谓的圣君明白!”
车窗外闪过“无锡”站牌,一个太平天国的士兵正在帮老农往火车上扛粮袋。咸丰叹了口气太平军如今的做派,那可比大清开国时候的天兵都强。
输给他们,真不赖咸丰昏聩啊!
“接着说。”罗耀国摩挲着“通天镜”,“若是你坐龙庭.对上咱太平天国,准备怎么翻盘?”
“我?我一定会裁撤旗饷,迁都盛京。”咸丰的瘸腿无意识抽搐,“用一二十年把东三省垦成粮仓,再让曾国藩带着湘军南下去取越南,再用洋人的船把越南的米运到北边供着盛京的兵马.”他突然瞥见罗耀国嘴角的冷笑,慌忙改口,“当然,就算这么个搞法,也是苟延残喘,绝对不可能翻盘,无非多支持几年”
第645章 高端金融战,直接上真理!
长崎港,丸山游廓。
丸山游廓的“醉月亭“中,三味线的颤音混着艺伎的嬉笑,从纸窗漏进二楼上的一间密室内。
日本革命党的领袖佐久间象山正蘸着清酒在矮几上画江户布防图,吉田松阴突然按住他的手:“听!”
街巷深处传来木屐踏碎瓦砾的脆响,夹杂着马刺碰撞的金属声。还有.
“米贵如金.豪商欢笑,百姓之子,骨碎田畴!武士持刀所卫何物?”
女声吟唱的和歌刺破喧嚣,带着九州岛原半岛的渔乡土腔。
密室之中的日本革命党人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居然有个女人那么有种,在长崎的大街上吟唱讽刺豪商不顾百姓痛苦,囤积居奇,炒高米价,而持刀的武士却在保卫这种暗无天日的世道这是把长崎的豪商和为奉行所卖命的武士都给骂了!
依照日本的制度,是可以被无礼讨的!
来自长州藩的高杉晋作猛然推开临街纸窗,然后就是一脸的恍然大悟只见四个戴宽沿帽的洋人持枪而立,腰间都插着两支柯尔特左轮,一脸和颜悦色地看着两个奉行所的走狗。
而他们护着的,竟然是个穿青色吴服的女人,她赤足踩着木屐,右手拎着个酒瓶,左手随着歌声节奏摇晃,腕间一只三寸宽的金镯子散发着土豪的气息。
怪不得奉行所的武士都吃瘪了,面对四个洋人枪手的八支手枪,他们的刀子显然不够快啊!
“天诛!”楼下传来浪人的起哄声。
“砰!”柯尔特左轮的硝烟与枪声同时炸响,惊飞的乌鸦撞掉了“醉月亭”的灯笼。那女人却继续唱着:“长崎港外,黑船压境,白米满舱,饥肠辘辘”
“是金山阿凛!”桂小五郎从暗处闪出,“三天前乘坐美国商船‘海龙号’抵达长崎.好像特别有钱!”
那女人原来是阿凛,金山是她给自己起的苗字,意思大概是她真有个金山!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继承了开金矿的美国老丈夫遗产的富婆,回日本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炫富。所以到长崎没几天,就是“富”的人尽皆知了。
不过她也不怕别人打她的主意,四个真约派的美国牛仔寸步不离保护着呢!现在的日本可没人敢在长崎这种快变成殖民地的地方杀洋人
“特别有钱?”佐久间象山扭头对自己的学生吉田松阴道:“请她上来。”
密室内,凛子踢开木门时,酒瓶里的冷酒泼在榻榻米上。四个信真约派的牛仔保镖留在廊下,手都搭在柯尔特手枪的枪柄上。“妾身阿凛,岛原人士。”她盘腿坐下时,吴服下露出马裤和赤脚穿着的木屐,“听说佐久间先生的'四民一心会'特别缺钱?”
日本革命党的招牌当然不能到处张挂这就等于在清朝挂一块“天地会”的牌子,这让官差很为难啊!
高杉晋作冷笑:“金山阿凛是吧?卖身给美国老矿主的婊子”
“哗啦!”瓷瓶擦着他耳畔砸碎在了墙上,凛子指尖捻着张汇票:“十五万贯文,买一场席卷长崎的米骚动。”
“米骚动?”佐久间象山瞳孔一缩,“在长崎?”
“难道不应该吗?”凛子看着佐久间,“米价都涨到四贯文了短短几个月涨了三倍!别说平民了,就是你们这样的武士,是不是也应该改一改吃饭上瘾的毛病了?”
日本的米价这两年涨得快飞起来了!从一贯文一石,涨到四贯文一石,飞涨了三倍.不过有眼光和没眼光的商人都知道,日本的米价在未来还得涨!
之所以那么看涨,当然是因为日本德川幕府长期闭关锁国搞出来的一套脱离国际市场的价格体系了。
比如日本的“一贯文”也就1000个铜板的官方汇率是20两白银或5两黄金!而在隔壁的中国,1000个太平通宝只相当于1个太平银元,而十六七个太平银元才相当于1两黄金.当然了。“一贯文”换20两白银的官方汇率早就崩了,现在得四贯文才能换到20两白银。
另外,日本的“石”比中国的“石”要大,大了一倍多一些。如果折算成中国“石”,一石日本米的价格大概不到2贯文在太平天国,相当于一块七八角银元。如果以白银计价,则是10两!如果以黄金计算,则在1.5两以上(黄金也在上涨).而1.5两黄金在上海,又相当于20多太平银元!
所以真约银行、朝鲜银行这两年都在“帮助”日本铸造宽永通宝,用这些宽永通宝套购日本的黄金和白银。而金银大量外流,铜钱又大量流入的情况下,就出现了“铜钱的通货膨胀”,米价当然上涨。而1858年秋收之后,日本市场上的白米又成了外国生产的“宽永通宝”的套购目标
吉田松阴突然暴起,胁差抵住她咽喉:“你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长崎遍地租界吗?”
“你们连租界都不敢碰还革什么命?”凛子笑道,“日本的百姓和下层武士们不瞎也不聋,只要日本革命党敢真正为他们而战,今后的追随者就会越来越多.另外,从长崎抢到的米,我出6贯文一石,有多少要多少!”
“巴嘎!”高杉怒喝道,“这些米难道不应该用来分给穷人?”
凛子哼了一声:“然后呢?穷人们暂时有了米吃,就不去反对幕府和藩主了这对革命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卖给我我还能为你们买到美国军火!”
说着话,她就目光灼灼地看着佐久间。
“不行!”佐久间摇了摇头,“6贯不够,得加钱.我要8贯文一石!”
“成交!”凛子价都不还,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但是要快.加急的,我赶时间!”
佐久间接过凛子的汇票,笑道:“只要钱到位了,再急的事情也能办!”
“好!”凛子笑了起来,“我就在朝鲜天国租界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佐久间等人这个时候肯定还不知道,长崎荷兰租界和英国租界内大部分的米仓,早就被另一个日本女人控制的真约派教徒给搬空了.现在就需要一场米骚动来平账!
外滩十二号交易所的铜钟敲响第九下时,纳撒尼尔罗斯柴尔德的金丝眼镜正映着《大同报》头版的消息太平天国的大军开始向山西、陕西发起进攻,西北战事又起!
“西北战事将推高粮价三成。”他弹了弹烟灰,雪茄头精准落入三米外的黄铜痰盂,“让巴林银行再吃进二十万石粮食期货,大米、面粉都行!”
“二十万石太少,再加二十万石!”怡和洋行的查顿大吼,“另外,再放出去十万担生丝.一旦荷兰远征军抵达万丹的消息传来,生丝一定会暴跌!”
当天下午,玻璃门轰然洞开,年轻的朱尼厄斯摩根挥舞快信冲进来:“荷兰陆军在万丹登陆生丝要暴跌,大米、面粉、黄金还得涨!”
交易所底层大厅里,伊曼纽尔雷曼把雪茄按灭在威士忌杯底,然后大声宣布:“美国需要生丝.荷兰人封锁不了太平洋!想要出手的都来我这里!”
他瞥了眼到处乱窜的红马甲,那些经纪人正举着“卖出生丝”的报价单向他这里涌来,“再抛十万两黄金空单让那些欧洲老钱知道,我们美国人真有金矿!”
交易所二楼,印度犹太人沙逊看着底下交易大厅里突然冒出的“美国资本代理人”,轻蔑地一笑:“这些天真的美国人到现在还不明白,真正高端的金融局玩的是真理.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他回头对办公室内的红马甲下令道:“战斗开始了!我的孩子们,出击吧!”
黄浦江对岸的江南制造局突然汽笛长鸣。六艘悬挂杏黄旗的拖船正将新下水的“苏州”号巡洋舰拖出船坞,24磅长炮的防水布被江风掀起一角,黑洞洞的炮口无意间指向交易所方向。
沙逊扒着落地窗冷笑:“瞧瞧,太平军连像样的海军都没有,一条排水量1000来吨的小型巡洋舰就被他们当成了宝贝.”
“连大炮都是缩水。”颠地一边吸烟一边说,“原装的果敢级有64磅的主炮和32磅的舷炮,而中国人自己生产的果敢级只有江南制造局生产的24磅长炮.全舰只有20门。”
荷兰东印度银行的大班突然快步出现在了办公室内,手里挥舞着一封刚刚收到的快信:“好消息,好消息日本长崎港的穷鬼们正在闹事,那些吃饭上瘾的家伙正在抗议米价不断上涨.日本革命党也参与其中!这下罗耀国想从日本买米都很困难了!
走廊忽然爆发出哄笑。二十个红马甲经纪人正围着新挂牌的“花旗洋行”席位指指点点戴圆顶礼帽的雷曼正在黑板上写下“生丝壹佰贰拾圆无限收”。
“暴发户。”罗斯柴尔德朝痰盂啐了口唾沫,“等荷兰人彻底封锁了马六甲海峡,这些生丝合约就是擦屁股纸。”
第646章 啊,海军!
上海,吴淞口军港,“苏州”号的汽笛声刺破了江面的宁静。
罗耀国扶栏而立,新烫过的海军呢子大衣下摆被江风掀起,露出腰侧剑鞘上刻着“天父护佑”字样的佩剑。
他身后三步处,新上任的太平天国海军南洋舰队提督王琰正举着单筒望远镜扫视江面,将7条“炮利而船不坚”木壳船的躯体全部收入了眼底那是江南制造局加班加点赶工出来的“上海”级轻巡,漆黑的舰身上有白漆刷就的“常州”“无锡”“镇江”等字样。
所谓的“上海”级,其实就是英国“果敢”级轻巡的仿品,船体采用了木壳铁肋结构在苦味酸炮弹已经被运用于海战的时代,木壳防护也就是个心理安慰吧!
“上海”级的排水量比原装的“果敢”级略大,标准排水量达到了1200吨,满载排水量有1430吨。装备有4台燃煤锅炉和1台单轴水平单胀式蒸汽机(由上海江南制造局和英国斯蒂森公司合资厂生产),使用纯蒸汽动力时最大航速9节,加上风帆辅助可达12节。“上海”级的煤舱可以装下300吨煤炭,续航力高达2000海里/8节。
“上海”级的火力算不上威猛,主武器配备了上海江南制造局出品的24磅(148mm)前装线膛炮20门左右舷双层甲板各10门,有效射程2200米。但考虑到太平天国是最早将苦味酸装进炮弹做成开花弹的国家,10门24磅线膛炮的齐射是相当够用了。
此外,“上海”级还在舰艏和舰艉各配备了一座旋转炮塔,各装1门12磅线膛炮或1门阿姆斯特朗后装炮装在“上海”级的阿姆斯特朗后装炮是从维多利亚女王送给杨秀清的20门阿姆斯特朗后装炮中“匀”来的,一共“匀”了10门,2门在江南制造局当样品,8门装在了8条上海级的舰艏当“秘密武器”。
“升旗!”
随着苏州号桅杆上响起铜哨,列阵于右舷的舰队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回响。二十七道烟囱喷出的煤烟在黄埔江和长江的交汇处凝成铁灰色的云柱,红蓝两色的太平天国海军旗与明黄团龙旗次第升起,猎猎声响中与蒸汽机轰鸣交织成震撼人心的战歌。
“天父皇上帝保佑!”罗耀国突然拔剑出鞘,剑锋直指苍穹。
刹那间,列队甲板的海军官兵齐刷刷举起右臂,新式铜扣袖章在阳光下连成金色的河流。从苏州号舰桥望去,十九条武装蒸汽商船(排水量在500-1000吨)上临时入伍的水手们正笨拙地挺直腰杆,他们褪色的粗布短衫与正规军的深蓝呢制服形成鲜明对比,却在同样的太平天国的旗帜下融为铁板一块。
当《做个好汉子》的旋律从旗舰甲板迸发时,整个吴淞口都在震颤。234门火炮的漆黑炮管随着江水起伏缓缓摇动,所有二十四磅长炮的防水帆布都被水兵们卸下,露出炮身上新铸的“替天行道“铭文。罗耀国剑锋平举,沿着舰队阵列徐徐划过,锋刃所向之处,吼声如惊雷炸响:
“杀尽鞑虏!“
“护我天国!“
“天父皇上帝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