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要完 第389节

  “怎么五妹那边也搞排华、限华?”冯云山眉头大皱,显得有些不悦。

  罗耀国也跟着叹了口气。

  赵烈文则接着说:“现今维多利亚金矿快挖空了,好多华工转去昆士兰北边。新南威尔士巴瑟斯特矿区还剩五千多人,专门淘洗废矿渣。拢共算下来,如今全澳洲华人约莫四万八千,多是广东新会、台山、开平来的。这些同胞虽然被洋人欺负,但还是能攒下钱寄回家乡,实在让人感动。”

  冯云山摸着胡子点头,叹息道:“都是华夏儿女,漂洋过海讨生活,实属不易。只是五妹毕竟也是天父之女,天兄之妹,大英帝国有号称日不落,非自相残杀的美利坚可比啊.”

  “三哥,”罗耀国笑道,“五姐一个人要管偌大的日不落帝国,占了全世界陆地总面积的四分之一这还是算了天寒地冻的南极洲呢!她一个人怎么管得过来?咱们当兄弟的,是不是该替她多担待一点?”

  “多担待?”冯云山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想怎么个担待法?”

  “当然是帮五姐发展澳大利亚了。”罗耀国道,“三哥,小弟可不是贪图澳洲的土地、资源,小弟就是见着那么大一个澳大利亚荒在那里觉着可惜,想帮五姐打理一下,若是能发展起来,咱们过多的人口也能有个去处,而且还能把澳大利亚的资源、土地都利用起来,市场也能开发出来,这对咱们,对五姐,对百姓,对洋鬼子,都是有益处的。甚至对全人类都是大有益处的!”

  “有那么大好处?”冯云山被罗耀国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这怎么还扯上全人类了?”

  “当然能扯上了!”罗耀国解释道,“三哥,您想想,那么大一片土地.比咱太平天国都小不太多了,如今就100万人口,要平摊一下,十里八里都不见一个人啊!而且那100万人口中的洋人有一多半还是英伦三岛的罪犯,根本就不是能老老实实干活的人!这还怎么发展生产?还怎么开矿种田?澳大利亚要想发展起来,只有让华人大量进去。而澳大利亚的华人多了,生产一定能起来,澳洲的土地才能地尽其利,为全人类提供更多的粮食、矿产,同时也消费更多的工业品.这不是造福全人类是什么?现在还有很多人类在挨饿,而英国本土还有很多工业品卖不出去,让咱们的华人去帮五姐开发澳洲,一方面可以为全世界饥寒交迫的人类提供食物,一方面又能帮助英国卖商品,这是不是造福全人类?”

  “九弟,你说的还挺在理的。”冯云山点点头,“照这么个说法,全世界还有不少地盘撂荒在那里吧?”

  “对对,”罗耀国又冲自己的秘书长赵烈文道:“惠甫,你再说说南美洲的情况吧?”

  赵烈文马上摊开一幅南洋舆图,躬身禀道:“宗主,总理,这南美洲地界横跨赤道,北有安第斯大山纵贯万里,南接火地岛冰原。全境分作十余国,最大属巴西,占了三成疆土。其地湿热多瘴,亚马逊河横流处,古木参天、猛兽横行,土人皆以渔猎为生。沿海秘鲁、智利等国,倒有沃土可耕。”

  罗耀国在旁补充道:“这南美洲的土地比我太平天国大一倍有余啊,可人口却少得不像话!”

  赵烈文接着说:“论起南美人口,统共约莫一千八百万人。白人占三成,多是西班牙、葡萄牙遗种;土人四成,散居深山荒原;余者皆黑奴及其后裔,其中巴西至今尚未废奴。另外,南美地大物博,资源丰富,其中智利、秘鲁有硝石矿,玻利维亚有银山,最是富饶,洋商争购不绝,惜乎当地官府软弱,利权尽归英法公司。”

  冯云山摇摇头:“这好处怎么都是英法他们的?”

  罗耀国笑道:“英法才能吃下多少?他们自己也没多少人口没有人口,南美的土地、资源是开发不出来多少的。土地开发不了,矿产挖不出来,英法资本又能吃多少?依我看呢,南美那边咱们也得好好帮衬一下。”

  冯云山问:“南美那边有多少华人?”

  赵烈文道:“华人自天历年间渐有涉足。秘鲁最甚,彼处甘蔗园、鸟粪岛苦役繁重,粤闽穷民被诓作‘契约工’者不下四万,但路途遥远,条件艰苦,又有疫病流行,病死累死的不少。又有小股广府行商,在巴西贩茶漆瓷器,然受洋人排挤,难成气候。总归华民在此,多如飘萍无依,较之澳洲更加艰险”

  冯云山端起搁在茶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沉吟了片刻,才望着罗耀国道:“九弟,澳大利亚和南美洲咱太平天国都要帮衬?是不是贪多了?要不.来个二选一?”

  “不多,不多,”罗耀国摇摇手,“三哥,如今天国人口年年大增,新增出来的人要吃饭,要做工而且要的会越来越多!咱们还搞什么二选一?南洋、美国、澳大利亚、南美洲一块儿帮衬吧!只有这些地方都发展起来了,咱们的人才有好日子过啊!”

  冯云山点点头:“也对!户部上回给我送了份报告,说是到天历三四十年间,咱们太平天国的人口能到十万万.当年人口四万万时就耗尽了汉地的地利,要是有了十万万”

  罗耀国接着他的话道:“所以啊,咱们只有帮着全人类一起进步,自己才能过上好日子。要不然,咱们关起门来埋头苦干个三四十年,老百姓还是吃不饱、穿不暖就算咱们能忍,天上也不能忍啊!”

  “说的也是!”冯云山问,“九弟,那依着你的意思,咱们接下去该怎么帮助澳大利亚和南美洲?”

  罗耀国斟酌着道:“三哥,天父既然让咱们那么多兄弟姐妹一起下来,自然是为了让咱们有合作,有分工。依小弟看,咱们可以分工合作,各管一摊。”

  “怎么分工?”冯云山追问。

  罗耀国道:“其实如今咱们兄弟姐妹之间已经有分工了,朝鲜、日本由四哥在帮衬,南洋的东印度群岛、马六甲等处,是六哥家的人在管。北美则是小弟和三哥的人帮着二哥家的人在发展现在还剩下澳洲和南美洲两大块,还有安南、缅甸、真腊、暹罗这些地方。要不这样吧,我来帮五姐打理澳洲,南美洲就由三哥您和贵姐夫、八哥三家一起出人,安南、缅甸、真腊、暹罗咱们再好好合计一下,看看该给谁去干?”

  听罗耀国这么一说,冯云山心里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罗耀国和自己说那么半天,最后还是为了瓜分,哦,应该是分工合作,帮助人类更好更快发展天上下来的人就是高尚啊!

  “九弟,具体说说。”冯云山没有马上点头,而是追问起了细节。

  罗耀国接着道:“三哥,小弟的意思是在真约派总坛下多设几个总主教、副总主教,让咱们几方面的人都有位子可以安排,都有事业可以去创造,省得全窝在家里无所事事。”

  太平天国的大人物说穿了就是一帮暴力跳大神的造反家,没几个省心的!而且这伙人孩子又多,将来要安排的二代、三代肯定也多!要都堵在国内早晚得爆,早早分出去才是正理儿。

  而且太平天国的路数也是容易分出去的跳大神嘛!天然就有传经布道的动力,现在又有真约派布道朝鲜、日本、南洋、北美的成功经验和财富效应,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在眼热呢!

  所以罗耀国就想趁着这股劲头还在,好好大干一场!

  而身为真约派宗主的冯云山对于“帮助全人类”肯定是感兴趣的,不过他对于欧洲列强还是有点忌惮:“九弟,咱们帮助那个全人类肯定是好事儿!可是你考虑过英吉利、法兰西的立场吗?美利坚那是自乱,要不然咱们也不可能在美国西部得手!英吉利、法兰西可不会自乱!”

  “三哥,”罗耀国神神秘秘一笑,“这您可说差了.欧洲那边也快出大乱子了!”

  “什么?欧洲谁要乱了?”冯云山望着罗耀国。

  “法兰西!”罗耀国压低声音,“法兰西要乱就在六七年后!”

  “乱子有多大?”冯云山追问。

  “现在还算不准,”罗耀国一脸的期待,“没准会有一个红色法兰西!”

第769章 只要法兰西能变红,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天历十三年的盛夏的某个清晨。

  冯云山坐在四轮马车里,车帘半卷,热风裹着市井的喧嚣灌进来。马车从文德桥上碾过,木轮在石板上轧出沉闷的响动。桥下的秦淮河水被晒得有气无力,倒映着两岸鳞次栉比的酒楼商铺飞檐下挂满红灯笼,运货的敞口船沿岸停泊,上面装满了沿着江南水网和万里大江运来的各种各样的商品。真叫一个琳琅满目啊!

  “冰糖葫芦.”

  “新到的粤绣团扇”

  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穿短褂的脚夫扛着麻袋蹒跚而过,汗水早就浸透了他们的衣衫;戴瓜皮帽的商贾摇着折扇,身后跟着抱账本的小厮。更远处,几个穿着新式灰布军服的圣兵蹲在茶摊旁,就着粗碗喝酸梅汤,肩上背着的天历式步枪擦得锃亮。

  冯云山的目光扫过桥下。一艘三层的画舫正破水而来,船体上刷着红漆,雕花窗户里飘出丝竹声。两个梳高髻的歌姬倚栏轻笑,罗袖下的金镯子晃得扎眼冯云山瞧见她们就忍不住皱眉,太平天国明面上是不允许“风俗业”的,可是这两年随着百业兴盛,天国境内也开始出现富者越富,贫者越贫的两极分化这个“风俗业”渐渐就管不住了!

  而更让冯云山头大的是,天京城内上档次的歌姬舞女服务的大多都是越来越富有的天国权贵而这条三层的画舫大白天的就在秦淮河上晃悠,里头乘坐的恐怕是个相当了得的人物!

  “停车。”冯云山突然咳嗽一声。车辕旁的卫队长冯秀英这位他十年前在桂平收养的孤女,如今已是真约派大骑士团的女营统领立刻勒马凑近。

  “义父,是豫王府的画舫。”冯秀英压低声,“瞧着旗号,该是胡豫王携美游河呢。”

  冯云山的手指在膝头敲了敲,又咬了咬牙。胡万胜,豫王胡以的嫡子,如今挂着真约派大骑士团大团长的衔儿,却鲜少踏足设在真约派总坛西侧的衙门。那衙门本是罗耀国拨给真约派与总参谋部合办的军事教团使用的,那教团专司的是海外教团护卫。

  “大骑士团的差事,倒不如秦淮河的浪荡要紧?”冯云山冷笑。他想起昨日罗耀国在总理府说的话:“天国的二代三代日渐长成,要么进真约学堂学跳大神,要么入水陆军学堂学习带兵打仗……成器的当然有不少,但是眼高手低的也不少,脾气暴躁的就更多了,都留在国内,早晚变成八旗子弟!”

  冯秀英撇嘴:“胡豫王少年风流,哪忍得衙门枯燥?上月还强纳了聚宝门外一个卖唱的……”

  “拿我令牌去。”冯云山突然从袖中甩出块乌木牌,刻着“天父真约”四字,“叫他辰时三刻到总坛见我。”

  马车继续前行,转入贡院街。这里比桥上更喧嚷骡马挤作一团,粪尿味混着炸臭干的焦香;绸缎庄隔壁是当铺,穿补丁衣裳的老农正哆哆嗦嗦递上一件棉袄;几个戴红巾的巡查拎着水火棍,踢开跪地乞讨的瘸腿老汉:“圣库有粥厂,莫再敢污了天朝体面!”

  冯云山合上车窗。马车内摆了降温的冰块儿,不一会儿玻璃上凝起了水,模糊了外头的鲜亮。他记得十年前刚克天京时,这条街曾经是初级满城旗人的刑场鲜血染红了整条大街,如今新一代的旗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罗耀国昨日的话又浮上来:“法国若败,欧陆必乱。卡尔天师的赤旗若能插上巴黎城头,英俄必如临大敌……届时澳洲、南美,还不是任我蚕食?普法之战还有七八年,如今正是积极布局之时。”

  车轮突然一顿。冯云山掀帘看去,原来是个挑担卖菱角的农妇被开路的骑兵碰倒,竹筐翻扣,嫩菱角滚进泥水里。冯秀英正要呵斥,冯云山却摆摆手,摸出块银元掷过去。那农妇却不敢接,只顾磕头:“大王饶命!小民这就滚……”

  马车再度启动时,冯云山瞥见巷口蹲着群衣衫褴褛的孩童,正背着书包在上学堂,一边奔跑,还一边唱着童谣。

  辰时二刻,冯云山的马车停在真约派总坛的蟠龙照壁前。他刚下车,就听见马蹄疾响胡万胜竟骑着匹西域汗血马奔来,锦袍下露出半截真约学堂的制式佩剑。

  “宗主恕罪!”胡万胜滚鞍下马,酒气熏得冯秀英皱眉,“属下正督查江防……”

  “督查到画舫上去了?”冯云山盯着他腰间晃荡的鸳鸯玉佩看着就是个好东西,十余年前不少被宰杀的八旗子弟腰带上也都挂着这些零碎。他突然厉声道:“当年我与汝父胡以在金田起事时,睡的是稻草堆,吃的是番薯粥!你爹为筹军饷,连祖传的玉佩都当了!如今你倒好,拿着天朝的俸禄,学清妖的做派!”

  胡万胜脸色煞白,膝盖一软跪在青石板上。

  冯云山背着手,声音沉如闷雷:“真约派大骑士团是干什么的?是替天父牧守四方的刀!可你在干什么?大清早的就坐着画舫游秦淮.你那条三层画舫,整个秦淮河上就没谁不认识吧?”

  只见胡万胜额头抵地,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过冯云山也就骂胡万胜一顿,别的惩罚还真给不了胡万胜是胡以晃的儿子,已经继承了豫王的爵位,虽然不是“诸神”之一,但也是太平天国第二等的人物了。

  更重要的是,这胡万胜是冯云山的人!他爹胡以晃就跟着冯云山混,胡以晃死后胡万胜又接班跟着冯云山干冯云山还能真的在诸王会议上提出免去胡万胜爵位的动议?而且这个胡万胜也没干什么太出格的事儿,不贪不占(大骑士团是个清水衙门,又在冯云山眼皮底下,没得贪),花他爸爸的遗产和王爷的俸禄也不过分啊!

  冯云山忽然想起罗耀国昨日最后的私语:“七八年后的布局,现在就得埋子。法兰西若红,我太平天国的二代们,就能有个比秦淮河更大的戏台了。”

  这话有道理啊!

  胡万胜不逛秦淮河又能干什么?在大骑士团衙门里发呆混资历?这也是八旗子弟干的事儿啊!

  他忽然收住话头,甩袖道:“明日跟我一起见总理,该给你换个能办事的差了。”

  同一时刻,罗耀国正在总理府的东花厅批阅公文。窗外竹影婆娑,映得案头那尊青铜地球仪忽明忽暗。

  “总理”带着吴侬软语的尾音飘进来。秘书程岭南捧着茶盘袅娜而入,杏色长裙开衩处若隐若现的是一条白白嫩嫩的大长腿。她将茶盏轻轻搁下,指尖“无意”划过罗耀国手背:“加州真约银行黄世仁的密电。”

  罗耀国挑眉接过电文纸。程岭南顺势俯身,发丝扫过他耳廓:“黄行长的电文中说,格兰特的北军残部已退守圣路易斯,折损过半。林肯若不能在明年大选前翻盘……”她突然轻笑,“他建议让咸丰在投票前倒戈,同时再让法国人经墨西哥走私铁丝网给南军。”

  电文内容如下:天历十三年六月二十三,纽约密电。格兰特军团败退圣路易斯,折损兵将过半,已无再战之力。林肯政府民心摇动,若不能在甲子年(1864)大选前挽回颓势,恐将惨败。卑职愚见:可令赵四于大选前向北军投诚,必能换取最优条件。另请冯二郡主动员法兰西继续军援南方,由其墨西哥驻军向美南偷运新式枪械、铁丝网等物,助南军延长战事。

  罗耀国指尖在“铁丝网”三字上轻轻划过这玩意在原本的历史上,要到布尔战争时才会出现在战场上,真正大显神威得到一战,而如今却因为自己的“拔苗助长”,提前几十年上战场了!

  如果铁丝网配合加特林能让美国南北战争多打上几年,欧洲那边的法军、普军多半也会把这套战术学了去吧?

  这个普法战争,说不定能打出什么惊喜来!

  而普法战争中双方的损失如果同时多上几倍,卡尔天师和他的战友,恐怕会有更多的机会。只要法兰西能变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罗耀国沉吟片刻,对程岭南道:“取纸笔来,我说你写。”待笔墨备齐,他略一思索,口述道:

  “天历十三年六月二十四日,总理府密电南义金驸马:一、所部是否已抵科罗拉多?麾下现有黑人、美洲人各几何?二、能否实控科罗拉多、新墨西哥、爱达荷三地?需多少枪械粮饷?三、南军尚存几分战力?格兰特残部退守圣路易斯后,南军可有余力反攻?四、若令尔部于甲子年大选前倒戈,需何条件?事关重大,望据实以告。总理罗耀国。”

  程岭南运笔如飞,娟秀的字迹在电报纸上铺开。罗耀国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忽然补充道:“再加一句:‘天京已备铁丝网三千捆,不日可经墨西哥转运至尔处’。”

  他指尖轻叩桌面,心想:若能让北美战事比历史上多拖上两年,欧洲的形势就已经很紧张了,而太平天国在太平洋两岸的布的局也会更完善。

第770章 大同会,去欧洲

  天京夏季的清晨还算凉快,冯云山的四轮马车再次碾过青石板,行驶在秦淮河边最有市井气儿的街巷上。

  冯云山虽然是高高在上的“诸神”,亿万人头顶上的王,但他在天京的王府却是极其简朴的,就窝在秦淮河旁的市井中,一出王府大门就能瞧见天京城的繁花似锦。

  今儿没什么风,沿街商铺的旗幡懒洋洋垂着,卖菱角的老汉蹲在桥墩下,竹筐里码着新采的嫩菱。几个扎红头巾的童子背着布包往学堂跑,布鞋踩过昨晚一场小雨积起的小水坑,溅起一片水花儿。

  “黄金糕两文钱三块!”

  挑担的小贩擦着汗吆喝,竹匾里码着金黄的米糕。

  一间布庄的伙计正将一卷卷特别丝滑鲜亮的锦缎码在柜台上这些都是上海、苏州的机器丝织厂出品的上等面料,从养蚕、缫丝一直到织成面料,都用上了罗吴王所说的“科学技术”!产量高、成本低、质量好,在国际上极受欢迎,继续稳坐太平天国出口王牌产品的宝座。

  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了棉纺织行业,由左宗棠拉扯起来的天津棉纺织业在历经了各种各样的磨难之后,现在终于走上了正轨,依托着进口自英伦的纺机和北直隶、山东、河南农会扶植起来的“山河棉田”提供的优质棉花(美国陆地棉),总算能生产出相当不错的棉布了。虽然不可能和丝绸一样行销全世界,但是在太平天国国内已经足够能打了,打得各地土布溃不成军.

  这座布庄对面当铺里缩着个愁眉苦脸的老农。他怀里抱件褪色的棉袄,洗得很干净,袖口很仔细地打着补丁,正哆嗦着递进柜台。结果却被当铺里的伙计一把推了出来.现在的机布又多又便宜,虽然不至于完全取代土布,但却把土布的价格给压低了,也让品相比较差的旧衣服没了市场。

  冯云山的眼角扫到了这个哭哭啼啼抱着棉袄走出当铺的老农,随后他又瞧见一个蜷缩在街角的乞丐。那人缺了条腿,草席上摆着豁口的陶碗,碗底躺着几枚铜钱现在太平天国基本没有年轻力壮,手脚俱全的乞丐,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残疾的乞丐或是上了年纪下南洋、润美国都没人要的老乞丐还是有的。好在天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里有不少粥厂放赈,不至于让他们饿死不过真到了流落街头讨饭的地步,恐怕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义父,今天街上人太多,要不要清道?”冯秀英策马靠近车窗,她今天穿着灰布军装,腰带扎束得紧紧的,一头秀发扎了个马尾辫垂在脑后,显得英姿飒爽。

  “莫扰百姓。”冯云山摆摆手,马车继续蜗行。

  前方忽然传来铜锣声,一队“童子兵”扛着天历三年式步枪从金龙城的方向列队而来,一边前进,一边唱着太平天国的国歌《男儿当自强》。

  这些少年兵虽然也号称“童子兵”,但并不是什么走投无路的贫儿,而是太平天国的勋贵之子,他们的身份也不是天国的普通一兵,而是少年军校的学员。

  少年军校相当于军事中学,大量招收勋贵子弟,是为更高级的陆海军军官学堂输送优秀生源的学堂陆海军军官学堂也可以通过太平天国的高考考进去,不过难度极高,而少年军校的学生则比较容易考上。即便考不上,还能从士官干起,还是有机会上升的。

  而这样的前程对于那些从小听着父辈英雄事迹长大的天国二代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毕竟现在还是天历十三年,不是天历一百三十年。

  哪怕天国二代中的头号“顽主”豫王胡万胜,那也是陆军军官学校三期和陆大一期的毕业生。

  “豫王今年二十有五了吧?”冯云山突然开口。

  胡万胜一激灵:“回南王,虚岁二十。”

  “你爹是你在陆军学堂上二年级那年走的”冯云山叹了口气,“他咽气前攥着我的手,说‘万胜要成栋梁’。”

  胡万胜喉头一哽。他记得天历六年,父亲胡以晃病重时,将他叫到床前,亲手将豫王的印信交到他手里,又拉着冯云山的手,说:“南王,犬子愚钝,望多加照拂。”那时冯云山只是点头,说:“胡兄放心,万胜与秀英同年,我视如己出。”

  如今七年过去,胡万胜袭了王爵,在天国陆军中服役一年后又读了陆军大学堂一期,跟着罗吴王请来的法兰西洋兄弟学过拿破仑的兵学,还听石达开和陈玉成讲过最新的陆军军学,本该是天国的栋梁,却整日里在秦淮河上厮混,实在愧对父亲临终所托。

  “罗吴王请的法兰西洋教习,说你战术课考第一,我们都觉得你将是又一个石翼王。”冯云山言语中有些失望,“可如今呢?秦淮河上最大的画舫就是你的”

  马车驶入了戒备森严的金龙城这里原是明朝的皇城,清朝的满城,后来又被洪秀全占了去修建了他自己的皇城“金龙城”,再后来金龙城又被罗耀国改造成了天京的行政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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