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明帝国的皇帝有这个能力,他倒也没白赔款割地,更没白跪这一遭。
所以,大友义鉴也就主动控诉起了大内氏的罪。
但大友义鉴没有想到明国钦差真的愿意帮这个忙。
事实上,朱厚早就对霍韬有相关圣谕在先,让他想办法介入曰本各国的纷争中充当调停者的角色,以达到让大明利益最大化的目的。
在朱厚看来,以大明帝国现在的国力和成熟的集权制度,不担当一下世界警察的角色,也的确可惜。
即便因为通讯条件的限制,不能及时影响到数万里之外的秩序,但周边的秩序还是能够进行干涉与维护的。
两个月后,也就是在嘉靖五年十一月初十日。
卢镗带着两百万粮草和霍韬给嘉靖皇帝的奏疏以及大友义鉴的请罪控告求救疏,回到了大明。
而在这期间,彭泽、益王王亲张等谋立益王的主从犯,以及王钺、吴鉴、郑良等谋害巡视东洋之钦差的主从犯,也相继被押解进了京。
且说。
彭泽也就是吴荆口中的兑斋先生,他谋立益王这事,还要从杨廷和在南昌见了林俊后说起。
杨廷和让林俊回朝后扳倒背叛清流的费宏,以惩戒清流其他大臣,林俊一开始答应了下来。
但林俊进京后,就因为得知费宏捏有杨廷和当年勾结闽地大户图谋东莱金矿的罪证,而放弃了扳倒费宏。
杨廷和因为一直等不来费宏倒台的消息,便将这事告知给了自己的门人彭泽。
彭泽为此特地进京亲自来问了林俊。
林俊则把费宏捏有杨廷和罪证的事告知给了彭泽。
彭泽因而也就立即将这事告知给了杨廷和。
杨廷和得知此事的时候,正在家中包书皮,为此,他当场就把拿在手里的孤本,摔在了地上,面色阴沉了许久。
“费铅山,你这老奸巨猾之贼,苍天为何不早收了你性命!”
杨廷和甚至还因此怒吼了一声,并因此气得病了过去,且开始日夜惊惶不安起来,逢三节两礼,还让自家子弟给费宏送礼。
原因自然是他知道现在费宏更容易收拾他。
自然,杨廷和也就没再用斗倒费宏的心思,连重回朝堂的心思也越发淡了。
只是彭泽不甘心,因为杨廷和承诺,会在天子即位后代替王宪做兵部尚书,但天子没有罢免王宪,还让杨廷和提前退了位,而他彭泽也就只能以兵部尚书的身份总制三边,并没能成为本兵。
如今还因为在边镇乱改军饷折色,企图强行折为银两输饷,不顾边镇实情,而被罢职回乡。
这让权力欲极重的他,自然很不甘心。
所以,即便杨廷和劝他就此罢手认输,但彭泽还是选择了利用自己曾是左都御史,又是杨廷和门下第一人,而握有很多杨廷和同党的罪证,而操纵廷推,乃至还做两手安排,学上一代的士大夫,与益王王亲张等联系。
益王王亲张等,因为他们在嘉靖即位后,唆使益王求加封锦衣卫指挥使与镇抚等官和乞清江镇税课局课钞,没有被嘉靖答应,也就对嘉靖有了怨恨。
再加上,他们看见嘉靖即位后,兴王府旧人都飞黄腾达,也就在一些失意士大夫的挑唆下,起了谋立益王的心思。
特别是在边镇统过兵、又在京城做过左都御史手捏许多朝臣罪证和有许多清流同党的彭泽加入后,他们自然也就更大的心思谋图此事。
不过,他们做的很隐秘,还在直接起兵和谋害嘉靖与其子嗣且让益王靠轮序继位之间纠结,甚至实际动作也只开始在谋图操纵廷推和搬倒郭勋和张家两外戚而已。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天子还是发现了。
彭泽也没想到天子会发现他们做的这件隐秘之事。
他在锦衣卫赶来拿他之前,已经在京师同党之前,知道了巡视东洋船队成功出发的事,也知道了自己这些人和沿海大户被霍韬欺骗了的事。
彭泽为此十分气恼,还对张等言道:“看样子,他霍韬是真以为我们只是吓唬吓唬他,当直接派人去把他家人真的都给杀了才好!”
但在嘉靖五年九月中旬,巡视东洋的船队已经到了曰本,京师这边朱厚也派锦衣卫来拿他之时,他就从派去广东的人那里得知,霍韬家人早就没在老家。
这让彭泽很是失望:“竟然早就有人提前保护起他家人了?”
同时。
他大惊失色,不由得言道:“锦衣卫?应该是锦衣卫干的,当是天子让锦衣卫这么做的,他原来早就把我们清流文臣往最坏的地方想!”
而让彭泽更没想到的时候,锦衣卫还知道他一直躲在南昌,而没有在老家兰州卫,所以,竟在接下来就在南昌拿了他。
所以,当彭泽被押到京城时,他整个人已经彻底魂飞魄散。
“娘亲,为什么这个人的雕像是跪着的!”
随母出京回乡探亲的严世蕃,在彭泽等人被押解进京时,恰巧坐船路过了崇文门。
但年仅十四岁的严世蕃,对彭泽等被押解进京的人犯倒是没感兴趣,反而对城门处的跪像感兴趣,也就指着陶谐的跪像问了起来。
严世蕃的母亲欧阳氏说道:“因为他做了大逆不道的事!跟戏里的秦桧一样,才被铸成了跪像。”
彭泽恰巧也在这时被押解着往崇文门而来,也就听到了严世蕃和他母亲的对话。
这让彭泽更加内心不安,他怕自己也会被铸成跪像,也就突然发狂一般,摇晃着囚车大喊: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第361章 嘉靖:是你们逼朕对你们严刑峻法!
朱厚答应了彭泽的请求,在御书房见了他。
他想看看这个企图控制朝堂、谋立益王的野心家到底还会说些什么,除了权力野心极大外,还有什么原因让他这么胆大妄为。
而彭泽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天子也将他铸成跪像,让天下人笑话他,连妇孺都能笑话他。
彭泽知道自己是真的彻底败了。
自己既没能阻止皇帝派船队巡视东洋,也没能让马录扳倒郭勋和两外戚,连带着跟益王之间的秘辛都被锦衣卫查获。
既然成为失败者,彭泽自然知道自己该有一个失败者的觉悟,那就是应该老老实实认罪求饶,要让自己卑微到尘埃里。
毕竟这是一个成王败寇的世界。
他既然不幸成为了失败者,那就应该做好一个失败者该有的样子。
所以,当他得知天子愿意见他后,他表现得非常感激,到了涕零的地步。
而待他来到御前,看见年仅二十的朱厚坐在御座上后,也虔诚地跪了下来,行了大礼,不敢有任何轻视之意。
他的确不敢再有!
毕竟眼前这个年轻皇帝,让他输的很惨。
他本以为这位年轻皇帝,虽说心机深沉,但意志不一定坚强,对他们士大夫的认识也不一定深刻。
可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皇帝,早就把他们士大夫看成了最卑鄙的人,乃至也对他们士大夫最不以为然,才使得整个官僚集团的大多数官僚一起反对他时,都没能吓住他,反而被他利用张太后吓住了整个官僚集团。
朱厚一脸冷峻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彭泽,而先开口道:“说吧,见朕是有何话要说?”
“臣没别的目的,就是想当面跟陛下道个歉,臣深负皇恩!”
彭泽梗咽着说起来后,就突然哭了起来,乃至哭得泣不成声,整个身体蜷缩抖动起来。
朱厚不耐烦地道:“不用在朕面前假惺惺的表演这些,朕不想看!”
“陛下!”
“臣不是假惺惺,臣是真心觉得对不住陛下,对不住社稷苍生。”
“臣猪油蒙了心,因为太想回到朝堂掌权,就做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到现在才醒悟过来,不可谓不蠢!”
彭泽抬起头后,就瘪嘴回答起来。
朱厚淡淡一笑:“你可不是蠢,你是坏,坏透了顶,才敢做这样的事。”
“陛下说的更对,臣有今日的结果,最大的因还是臣自己太坏。”
“臣不愿意看见天下陛下治理下,吏治清明,国强民富,因为那样的话,臣这样的坏人就不能混淆是非、恣意妄为了。”
“且臣也由于陛下即位后励精图治、爱护百姓,才让臣这样的伪君子没能假借配合改制之名,激起甘州兵变,而臣自己反而落得个被罢官回乡的结局,只是臣自己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朝堂,就作出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来。”
彭泽说到这里就再次叩首说:“臣就算被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但臣只请陛下开恩,不要让臣落得跟秦桧、陶谐一样的下场,臣纵容再坏,也绝没有到敢直接借外虏欺国、用卑劣手段胁君的地步啊!即便是有勾结倭寇,可臣也没想过借倭寇欺国啊!”
“你不是不想,是倭寇不能帮你这样做。”
“你们这些人对内反动守旧而不敢革新,即便说是革新,也是打着革新的名义,行倒退之事,要么故意过度革新,要么故意革新不彻底;对外则谄媚友善,别说强番会被你们借以为欺国削民之助手,饶是弱番也会被你们以怀柔的名义用民脂民膏以养之,顺便借此盗取一些为己用。”
“所以,别在朕面前说,你没想过,不过是倭寇还不够强大到足以亡我社稷而已,否则,你成为第二个秦桧也不是没可能!”
朱厚道出了实情。
彭泽不禁哑然。
随即,彭泽就不由得闭眼叩首:“陛下说的是。”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天子是真把他们这些人看得透彻。
他也不明白袁宗皋怎么就把这位天子教的这么有大智慧,仿佛这位天子比他们自己还了解自己。
“可是陛下,这天下谁读书做官不是为了做人上人,不是为了富贵安逸?”
“您觉得他们就那么高尚吗?”
彭泽说着就突然激动地又与朱厚争辩起来,且指着杨一清、王鏊、王琼、张璁四位御书房大臣反问了朱厚一句。
接着。
彭泽又道:“您何必执意要求天下官僚真爱民如子、真清廉如水,真要大家都按圣人的话去做呢?”
“您应该明白,这天下,大家说圣人话是为了好牧民好让天下庶民心甘情愿供养天下富贵者,使天下不因贫富不同而乱啊!而不是真的要照圣人所言,要让庶民‘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啊!”
“事实上,是如韩非子所言,当‘设法度以齐民,信赏罚以尽民能’啊!”
“朕没有要求你们真爱民如子,清廉如水!”
“要是朕这样要求,早下旨严厉执行剥皮萱草之刑。”
“是你们这些人一直要求朕爱民如子,要朕为民克己节财用,兴百利。”
“是你们这些人在逼着朕既要承担克削后宫开支带来的隐患,又要朕成全你们想让天下百姓因为有朕的托底而使天下长治久安的美好幻想,才让朕不得不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刚才提到在场的御书房大臣,且问朕有没有觉得他们没那么高尚。”
“朕现在可以回答你。”
“没错,朕觉得他们高尚!”
“因为他们比你有人性,比你识大体,别的圣人道理,他们可能没做到,但他们至少做到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能做到这个就已经算高尚了,再高尚一些,那就只能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但朕没有要求他那么高尚。”
“朕只要他们别既要还要,别想着以牺牲朕一人之安逸,委屈朕一家幸福的方式来利天下,就足矣!”
“拔一毛而利天下这事,你们自己都做不到,就不要来逼着朕去做,同样,朕也不会要求你们去做。”
朱厚说着就问着彭泽:“这很难吗?”
“可你们偏偏做不到,朕严加禁海,设皇商巡视东洋,是损害了你们的利益,但这不是你们自己要禁海,要怀柔远邦吗?”
“朕完全是照着你们的意思在做,从没有逼着你们答应,怎么还错了呢?”
朱厚又冷笑着问了起来。
彭泽听后再次闭眼,而不由得问道:“这么说,陛下是执意要臣受天下庶民之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