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承明 第401节

  “传旨,御史陆富、苏宝灵,行为不谨、紊乱朝纲、不识大体,革职闲住!”

  朱厚这时吩咐了一声。

  “是!”

  杨一清连忙应了一下。

  接着。

  朱厚就又看向这些朝臣说道:“游氏说的杜老爷背后之人是哪位朝臣,最好是自己站出来,别逼着朕把这位杜老爷查出来,治其乡党之罪!”

  鸿胪寺卿杜文鸣这时轰然倒在地上,接着又爬起来,重新跪好说:“陛下恕罪,游氏口中杜老爷乃臣弟也!臣弟近来和她相处甚密。”

  “很好!”

  “愿意主动供认就好。”

  朱厚点了点头,说后就回到了御案上,然后看向杜文鸣:“这么看来,你是宁肯相信游氏被驸马骗了,也不愿意相信朕的大宗伯、黄大伴还有准驸马乃正直之人啊!”

  “臣惭愧!”

  杜文鸣叩首而拜,且不由得闭了闭眼,脸上尽是失望之色。

  朱厚这时则看向了刑部尚书胡世宁:“你们刑部怎么看?”

  胡世宁说道:“陛下,如此看来,应该是有人假冒大金吾,且只从礼部哪里知道了大金吾的假名,然后骗了游氏,而被杜鸿胪之弟知道后,就怂恿起到都察院告了大金吾以及大宗伯和司礼监的黄公公。游氏明知对方是口称自己是驸马,还与之通奸,当斩!”

  “杜鸿胪之弟知情不亲自报于官府,却怂恿游氏报案,心怀否侧,当流放!”

  “杜鸿胪身为朝臣管教不严、处事不谨,当削籍为民!”

  “大理寺呢?”

  朱厚问道。

  大理寺正卿方献夫回道:“臣无异议!”

  朱厚接着又问道:“都察院觉得他们所判可公允呢?”

  “陛下,自然是公允。”

  桂萼这时回了一句。

  杜文鸣则在这时嘴角微微歪了一下。

  他就知道即便事败也治不了自己死罪。

  因为游氏不会知道假扮驸马与他相处的就是自己杜家安排的人,这样,天子永远也不知道是谁在假扮驸马。

  但就这时。

  桂萼又开了口:“但陛下,据臣所知,鸿胪寺卿杜文鸣似乎有暗通江西的谋乱叛贼,所以请陛下暂时勿将其谴还归乡,当严加看管,以防被贬回乡后投敌。”

  “不可随意污蔑朝中大臣。”

  朱厚故作严肃地说道。

  而杜文鸣这时已是面色大惊,且眸中渐渐生出惧色来。

  但桂萼这时则面不改色地从容答道:“臣岂敢污蔑朝中大臣,而且即便敢也不敢污蔑朝中大臣此等大罪,毕竟按《大明律》诬告者按原罪之刑判。”

  “臣有收到匿名揭帖这样举报,只是未能查实,所以不敢具本参劾,只能风闻奏于陛下知道!”

  桂萼回道。

  朱厚听后看了一眼杜文鸣,只见杜文鸣放在地上的手已瑟瑟发抖。

  而接着。

  朱厚就微笑着言道:“既是风闻,就不要拘押了,先派两锦衣卫监管在家中!”

  镇抚司的石宝这时出列拱手称是。

  于是。

  杜文鸣在散朝后就由两锦衣卫看押着回了府。

  而锦衣卫倒也不进其宅,只在家门外看着。

  杜文鸣自己一人垂头丧气地往里院走来。

  其弟杜文谦见他回来了,忙走过来兴奋的问:“兄长,选驸马的事可是变了?”

  杜文鸣摇头:“不是,你我准备毒酒赴死吧。”

  “啊!”

  杜文谦听后讶然不已。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兄长脸色很难看。

  “桂萼这个奸臣,猜到我们坏规矩陷害驸马为难陛下和他们奸党,就也反过来坏规矩陷害我们,强行说我们涉嫌暗通逆贼,要投敌。”

  “这意思摆明了就是如果我们不以死自证清白,就会也学着我们做的事安我们一个通逆贼的罪名!到时候就不是死,而是全族遭殃!”

  “所以,我们必须死!”

  杜文鸣说道。

  杜文谦听后倒退了几步,神色凄惶,接着又问着自己兄长:“陛下怎么知道驸马是污蔑的。”

  “礼部登的是假名,为的就是堤防我们这样做!”

  杜文鸣突然激动地说了起来。

  杜文谦听后直接跌到在地上,喃喃道:“好精明的天子!为什么我们缙绅大户总是整不过他?”

  “因为他一直把我们当最坏的人看。”

  杜文鸣苦笑着回道。

  这时。

  杜文谦则有些哀婉地问着自己兄长:“能不死吗?”

  “不能!”

  “必须以死证清白!不然,就会死的更惨!”

  “因为陛下要我们死才能出心中恶气!而他现在杀我们已经不需要自己亲自掀桌子,有的是人给他当刀,之前的王鏊,现在的桂萼,还有在河南的严嵩!”

  杜文鸣说后也瘫倒在了椅子上,叹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

第414章 攻守易形了,变成大臣配合皇帝表演!

  朱厚在朝会结束后的第二天一早,就得知了杜文鸣和杜文谦自杀以证清白的事。

  朱厚心里自然是暗喜的。

  他就知道,这两人是聪明人,会选择以这种方式给自己一个交待。

  有时候,他这个皇帝,杀人也是可以不用刀的,甚至都不用自己表露出杀意来。

  但前提是,他这个皇帝的权势,他的威望,得到了一定层次才能有这种能力出现。

  现在的他,有桂萼这样的帝党,愿意为他去强行对杜文鸣制造一个通逆贼的罪名,也有足够的财力去维系基本盘的稳定。

  所以,朱厚想杜文鸣这样的人死,都不用直接说出来。

  而这带来的好处是,朱厚还能继续表演出对杜文鸣的惋惜之意,在明面上表现出自己公正仁善的形象来。

  “朕早就说过,不要轻易诋毁与弹劾自己同僚,要相信在眼下的国朝没有十恶不赦的大奸臣,也没有非此人不可救天下的柱石能臣,要相信国家能有今日的盛举,是众人的智慧,是众人心里都有国有名。”

  “这不,就因为风闻奏事,还只是说到杜鸿胪可能有通贼之事,杜鸿胪与其弟就不得不以死自证清白。”

  “这难得不值得惋惜吗?”

  “现在虽然知道了他是清白的,人却没了。”

  “诸卿,朝廷养士不易啊,一家一族出一个进士也不容易啊!”

  “所以,以后弹劾大臣,尤其是谋逆之类的大罪要谨慎,你们做官不是常说要和光同尘嘛,朕也希望你们能彼此多一些包容。”

  “比如这次,诸卿总不能真觉得杜鸿胪是有通贼之嫌,而畏罪自杀吧?”

  朱厚在接下来的朝会上,就故作深沉地教诲起朝臣们来,且一边说着一边叹息不已。

  尽管朱厚这样其实是又当又立。

  但作为皇帝,尤其是已经权势极大的皇帝,有时候又当又立比杀人如屠狗,大搞文字狱,对如蝼蚁一样的臣民而言,本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因为这意味着拥有绝对暴力的一方打算还守点自己定的规矩,打算只要你不乱来,就会跟你讲道理。

  而朝臣们知道皇帝是在又当又立。

  但让朝臣中一些还存在的护礼旧党气愤的是,现在是皇帝又当又立,不是他们又当又立了。

  要知道,在这之前,可以又当又立的是他们,而不是皇帝。

  皇帝只能配合他们表演,又当又立也只能按照他们的要求来又当又立。

  现在变成他们配合皇帝表演。

  相当于,在政治这个舞台上,他们从导演变成了演员,而皇帝从演员变成了导演。

  而他们现在也只能配合皇帝表演。

  这个从导演变成演员的落差可以想象有多大。

  所以,当皇帝这么说后,他们只能跟着帝党大臣们称颂说:“陛下圣明,臣等谨记圣训,不敢妄劾同僚!”

  毕竟他们也真不能说杜文鸣的确是有通贼之嫌,所以才畏罪自杀。

  朱厚也知道自己在又当又立,而他选择这样做,也是为了让这个由官僚们组成的这个国家机器能为自己为大明国为天下人做更有益的事。

  因为他知道他消灭不了官僚集团,更消灭不了缙绅大户。

  毕竟阶级只可能被打败,不可能被消灭。

  一位田舍郎从他中第成为士大夫那一刻开始,他就会成为新的缙绅大户。

  如今在朱厚身边给他做事的人也是缙绅大户中的一员。

  朱厚需要引导官僚集团形成一个共同的目标,需要控制他们斗争的烈度。

  历史的经验也证明官僚们内斗的太狠对天下也不是好事。

  而朱厚现在依旧强调这个也是因为他已经瞧出一些端倪,杨一清和张璁也有些开始结党且分裂成两党而内斗的趋势。

  他记得,历史上这一时期,嘉靖朝最大的问题就是杨一清和张璁搞党争,而前世的嘉靖也因为涉世未深,没有意识到这两人党争带来的问题,反而也跟着被拖进了党争的泥淖之中,使得嘉靖朝失去了大议礼后快速整顿边备的机会,也让改革因为党争时断时续,进而导致嘉靖朝要到俺答入关掳掠京师、倭寇袭扰东南时,才开始整顿军制,并在赋役上进行一系列改革。

  朱厚自然这一隐忧,当然也就希望这个烈度能够被控制住。

  杨一清和张璁也听明白嘉靖皇帝这么表演的弦外之音。

  但很多事,他们也无可奈何。

  士大夫阶层,本就因为所受益生产关系的原因,天然要分裂出不同学术思想的流派,那在政治上也就会分裂成持有不同主张的流派。

  旧的权势一派被打得丢盔弃甲,新的一派又得分裂。

  他们惟一能做的就是配合皇帝,尽量斗而不破,尽量为大局着想,尽量统合天下数万官员在大体上维持一个共同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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