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天子 第502节

  还有人,被弓箭射中,也是从云梯上跌落。

  领头的那人,指着襄州城,开口道:“少将军看,江东兵现在多了一样新东西,一种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铁管子,他们用线引出来,再点燃引线,丢出去之后,这东西就会轰然爆开。”

  “属下们这几天,已经见过不少次了。”

  李云有九司,平卢军这种老牌的藩镇,自然也会有他们自己的情报组织,在先前,青州的探子,人数甚至远远高于李云的九司。

  这个领路的汉子,便是青州的探子,来打探荆襄情况的。

  李槲看了很久,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看不清楚,这探子低头道:“少将军,我们都是抵近看的,但是少将军千金之躯,不太适合靠近战场。”

  “这里,已经相对最安全,也是距离最近的地方了。”

  李槲看向远方,开口道:“听说,江东弄出来了一个可以望远的长筒镜,很是奇妙。”

  “如果这个时候,能有这么一支镜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从李云大规模配给望远镜,再到他送出了一些望远镜之后就,这东西也就不那么神秘了,至少像李槲这种节度使之子,已经听说了这个东西。

  只不过,很难弄到就是了。

  这会儿,裴璜终于赶了上来,他是个近视,根本看不清远方的战场,于是大皱眉头:“少将军,你把军队驻扎在二百里开外,骑马带我到襄州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李槲回头看了看他,然后沉声道:“我们青州的弟兄们推断,襄州在江东军的猛攻之下,破城就在这两天了,因此要过来提前看一看敌情。”

  “至于三公子你,是你自己要来的。”

  “两天?”

  裴璜闻言,愕然了好一会儿,他也越众上前,眯着近视眼,似乎看清下面的战况,但是很可惜,他什么也瞧不见。

  就在几个人说话的时候,远处一道亮眼的火光出现,李槲连忙抬头看去,只见襄州城门处,已经一片烟雾,似乎还能够见到一些火光。

  等到众人都看向襄州城的时候,巨大的爆炸声,才刚刚传到这里,比火光亮起,慢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而此时,临阵指挥的正是苏晟,他回头看向几个掌控着投石车的炮手,喝问道:“震天雷,能扔到城楼上去吗!”

  这操车的车手,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就听到苏晟大喊道:“和你们这些投石车,每辆车十个震天雷!”

  “给老子,往襄州城上扔!”

  一众投石车,立刻开始,往城楼上扔震天雷。

  这东西,都是点燃之后再出手,因此用投石车控制起来,很难保证它什么时候会炸,投石车的攻击,十个里面,倒有八个震天雷没有生效。

  要么是空爆,要么就是投掷时机的太早了。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一部分震天雷,在襄州城楼上炸开,让这些襄州守军,心惊胆战。

  等到又一枚震天雷在城楼上爆炸,一直在城下指挥的陈大,再也按捺不住,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大喝道:“冲,我们上城楼!”

  这会儿,进攻楚州实际上已经过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江东兵这些人,也吃了一些亏,就连陈大这种老实巴交的性子,这会儿也难免生出来火气。

  战场,是最能激发血性的地方。

  再老实安分的人,到了战场上,气血激发,也有可能变成一个嗜血凶神。

  陈大披甲,亲自带队架云梯攻城!

  在炮火的掩护之下,他们很快登上了襄州城楼,陈大拔出自己的佩刀,一刀砍杀了一个襄州守军,然后大声喝道。

  “襄州破城了!”

  他的声音如同雷震一般,响彻整个襄州城墙上。

  “襄州破城了!”

  这会儿,远没有到破城的程度,但是这么喊,的确让襄州守军一下子心凉了半截。

  再加上,有莫名的东西,在城楼上炸开,襄州守军的士气,更加低迷。

  于是乎,城楼上的江东兵,变得越来越多。

  陈大一刀格开一个襄州守军的长矛,正要向前再砍一刀,突然觉得后背一凉,再回头看去,一个襄州守军就站在他身后。

  他的后背,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刀口,鲜血淋漓。

  陈大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怒喝了一声,大步前冲,一刀攮死了这个襄州守军。

  然后他怒喝一声:“兄弟们,先站稳脚跟,先站稳脚跟!”

  “等站稳脚跟之后,再下城楼,打开襄州城门!”

  ……

  远处的岘山山坡之上,李槲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默默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因为近视一脸茫然的裴璜。

  这位少将军脸上,带了一些怪异的表情,他看着裴璜,轻声道:“三公子。”

  裴璜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襄州…”

  李槲轻轻点头。

  “今天,多半要破城了。”

第626章 大树终于倾倒

  河东军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或许曾经是,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李仝大将军,年富力强的时候,当然可以将整个河东军都握在手里,但是老爷子现在的确病了,病的已经不怎么能见人了。

  甚至,李大将军自己,都在主动让渡自己手中的权力,交给长子李祯,至于他被裴璜劝动,派出来的这两万人,一来是他的确有一些大周的情怀,想为这个给他一样暮年的国家出一份力。

  二来,就是想卖朝廷一个面子。

  可李大将军这么想,他的儿子们未必会这么想,于是才会有河东军在路上拖拖拉拉,还没有赶到战场,江北的战事就已经有了阶段性结果。

  那就是,平卢军周绪,的的确确在江北吃了个大亏。

  收到了这个消息之后,领兵的李槲,也就不怎么愿意进兵了,他让两万河东兵原地驻扎,而他本人,则是带着一些随从,领着裴璜一起,来观望襄州的情况。

  此时,江东军进攻襄州城,不过十天时间。

  李云麾下的两位将军合力,轮番进攻襄州,在巨大的进攻压力,以及火器的压制之下,只十天时间,襄州就差一点告破。

  在李槲的注视之中,襄州的城门被江东军打开,不知道多少江东军,涌入襄州城。

  虽然进城之后,还有一轮巷战,而且很可能是持续好几天,同样激烈的巷战,但是襄州的结局,已经注定。

  李槲回头看向裴璜,语气已经有些生硬了:“裴公子,你当初在太原,是怎么说服家父,参与进这件事情中来的?”

  他语气幽幽:“家兄在信里说,这件事是朝廷牵头,约定除掉了李云之后,大家一起平分江东,裴公子是牵线之人,把平卢军,荆南军,岭南军还有我们河东军,牵连在一起,一起围剿李云,现在倒好。”

  “这荆南节度使杨,坐拥两万兵力,只让他守两座城,这才多长时间?襄州就已经失陷了。”

  “这个时候,我们河东军即便赶到了襄州,又能如何?”

  他怒声道:“楚州城的情况,我们河东已经听说了,那李云,不知怎么弄出来一些能炸开的铁皮罐子,守城极是厉害,连周大将军都在这东西上吃了大亏,难道要我们,迎着这东西,去攻襄州城吗?”

  “还有,襄州现在的江东军,恐怕不止两万,我们到了之后,不要说去攻城,恐怕是要掉头逃亡!”

  这位少将军冷笑道:“周绪大将军,应当还不知道襄州现在的情况,他要是知道了,恐怕要活活气死了!”

  这一点,这位少将军说的很不错。

  平卢军没有能力独自在江东军手里吃下江北,因此平卢军也就没有进攻江北的动机,不是裴璜,平卢军大概率不会动,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动的这么莽撞儿戏。

  而平卢军进攻江北的前提,就是为了阻止李云吃下荆襄,顺便拖延时间,形成几方分食江东的局面。

  现在,如果周绪知道了荆襄很快就要失去一个州,那么他在江北,就会陷入骑虎难下的局面。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再进一步,如果江东兵吃下荆襄之后,回师江北,他想要全身而退都很难。

  而就此撤退,损失惨重不说,还彻底得罪了李云,实在是大亏特亏。

  裴璜被他说了一通,也有些恼怒,大声道:“你若是不在中途磨蹭,咱们早就到了,襄州如何会失!”

  李槲冷笑不止:“还有脸说!既然是剿李是陛下的旨意,是朝廷的吩咐,那朝廷的军队在哪里?”

  裴璜红着脸,咬牙切齿:“你明知故问,王均平之变后,朝廷元气未复,哪来的军队调动?”

  “而且,各路军,不都是朝廷的军队?”

  李槲眯了眯眼睛,声音也低沉了下来:“那河南道梁温所部,是不是朝廷的军队?”

  “我大军从潼关出来,就是从河南道一路到的这里,裴公子有空去太原寻我父亲,有空来我军中,寻我的麻烦,怎么不去找那位梁府公借兵?”

  “他便不是朝廷的军队吗?”

  李槲喝问道:“我部离开潼关之后,潼关是谁接手了?是禁军吗!”

  “裴公子,我父亲,我们太原李家是安分踏实,但是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裴璜被他说的脸色通红,握着拳头,一言不发。

  他也没有什么可反驳的。

  他们一路过来,的确路过的都是梁温的地盘,梁温的河南道,跟山南东道接壤,距离荆襄也比河东军更近,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

  谁也辩驳不得。

  其实,这个时候,调梁温支援荆襄,是最合适的,一来他离得比较近,二来也可以试一试,这个招安归降的梁府公,到底是不是对朝廷忠心耿耿。

  但不知道皇帝是吃错了药,还是先前被三个节度使弄得有点应激了,或者说是因为梁温帮着朝廷,勉强恢复了朝廷对中原的掌控。

  亦或者,梁温在皇帝面前,奴颜婢膝的模样,真的赢得了这位皇帝陛下的信任,总之,皇帝完全没有让中原的梁温动弹的念头。

  以至于,裴璜在这里被李槲给问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裴璜不说话,李槲眯了眯眼睛开口道:“裴公子,我要正式告知你,我领着的那两万河东军,在朝廷没有新的旨意之前,不会再动作了。”

  他手指着襄州城,沉声道:“就这个情形,除非你能说动家父,把大半个河东军全部开过来,否则单凭这两万人,家父亲自来了也是无用。”

  裴璜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等到李槲扭头离开之后,裴璜才有些站立不稳,他差点跌倒在地上,还好旁边有一颗大树,他一把扶住这颗大树,此时正好秋风吹过,让这位天潢贵胄,心中生出无限悲凉。

  一个李云,不过是东南一地的军头。

  天底下像李云这样的,不说十个八个,五六个总还是有的。

  但是朝廷现在,哪怕用尽浑身解数,甚至合纵的法子都用了出来,也没有办法对李云造成太大伤害了。

  至少是,没有办法造成致命伤害了。

  裴璜倚靠在大树下,抬头看向这棵秋叶斑驳的大树,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他心里清楚,昔年强盛无比的大周王朝,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尤其是这一次,如果拿不下李云,甚至伤不到李云,往后就再没有人会买朝廷的账。

  各地的节度使,再接触朝廷,也只会把朝廷当成工具来使用了。

  这位河东裴氏出身的裴三郎,抬头望向天空,长叹了一口气。

  “周失其鹿,周失其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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