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事情,武家宗室对于武元承,已经满腹怨言,一直到现在,不少武家人还在愤愤不平。
这一次,皇帝陛下想当个“仁君”,跑路的时候,尽量多带一些人。
裴璜大皱眉头,低声道:“陛下,这如何能成?朝廷动迁事情太大,梁温身在京城里,他定然会有所察觉,事秘成,这事如果泄露出去,梁温一定想方设法逃出京城,到时候就更麻烦了!”
“那就派人盯着他。”
皇帝陛下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让人把他的住处,团团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让他没有办法与外界沟通…”
裴璜都有些无语了。
他抬头,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发小。
这个时候,这位裴三郎心里已经有一些恍惚了。
皇帝陛下…是不是给人下咒了?
明明年轻的时候,还算是英明,怎么人到中年,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胆小的蠢物?
想到这里,裴璜看了看崇德殿外的大雪,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家里那些人说的是对的,国运倾颓之下,没有人可以幸免。
大周的国运已经衰败腐朽了,甚至这腐朽的国运,已经魇镇到了陛下本人身上,将他魇镇成了个蠢物…
想到这里,裴璜深呼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低声道:“陛下,梁温势力已成,这京城里,他的人绝不止在他的国公府里,一旦国公府被人团团围住,府外的人一定有所察觉,也会把消息泄出去。”
“这跟直接杀他,没有什么分别。”
皇帝陛下看向裴璜,正要说话,就听裴璜继续说道:“闭锁京城也没有用,闭锁京城,外面的猜疑只会更重,陛下…”
“不必迟疑了。”
裴璜缓缓说道:“咱们既然要做,今夜臣就带人去,把人杀了,明天咱们就着手动迁朝廷,梁温的部下即便收到消息,至少也是五六天之后的事情了。”
“我们还有禁军,可以拖一拖,搬迁朝廷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皇帝陛下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道:“好,那三郎今天,就替朕去把这个狗贼给杀了,明天一早,朕要见到这狗贼的人头!”
“是!”
裴璜正要离开,天子又叫住了他,改口道:“朕改主意了,拿了他之后先不要杀他,朕要好生炮制他,出一出心中恶气!”
裴璜微微低头,再一次应声。
“臣领命。”
…………
大雪铺盖整个京城。
天上覆盖着厚厚的云彩,将月亮遮将个严实,雪夜之中,裴璜裴三郎坐在马车上,缓缓朝着汝国公府靠近。
京城雪下得很深。
马车走了一会儿,就开始打滑,几个皇城司的人在马车后面,用吃奶的劲推车,马车还是一动不动。
“罢了。”
马车上,裴璜皱着眉头下了车,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汝国公府,淡淡的说道:“围上了没有?”
“回司正。”
一旁的下属低头道:“午后就派人围着了,现在滴水不漏,苍蝇都飞不出来。”
“午后…”
裴璜皱了皱眉头。
这会儿,已经天黑了,也就是说汝国公府已经被围了半日,以梁温这种人的性格,他一定早已经察觉到了。
半天的时间,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人在里面吗?”
“在里面。”
这下属低着头,开口道:“属下们亲眼瞧见他在里面,才开始围宅子了,这种错,属下们谁也不敢犯。”
裴璜点了点头,背着手一路走到了汝国公府门口,此时门口已经是被皇城司的人团团围住。
裴璜大步走进了汝国公府,刚走到前院没多久,穿着一身里衣,披着袍子的梁温,便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骂骂咧咧说道:“谁呀?老子正在跟长公主睡觉呢!”
“他娘的,耽误了老子生天潢贵胄,吃罪得起吗!”
他一句话刚骂完,抬头就看到了裴璜,哪怕是梁温,也吓了一跳,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原来是裴公子,这深更半夜的,裴公子怎么来了?”
裴璜看了看他,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来要国公的性命。”
梁温被吓了一跳,头皮都差点炸开,他大叫了一声:“裴公子,临近年关了,莫要开这种玩笑!”
“谁与你开玩笑?”
裴璜冷笑一声:“你拥兵自重,胁迫天子在前,无端殴打长公主,亵渎天家威严在后!”
“大周国法,如何能容你!”
说罢,裴璜挥了挥手,低喝道:“立刻拿了,绑上之后打断手脚!”
十几个皇城司的人二话不说,大步上前。
梁温吓得不行,连连退后,不觉已经退到了墙角,他身上披着个袍子,整个人吓得哆哆嗦嗦。
他这个模样,这个穿着,所有人都觉得,他要束手就擒了。
等到皇城司的人靠近之后,梁温微微低着头,两只眼睛凶光毕露,他手伸进怀里,怪叫了一声,两把短刀已经被他抄在手里!
他是穿着睡觉的衣服出来,身上披着袍子,因此两只胳膊,都藏在袍子里,两把刀早早的已经藏在了袍子底下!
梁温朝前狠狠一划,两个皇城司的人应声倒地!
他大叫了一声,国公府里,梁温的十几个亲信都浑身着甲,冲杀了出来,而梁温目标明确,直直的朝着裴璜冲了过来。
裴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避开,梁温一晃身,如同疯狗一样,朝着国公府大门冲了过去!
裴璜大喝道:“不要走了逆贼!就地正法,就地正法!”
“放弩箭,放弩箭!”
弩机上弦,两支弩箭正中梁温肩膀,梁温中箭之后,速度竟更快了一些,在亲信的掩护之下,拼命向外逃去!
汝国公府门外,梁温提前安排的人手,已经在附近接应,见他跑了出来,立刻有人上前接应!
而裴璜今天晚上,只带了百十个战力过来,执行这场公事,在梁温等人不要命的搏杀之下,竟真的给他们撕开了一条口子!
梁温带着伤,窜进了纵横交错的雪夜巷弄之中,一时间,皇城司的人竟真的追他不上。
“贩私盐的。”
裴璜骂了一句,脸色阴沉:“跑得真快!”
“喊人,喊人!”
裴璜也有些着急了,大喝道:“封闭京城城门,无论如何,也要把这逆贼给拿出来!”
“是!”
随着裴璜的一声令下,一场雪夜大逃杀,在京城之中展开。
而裴璜,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国公府,很快到了后院,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一声惊呼。
裴璜大步走进卧房,只见浔阳长公主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全是鲜血,脸色苍白,已经咽气许久。
显然,被人抹了脖子。
在她床边,梁温还留了一张字,裴璜捡了起来,看了一眼,脸色更加阴沉。
这张字条上,写了短短两行字。
“今日死了,我夫妻一同上路!”
“今日不死,来日必尽杀武氏,为吾妻报仇!”
裴璜面无表情,只是淡淡转身离开。
是夜,一身是血的梁温,被皇城司如同死狗一样,押进了崇德殿。
重重扔在御阶之前。
第715章 江东宗室
腊月初十。
陈州吴王行辕,一间暖阁之中。
李云坐在主位上,刘博坐在他左侧,这段时间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张虎,坐在了他的右首。
三个人面前桌子上,摆了一桌子酒菜,还有个煮酒的小铜炉,炉子里,酒已经煮沸,刘博主动提起酒壶,给李云还有张虎倒酒,一边倒酒,一边笑着说道:“二哥,八哥,咱们许久没有坐到一起了。”
李云端起酒杯,跟他们两个人碰了碰,然后笑着说道:“中原的事情忙完之后,我估计会闲上一段时间,到时候咱们叫上瘦猴,周必,还有老寨子的一些兄弟,一起喝上一顿。”
刘博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看向李云,笑着说道:“二哥,咱们弟兄几个喝酒那倒没事,喊上周必那小子也成,其他人就不要喊了。”
“我有一件事,正好要跟二哥禀报。”
李云放下酒杯,看着刘博,笑着说道:“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
一旁的张虎,肯定是因为有了孩儿,这会儿也罕见的有了眼力见,在李云说话的空档,主动起身给李云添酒。
刘博诧异的看了看张虎,然后对李云轻声说道:“苍山脚下,不是有个李家村吗?老寨主还有二哥,就是村子里出身。”
李云点头:“是,我记得这个事情。”
刘博“嘿”了一声,低声道:“早些年,老寨主带着咱们这几家人在山上落草的时候,不仅没有抢过李家村,还多加庇护,那二十来年,除了官府衙门抢他们李家村咱们没招,别的寨子连李家村一根毛也薅不到。”
“当年二哥离开苍山,下山干事业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跟村子里那老头打过招呼,还想着从村子里带一点本家的人出去,一起去青阳做衙差,人家瞧不上咱们,一个也没有出来,可是现在二哥你猜怎么着?”
刘博看着李云,低声道:“九司的消息,前几天,有老家的人跑到金陵去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个族谱,非要说自己是二哥的族亲。”
“有人在杜先生面前拍着胸脯,说自己是什么吴王宗室。”
说到这里,刘博抬头看了看李云,低声道:“还有人说,自己是大兄,出门多年,回来寻兄弟了。”
前面刘博说话的时候,李云都神色平静,听到最后一句话,他也忍不住大皱眉头。
刘博说的“大兄”,是他的亲哥哥李风。
这个兄长长李云两岁,不过他没有继承李家的暴力基因,虽然个子不矮,但自小在山上翻看书本,缠着五叔教他读书认字。
他对当山贼全无兴趣,长到十五岁之后,就给老爹留了一封信,离开了寨子,下山闯荡去了。
后面就再也没有消息,就连李云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亲哥哥到底去了哪里,死了没有。
现在听到这句话,他抬头跟刘博对视了一眼,仰头喝了口酒,沉默着没有说话。
张虎仰头也喝了口酒,沉声道:“二哥,这个事情你不要问了,他娘的,二哥带着咱们出生入死的时候,这些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二哥发达了,他们倒想过来沾光了!”
“反正我在这里闲着也没有事,我去同他们掰扯,看看当着我的面,他们还敢不敢说这些混账话!”
李云放下酒杯,回过神来,开口说道:“富在深山有远亲,咱们现在起来了,老家的人心里有一些妄念,不奇怪。”
他默然说道:“回头,我让他们断了这个念想,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