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很清楚,他如果没了,李云不会亏待他的家里人,而且,此时新安县的兵力,其实有八九千接近一万人,这个规模的兵力,守住一个县城,余野太他娘的有信心了!
“都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
余都尉站了起来,环视一眼,骂道:“贺钧那厮,手底下就四五千人,他四五千个人,手底下已经出了二三十个军士爵了!”
“老子现在,都他娘的快带一万个人了,昨天问了问,才十七个,他娘的!”
“下回要是见了那厮,还不被他给笑话死?”
“都听好了。”
余都尉大声训话道:“前段时间,老子已经打听到了,荆襄几个州的田地,上位都已经差人分派出了来,只要得了爵了,立时可以到荆襄领一顷地,领一个宅子!”
“你娘的!”
余野大声道:“这些好事,当初老子想都不敢想,做梦都想不到,你们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或许是因为早年跟着李云长起来的,再加上他没有什么文化,余都尉领兵的风格,像极了早期的李云。
而且他打仗也凶猛,年纪轻但是资历老,手底下的人大部分还真是他带出来的,这会儿虽然骂骂咧咧的,但是底下的将领没有一个生气,反而都是笑呵呵的。
有些时候,被领导骂几句,心里反而会生出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毕竟只有自己人才会挨骂。
“都听好了!”
余都尉沉声道:“最多半日敌人就到,上位下了死命令,在没有新命令之前,无论如何守住新安县,不能把这个县城给丢了!”
“这几天,那么多粮食,火器都送进了城里,你们也都看到了!”
“那些,都是上位对咱们的关照!”
余都尉拍着胸脯,大声道:“老子是个粗人,到现在认识字也没有多少,不会讲那些大道理,老子只说一句。”
“新安要是丢了,我余野一定死在新安县城里,哪也不去!”
一顿痛骂之后,余都尉终于说起了正事,大声道:“老李老严,你们两个人守北门。”
“郑老二,你带人守南门!”
说着,他看向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这中年人也是缉盗队出身,只不过跟着李云的时候就已经三十多岁,现在是余野的副手。
“老哥哥,你带人守东门。”
余都尉,沉声道:“其余人,跟我守西门!”
“响箭为号,如果支撑不住了,就三声响箭,按照规矩来,对门不支援,相邻两个方向支援!”
“都明白了吗!”
余都尉虽然满口骂骂咧咧的脏话,但是他脑子灵光,可能又真的有这方面的天赋,很快,守城事宜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一众将官,纷纷低头抱拳,大声应是。
余都尉喝了一声:“好,各回本阵,都他娘的争气一点,不要让我下回见了那些个老弟兄,抬不起头!”
“散了!”
一众将官各自散去,安排守城事宜去了,年纪最大的“老哥哥”孙有田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余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兄弟,顾好自己的周全,你那儿子才不到两岁,我儿子闺女也都还小。”
“咱们弟兄,都要活着回金陵去。”
“那当然。”
余野拍了拍孙有田的肩膀,笑着说道:“放心吧老哥哥,上位亲自坐镇,咱们吃不了亏。”
他想了想,突然低声道:“我说出去的话,肯定不能收回来了,新安要是没了,我肯定不会走,到时候老哥哥要是回了金陵,替我照看我那儿子,给我那婆娘,再寻个好人家。”
孙有田沉默不语。
两个人都知道,新安县这场仗,不一定守不住,但是一定不好打。
毕竟县城城墙,哪怕是洛阳附近的县城,也不过是相当于其他地方上的普通州城罢了。
地利并不太大。
已经是副都尉的孙有田,拍了拍余野的肩膀,开口道:“你小子上次不是吹牛说,上位在金陵建的五十座宅子里,就有你的一座吗?有上位在,还怕没人照顾你的种?”
“反倒是老子,老子三十好几岁才得了婆娘孩子…”
孙有田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老子要是没了,才是真他娘的亏!”
说罢,他不再多说什么,扭头转身走了,步履果决。
余野目送他离开,然后一路到了最艰难的西城墙,他站起身子,用望远镜目视远方,似乎真的瞧见了冲杀过来的朔方军,他放下望远镜,面无表情,目光里带了兴奋。
“准备迎敌!”
“准备迎敌!”
…………
新安县的战事,相当残酷。
朔方军几位将军之一的何雄,负责攻新安县。
作为久经战阵的老将,何雄很清楚,这种县城的攻城战,想要快速取下来,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一鼓作气。
第一口气如果泄了,后面进到了僵持阶段,那就只能是漫长的包围攻城战了。
因此朔方军刚一到战场,只略作休整,何雄就派了整整五千兵力,猛攻新安县!
要知道,李云进攻洛阳,险些攻破洛阳城门的那天,动用的兵力,也不过就是五千人左右!
而新安县城墙的规模,远远不如洛阳。
双方从正午开始接战,打到了下午还没有到傍晚,城墙上的余野,便已经红了眼睛,他大喝道:“动火器,动火器!”
“震天雷,震天雷往下丢!”
上百颗震天雷,被丢了下去,几乎全部成功爆开,此时的震天雷,相比较江东第一代的震天雷,至少在引爆成功率上,已经大大提升。
震天雷在人群之中轰然炸开。
此时,朔方军已经在豫州见识过江东的火器了,但是这部分见识过火器的人,逃回去的只两千人不到,哪怕他们被派到各个营去宣讲火器的厉害,但是绝大多数朔方军,依旧是第一次面对火器。
成百火器炸开之后,立刻在朔方军中,引起了混乱,亲自督战的何雄知道已经很难再攻,大手一挥,喝道:“鸣金,鸣金!”
“安营扎寨!”
近两万朔方军,在新安城外驻扎下来。
而余野,也终于有了一些喘息的机会,他丢下手里的长弓,瘫坐在城墙上,骂骂咧咧了几句,这才让人统计去伤亡。
得知了统计伤亡之后,余都尉又眉开眼笑起来:“他娘的,赚了,赚了!”
“赚大了!”
这一次,朔方军伤亡惨重,而新安的守城物资,也被消耗掉了相当一部分。
次日,朔方军再攻,这一次进攻,持续了一日一夜,进攻更加凶猛,朔方军将军何雄,甚至一度亲自上阵。
这一天,已经有朔方军登上新安城楼,厮杀相当惨烈。
就这样,朔方军在新安,一连猛攻了五日时间,均被余野所部,顽强抵抗,到了第六天,新安县四面城墙,都几乎变成了殷红色。
而新安的战报,也每天都在送到李云的桌案上,到了第六天,李云身边的张遂,照例整理文书,将战报递到李云桌案上,见李云神色疲惫,他便念道:“新安再一次击退敌军,攻城朔方军伤亡近两千人,我方损伤七百余人,副都尉…”
念到这里,张遂抬头看了看李云,然后继续念道。
“副都尉孙有田战死。”
第736章 坐山观虎斗
李云怔了怔,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目光微凝,继续听着张遂念下去。
孙有田这个名字,或者说这个人,他当然是知道的。
当初缉盗队一起跟着他干的,有一百七十多个人,这一百七十多个人后来做了将官的,差不多有一百二三十个人。
孙有田如今做到副都尉,已经是这一帮人之中比较冒尖的了。
这一百二三十人,李云大多能叫的上名字,这个孙有田李云还记着,当初他做山贼的时候,没有名字,只有个外号,叫钱串子。
不是说他有钱,而是他喜欢把钱串在一起,每天数个不停。
这人在山寨里的时候,因为性格比较老实,并没有几个钱,到李云擒住他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的“钱串子”,身上也不过两三串钱,加在一起不到一百钱。
后来薛韵儿给李云手底下那些个旅帅改名字,当时的“钱串子”只是队正,还不是旅帅,但是他也大着胆子,跟薛韵儿要了个名字。
薛韵儿按着外号,给他取名孙有禄,钱串子听了这个名字之后,低头犹豫了许久,才大着胆子上前叫了一声夫人,磕磕巴巴的说自己想叫有田。
这个时候众人才知道,他在寨子里攒钱,是想要买一块自己的田。
当时,在场的人少有人笑他。
从这之后,钱串子就捡起来他父亲留给他的孙姓,成了现在的孙有田。
也是因为这个事情,李云对他印象相当深刻。
再后来,孙有田职位攀升,去年也得了军功爵中最低的一级军士爵,更被升为了副都尉,他欣喜若狂。
因为军士,能得一顷地。
副都尉不副都尉,他倒不是如何看中,但是这一顷地,真真是让他高兴了许久,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孙副都尉每天想的事情,都是他的一顷地该种些什么,甚至因为这件事,被余野一顿痛骂,他这才把心思收回到了军中。
如今,旧日熟识的姓名,就这么出现在了李云面前,而且带上了冷冰冰的战死两个字。
李云沉默不语,只是皱了皱眉头。
战场,大约就是如此。
好容易听完了张遂的汇报,李云抬头看了看张遂,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派人去新安看一看,新安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形。”
李云声音有些沙哑:“怎么副将都战死了。”
此时新安的主将是都尉余野,孙有田是他的副手,正是新安战场的副将,这么个要紧的战场,副将战死,是相当值得关注的。
张遂微微低头,开口说道:“王上,可能是属下刚才没有念清楚…”
他小心翼翼的说道:“余都尉汇报里说,新安依旧稳固,不会出问题…”
“废什么话?”
李云拍了拍桌子,沉声道:“老子要派个人去看一看!”
张遂吓了一跳,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低头道:“属下这就去传话,这就去传话!”
他爬了起来,战战兢兢的离开,李云看着他离开,许久之后,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再看看他的手掌之下,木桌已经隐隐有了裂痕。
李云面无表情道:“苏展,苏展!”
苏展一路小跑进来,半跪在李云面前,低头道:“上位!”
“去寻孟青来。”
“是!”
半个时辰之后,还在军中巡视的孟青,出现在了李云帐中,他低头抱拳道:“上位!”
“兵力向洛阳以西倾斜,防止敌军出城,与西边的主力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