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争得中原,咱们就可以定下北方!到时候,再将契丹人赶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萧宪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那你就去拼一拼,试一试罢。”
萧恒猛的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愕然:“爹?”
萧大将军再一次剧烈咳嗽,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已经比他还要高大的儿子,叹了口气之后,开口道:“你太年轻了,时逢乱世,家里又有一些家底,这个时候不让你去拼,你恐怕要记恨为父一辈子,永远也放不下这件事。”
“既然如此,咱们父子便各干各的。”
萧大将军默默说道:“范阳军,你现在已经接收了不少,不过有一些老兄弟,应该还是愿意跟着为父的,尤其是幽燕之地的本地人。”
“这一年多时间,你在河北道到处募兵,应该也积攒了不少兵力,咱们这样罢。”
“为父要三万兵力,留守范阳,驻守幽燕一带,剩下的人,都给你带走,你去跟韦全忠,跟李祯,李云那些人去争去抢。”
“算上你这几年募兵,哪怕摘出来三万人,你能带走的人,比起从前的范阳军,也差不到哪里去。”
萧宪再一次剧烈咳嗽,声音有些沙哑:“到时候,为父会把澄儿送到青州去,交给他母族的人看管,剩下的整个萧家还有整个范阳军,都交给你,给你做下注的本钱。”
萧大将军似乎已经想清楚了,他神色坦然,淡淡的说道:“你若是拼赢了,将来称王称帝,是你的本事,你若是没有拼赢,有你弟弟在青州,我们萧家也算是留下了一丝根苗。”
说到这里,他看着萧恒。
这位身居高位多年的范阳节度使,目光里似乎带了一丝恳求。
“好不好?”
萧恒两眼含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头垂泪道:“爹,三万人,如何能守得住契丹人,如何能守得住契丹人…”
“周家小子,也要领兵北上,他能带来三万人的话,那就有一些机会。”
“到时候不管守得住守不住,平卢军都会退出这场争斗,也算是给你提前去掉了一个对手。”
萧恒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萧大将军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开口道:“好孩子,不必有什么愧疚之心,时逢这种乱世,咱们萧家的确应该要拼一拼,这个家底,要是一点不去拼,为父心里也有些不甘心。”
“你我父子,便自行其事罢。”
萧恒额头触地,深深低头道:“孩儿…孩儿谨遵父命!”
“嗯。”
萧大将军默默点头,然后让萧恒退下,又把萧夫人周氏叫了过来,他拉着周氏的手,声音平静:“夫人,过几天,你就跟澄儿一道往青州去罢。”
萧夫人看着萧大将军,微微摇头道:“大将军,澄儿可以去青州投奔他的舅父,妾身却已为人妇,不能再回娘家了。”
萧大将军拉着她的手,轻声叹道:“去罢,去罢,你还这样年轻。”
萧夫人微微摇头,不再回答这个事情,而是开口说道:“昶儿说,他要将他的儿子要投到李云麾下了,大将军,澄儿或许也可以…”
萧大将军默然,许久之后,微微摇头:“我不管,我不管了。”
萧夫人默默说道:“那妾身,便给兄长去一封信,将澄儿,交给兄长安排。”
萧大将军默默点头,开口叹了口气:“我们这一代人,还是周…还是你那兄长,最有福气,他荒唐了一辈子安安生生不说,就连从前不成器的周昶,眼下都已经有模有样了。”
“他是个有福之人啊。”
萧夫人默默点头:“我大兄他…”
“确实有福气。”
…………
转眼,又是一个月时间过去,时间来到了昭定六年的五月中旬。
一个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在几个护卫的陪同下,一路来到了洛阳城里。
在洛阳城住了两天之后,就有人过来,将他领到了吴王行辕里,等候吴王召见。
少年人已经相当懂事了,也知道吴王是何人,因此老老实实的等候,等了半个时辰之后,他才被领着到了吴王的书房里,进了书房之后,他抬头看了看吴王的长相,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额头碰地,磕头道:“侄孙给叔爷磕头了!”
他这话喊得响亮,连正在书写什么的吴王李云也被惊动,李某人放下手里的毛笔,起身走到这少年人面前,哑然一笑:“不知不觉,我都是爷爷辈了,小子,起来说话。”
少年人爬了起来,垂手而立。
“叫什么名字?”
少年人低头:“回叔爷,侄孙单名一个洛字。”
“周洛。”
李云看了看他,笑着说道:“那你同这洛阳,还有些缘分哩。”
“你父亲现在何处?”
少年周洛低头道:“回叔爷,家父已经领兵北上,协助范阳军,抵抗契丹人去了。”
李云闻言,默默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说道:“起来说话。”
等周洛站起来之后,李某人才继续说道:“你既到了这里,我就会好生带你,不过有一点,你要好生记着,要是有一天,我这里你不想待了,就直接跟我说,我会让人送你回去。”
“不要自己逃,要是丢了,我不好同你父亲交待。”
周洛深深低头:“侄孙领命!”
“苏展。”
李云叫了一声,苏展立刻近前,低头行礼:“上位!”
李云看了看周洛,淡淡的说道:“你带他下去歇息歇息。”
苏展看了看这孩子,神色有些复杂,不过很快他就深深低头。
“属下明白!”
说完这句话之后,苏展看了看周洛,开口说道:“请罢。”
周洛对着苏展微微低头,然后老老实实的跟着苏展下去了。
他们二人离开之后,李云再一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办公,不知道过去多久,等他再一次抬头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又一个少年人,被带到了他面前,这少年人一脸笑容,也跪在地上,深深低头叩首。
“拜见姑父!”
第757章 该不该问?
听到这个声音,李云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他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快步走到少年人面前,一把将他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还真是巧,你也今天到了。”
能称他做姑父的,只有薛家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子,而此时,能到洛阳见他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薛收的长子薛圭。
薛圭与其他人薛家的孩子都不一样。
当初天下大乱,李云还没有完全起势的时候,薛嵩担心自家有可能会在乱世之中受到冲击,他就将自己的长孙送到了李云这里,好保证薛家有血脉流传。
那个时候薛圭,才十二三岁。
他也是整个薛家,除了薛韵儿之外,第一个跟着李云混的人。
而且,他那会儿年纪还小,偏偏李云那几年,发展的重心也都在江东,他可以说是李云看着长大的孩子,在薛家一众孩儿之中,也是他跟李云最是亲近。
薛圭虽然出身书香门第,但是他并不喜欢读书,反而相当好动,喜欢舞枪弄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早在去年,李云就定下来了让薛圭接苏展差事,现在薛圭也已经满了十六岁,便被金陵的薛家人,安排来寻李云了。
这是李云看着长起来的孩子,自然亲近的许多,他拉着薛圭坐下,笑着说道:“怎么来的?路上走了几天,有没有见到你爹?”
“坐马车过来的。”
薛圭老老实实的说道:“金陵有个官员,要去我爹那里报道,我就跟着一起到了荆襄,见到了我爹,又从我爹那里,跟运粮的车队一起到的洛阳。”
说到这里,薛圭开口笑道:“护送我到洛阳的将军姓贺,人相当不错,一路上对侄儿很是照顾。”
李云轻声笑道:“贺钧。”
薛圭“咦”了一声:“姑父真是厉害,我都不知道这位贺将军的名字,姑父竟知道。”
他自小在李云眼跟前长大,跟李云还是亲近的,也没有太多拘束可言,这会儿想说什么也就说什么了。
李云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问道:“你爹都还好罢?”
“我爹还好。”
薛圭两只手接过李云递到他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之后,回答道:“就是看起来,比从前疲惫憔悴了很多,我询问他,他说是被姑父您给累的。”
李云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忍不住拍了拍薛圭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小子,真是心直口快,你爹要是知道你跟我这么说,非得打你一顿不可。”
薛圭嘿嘿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俩人说了会话之后,薛圭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看着李云,正色道:“对了姑父,临来之前姑母交代了我一件事,让我问一问您,她先前给您寄的信您收到了没有,怎么一个来月,都没有回信。”
说到这里,薛圭顿了顿,似乎担心李云不知道什么事,于是补充道:“就是大弟弟拜老师的事情。”
薛圭进李家的时候,李元刚出生没有多久,他这个少年人又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常常去寻李元,带这个小表弟玩耍,一来二去,他跟李元之间是相当亲近的。
听到这句话,李云脸上的笑意僵住,他低头喝了口茶水,才微微摇头道:“信我收到了,只是不方便回。”
说着,他摸了摸薛圭的脑袋,开口道:“这个事情,你小孩子就不要过问了。”
李元拜师的事情,到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政治事件。
当年,杜谦一口答应下来,但是现在,杜谦却已经有一些不愿意了。
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去给继承人当老师来抬升自己的地位,更没有必要,将自己陷入哪怕一星半点的危险之中。
说白了,他无意干涉李云的家事。
或者说,李家将来的家事。
虽然现在看来,李元这个嫡长子继位,是板上钉钉,无可动摇的事情,整个江东,谁也动摇不了李元的世子之位,给李元当老师,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是杜谦心里清楚,江东内部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动摇李元的地位。
那个人…就是李云自己!
现在孩子还小,谁知道这孩子将来是个什么模样,将来会不会讨李云喜欢?
他给李元当了老师,万一将来,李云不喜欢这个孩儿了,要另立储位,他岂不是要跟自己的东家放对?
这种事,杜谦是绝不肯做的。
哪怕是在李云这里看来,也有一些不太合适,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江东已经建国,很多先前不敏感的事情,都慢慢变得敏感起来。
就比如说这件看似不起眼的拜师事件。
假如现在,李云促成了这件事,那么将来,他所有的儿子长到一定年龄,李云多半都会让他们拜杜谦为师,将这个差异给抹平。
正因为这件事情,有些敏感,不怎么方便处理,因此李云接到杜谦的书信以及家书之后,也就没有处理,丢在了一边,打算冷处理了。
偏偏这段时间他又太忙,一来二去,就把这个事情抛在了脑后,不是薛圭提起这个事情,他几乎要忘的一干二净了。
薛圭很听话,听了李云的话之后,立刻点头,不再说话,李某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笑道:“你一路赶路,应该还没有吃东西,姑父忙到现在了也没有吃,咱们一起吃一顿罢。”
薛圭点头应是。
李云叫来了苏展,让苏展安排了酒菜,然后他拉着苏展一起,三个人一起坐下来吃了顿饭。
席间,李云将薛圭介绍给了苏展,也将苏展介绍给了薛圭,薛圭起身敬酒,客客气气的叫了一声苏叔,苏展年龄只比他大几岁,直接起身摆手,连道不敢。
李云把他按了下来,笑着说道:“你父是我恩师,你兄长也是我师兄,咱们是同辈,这是我内侄,叫你一声叔叔合情合理。”
“且受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