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布跟在一旁,身边还有十几名亲兵。
钦陵的数十名亲卫也进来了,弯刀已出鞘,将他们团团包围。
钦陵摆了摆手,命亲卫退下,朝达延说:“达延副相,您伤势未好,何不好好休息呢?军队就暂时交由我指挥吧。”
达延骂道:“你个懦夫,写信给唐朝皇帝让他嫁公主,结果人家把使节羞辱一顿,轰出长安,你就打算这么灰溜溜的撤军吗?”
钦陵沉声道:“大相传来消息,我军战败的消息已传到逻些城,国民大惊,群臣发难,大相已快压不住了。”
达延道:“所以你就怕了?再打一场胜仗,一切都能解决!”
钦陵摇头道:“眼下敌军士气高昂,又有唐军在,短时间内,难以取胜。”
达延怒道:“不打赢这一仗,你让我如何向那些效忠我的国人交代!这一天我等了十几年,你可知道?”
钦陵看了他一眼,道:“您要记住,只有吐蕃强大稳定,您才能复国,否则就算这一仗打赢,吐蕃乱了,您能单枪匹马,对抗大唐铁军吗?”
达延怔了怔,不吭声了。
都布忽然道:“国内形势真有那么严重吗?”
钦陵道:“国人畏唐如虎,听到消息如何不惊?本想娶回公主,以安国人之心,却未能成功。”
都布沉声道:“我听说您派去的使节回来了,还带回一个消息。”
钦陵道:“是的,他说长安城都在盛传,唐军已击败西突厥。”
都布冷冷道:“这一定是假消息,据我所知,唐军进军缓慢,不可能这么快取胜!”
钦陵看了他一眼,道:“我何尝不知是假消息?可这消息,很快传回国内,赞普和大臣们能够分辨真假吗?”
都布心中一沉,吐蕃在大唐有很多细作,消息只怕已经传回吐蕃。
吐蕃赞普只有六岁,根本没有主见,只要被大臣危言耸听几句,肯定会惊骇不已,下令撤军。
钦陵又道:“还有一个坏消息,苏毗余孽将达苏女王劫走,苏毗国很可能又会叛乱。”
苏毗是吐蕃最重要的产马之地,而且这次出征的士兵,很多都是苏毗战士。
都布听到此处,叹了口气,道:“父亲,事到如今,只有暂且撤军,稳住后方,才有机会再图复国!”
达延双目圆睁,忽然抬起头,学着狼一样,“呜呜呜”的仰天长啸,啸声中充满愤怒与悲凉。
在大唐的施压下,吐蕃人别无选择,只能撤军。
钦陵悄悄下达撤军命令,让大军在夜间撤离。
他还留下一支百人小队,故意槌鼓,吓唬河对岸的敌人,同时也是为掩盖撤离的声音。
诸羌联军听到鼓声,果然连夜戒备,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哨探来报,才知对面只留下一座空营。
薛仁贵、慕容信等领兵追击,只可惜追了一阵,毫无收获,只得放弃。
吐蕃大军毕竟撤军仓促,大营之中,还是留下很多物资和军械。
按照草原规矩,战利品由最强者挑选。
薛仁贵当仁不让,选了粮草和铠甲。
晚上庆功宴后,他写下一份奏章,将战争过程详细记录,快马加急,向长安送去。
第59章 封爵赐宅
薛仁贵的奏章,飞马传到长安,随奏章一起的,还有功状。
李治当即下旨,让薛仁贵、程务挺等人返回大唐,同时让兵部拟一份赏罚将士的奏章。
兵部尚书崔敦礼接连上了三份奏章,却都被李治驳回。
崔敦礼不知哪里让皇帝不满意,只好来到尚书省找李求助。
“李公,您这次可要帮帮我。”
李见他走路摇摇晃晃,生怕他摔倒,赶忙过去扶住了他。
“崔公,您有事直接派人喊老夫过去便是,何必亲自过来呢。”
崔敦礼笑道:“老夫身体倒还好,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只是脑袋却越来越糊涂了。”
李给他倒了茶,笑道:“崔公严重了。”
崔敦礼叹道:“你我共事数十年,老夫也不怕您笑话,这陛下的心思,老夫是越来越揣摩不透了。”
李笑道:“陛下年轻,心思自然与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同。”
崔敦礼摇了摇头,将三份奏章都递给了李。
“李公,你瞧瞧,这是我先后三次上的奏章,陛下都没送去中书省拟诰,直接就打回来了。”
李接过,先看了
这份奏章提议将薛仁贵升为金吾卫将军,程务挺升为金吾卫果毅都尉,松州将士也都根据军状,按照军功制度,相应嘉奖。
李又拿起
再看
崔敦礼叹道:“老夫知道陛下喜爱薛仁贵,只是薛将军斩首加起来不超过五千,按照大唐军制,这已经是顶格嘉奖了。”
李凝思片刻,微笑道:“崔公,问题不在薛仁贵身上。”
崔敦礼愣道:“那在谁身上?难道程务挺的嘉奖不够?”
李道:“不,程务挺功劳不大,迁金吾卫果毅都尉,已有些过了。”
崔敦礼皱眉道:“那是什么原因?”
李反问道:“陛下给你的旨意是什么?”
崔敦礼想了想,道:“让老夫拟一份赏罚出征将士的奏章啊。”
李笑道:“陛下让您拟的是赏罚奏章,而非嘉奖奏章,这说明了什么?”
崔敦礼怔了怔,道:“难道陛下的意思,是要惩罚某些将士?可薛仁贵的功状中,并未写哪个将士犯错了啊。”
李缓缓道:“也许犯错之人,并不在功状之中呢?”
崔敦礼一拍额头,恍然大悟。
元修业送来的弹劾奏章,他都是看过的,他也瞧出元修业有意为难薛仁贵。
皇帝当初没有追究此事,是因为大战在即,如今战事结束,自然要秋后算账了。
崔敦礼向李道了谢,回到兵部,又在新的奏章中,新增了处罚元修业的建议,命人再次送到甘露殿。
李治正在殿内处理公务,见兵部送来奏章,优先拿来看了,看完之后,笑道:“他总算懂了。”
在奏章上批了印,命小吉送去中书省制诰。
……
二月初二,惊蛰。
春雷惊醒蛰虫,和风日暖,春暖花开。
启厦门外的官道大路上,策马奔来一支马队,马上之人俱是威武雄壮的青年。
路旁行人瞧见他们后,各自让开,向他们行注目礼,眼神中充满崇敬。
他们都已瞧出,这是大唐军中的健儿。
大唐如今的和平,都是由这些儿郎们守护,人人发自内心的感激他们。
薛仁贵和程务挺并骑在队伍最前面,身后跟着数十名千牛卫。
程务挺瞧见雄壮的长安城后,眼眶不禁湿润。
薛仁贵微感诧异。
这一路回京,他与这名青年同吃同住,见他身受重伤之下赶路,好几次伤口崩开,也不抱怨一句,实是一名坚毅汉子。
不想回到长安后,竟也会露出小女儿之态。
程务挺擦了擦眼角,笑道:“让薛将军见笑了,小弟只是想到,离开长安时,带着五十名好兄弟,回来时,却只剩十人不到,实在愧对他们的家人。”
两人身后的千牛卫,大部分都是薛仁贵带出去的,程务挺的人多死在战场,后来带回松州掩埋。
薛仁贵默然半晌,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慰他。
程务挺强笑一声,道:“待会进城面圣后,咱们就要别过,薛兄立功封爵,又得赐新居,乔迁之宴,可不能少了小弟一杯酒。”
薛仁贵道:“一定。”
两人入城之后,沿着启厦门大街北行,只见大街上人流涌动,竟多了许多头戴方巾的书生。
程务挺奇道:“离京不过一月,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读书人?”
薛仁贵笑道:“程兄忘了科举了吗?”
程务挺一拍脑门,哈哈笑道:“对啊,科举就在二月揭榜,小弟久不在京,反应迟钝了。”
两人过了平康坊后,在春明门街转向西行,很快来到朱雀门,进了皇宫,来到甘露殿拜见李治。
李治见两人归来,非常喜悦,命王伏胜给两人搬来坐椅,让他们将战争的经过,一一道来。
薛仁贵先讲完后,程务挺一脸愧疚,苦笑道:“陛下,末将这次过去,只打了个败仗,实在愧对陛下信任。”
李治温言道:“你的任务本就比薛卿更难一些,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朕自然明白。”
程务挺又道:“陛下,您赐给臣的五十名千牛卫,只剩八人活下来,臣请旨,厚恤他们家属。”
李治道:“那是自然,朕已下旨,让兵部发放三倍抚恤,他们的后人,将来也可优先进入十二卫。”
程务挺下拜道:“臣代替他们,叩谢陛下恩典。”
两人面圣后,一起告退离殿。
薛仁贵如今升为千牛卫将军,故而先去吏部和卫署办了手续,这才匆匆回家。
不料到了大业坊小院,却见院子被锁了,门外还蹲着一名小厮。
那小厮打量了薛仁贵一会,问道:“请问是薛仁贵阿郎吗?”
薛仁贵皱眉道:“我是薛仁贵,你是?”
小厮欣喜道:“小人已在此等您几天了,小人是您的房阁,奉夫人之命,在此处等您。”
薛仁贵恍然,道:“你是刑部派来的房阁?”
房阁便是官仆,唐朝官员都可申请官奴,一品九十六人,二品七十二人,三品四十八人,四品三十二人。
薛仁贵当中郎将时,其实也可申请三十二名仆人,然而这些仆人申请后,需自己养活。
薛仁贵正攒钱买房,当然不愿养仆。
其实大多经济不好的官员和他一样,不会要这些官仆,只有出身世家大族的官员,才会把仆人养满。
薛仁贵心知媳妇已带着孩子住进新家,还申请了官仆伺候。
如今既有下赐宅子住,也不用再像以前一样节省,遂道:“头前带路吧。”
小厮笑吟吟的道:“好勒,阿郎,您的新府宅虽只是个二进宅子,地段却是极好,就在平康坊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