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规矩,平辈之间,鞠躬行礼,受礼者必须还礼。
隔着屏风,就听四福晋清脆悦耳的嗓音:“妾乌拉那拉氏,请十五叔、十六叔安。”
见礼之后,胤隔着屏风,轻声说:“四嫂,听说四哥病了,十六弟拉着我一起看望四哥……”
老十六忍不住扭头看着胤,老四被踢昏了,明明是胤派人通知他的,怎么他反而成了主角?
不过,亲兄弟之间,也没必要计较这些细枝微节。
四福晋柔声道:“十五叔和十六叔,您二位冲着往日的情分,头一个来看望我们爷,妾实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请二位叔叔,受妾身一拜。”
隔着屏风,四福晋真的蹲身行了万福礼。
胤赶紧拉着老十六,侧身避开了四福晋的礼。
叔嫂之间,始终有着人伦大防。即使有苏培盛在侧,也不能久处于一室,免得惹来清白的非议。
胤简单问清楚了老四的病情,又温言慰问了一番,赶紧拉着老十六,一起告辞离开了。
出门之后,老十六见左右没有外人,就小声问胤:“哥哥,若是太子也对咱们动粗报复,那就只能被抬回阿哥所里养伤了。”
胤微微一笑,说:“我们既不当差,又不管部,太子殿下肯定是鞭长莫及啊!”
老十六还是有些担心,又问胤:“可是,等太子登基当了皇帝,想拿捏咱们哥俩,简直是易如反掌啊!”
胤情不自禁的笑了,抬手拍了拍老十六的肩,刻意压低声音说:“你就放心吧,到时候,就说是我的主意,由我独自承担太子殿下的怒火吧。”
“那怎么行呢?”老十六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你我是亲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胤不禁心下一暖,尽管不知道以后会如何,至少在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很感动。
等胤和老十六走后,四福晋拿着他们送来的礼单子,来见老四。
老四打开礼单子,定神一看,竟然全是他爱吃的东西。
四福晋早看过礼单子了,她也不禁叹了口气,说:“爷,十五叔和十六叔送来的礼物,拢共不超过十两银子。可是,样样都是您爱吃的,显见得,他们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啊!尤其是,这芳林居的酱肘子,出了正阳门,还要走好远呢。”
“我心里有数。”老四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一旁的苏培盛,心里一片透亮,老四肯定记下了胤兄弟两个的情分。
胤兄弟两个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第一个来看望四爷,这是何等的手足之情?
另外,送礼的厚重程度,自然要和个人收入,密不可分了。
胤和老十六,年俸银子分摊到每个月,也就十来两而已。
这次,胤和老十六,一人出五两,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一的当月零用钱。
千里送肘子,礼轻情谊重啊!
胤回到乾西三所,刚坐下喝了口茶,就听见对面的老九那边,传来了打板子的哭叫声。
“唉……”胤不由皱紧了眉头,心情多少有些不爽。
这就像是,同楼层的隔壁邻居家,养了条狗,不分白天或黑夜的乱叫唤,你烦不烦?
老九这人,是真正的才华横溢。
但是,老九的脾气很坏,一句话不对付,就容易爆发。
实话说,胤早就不想和老九做邻居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距离老九封贝子,搬出去住,还有几年的时间,胤也只能暂时忍着。
毕竟,兄弟阋墙的事,肯定会惹康熙生气。
而且,老九有老八、老十和老十四撑腰,真闹翻了,胤迟早要吃大亏。
反正吧,老九打的是他自己的下人,胤只须装傻充楞即可。
胤的半盏茶刚下了肚,宫女春喜进来,蹲身道:“爷,是对面的小李子打碎了九爷心爱的瓷瓶,被慎刑司罚了二十板子。虽然打不死人,屁股却要开花,恐怕暂时无法当差了。”
没有规矩,何成方圆?
宫里忌讳滥用私刑,宫女和太监们犯了错,均由慎刑司负责审判并执刑。
在宫里,宫女或太监们犯错了,惩罚的措施可谓是花样百出。比如说,顶碗啊、罚跪啊、打手板心啊、打板子啊、掐大腿啊,太多了,无法一一列举。
但是,宫里绝对忌讳扇耳光,宫女和太监即使犯再大的错,也不许掌嘴。
胤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示意春喜起来说话。
等春喜站直了身子,胤小声问她:“小李子挨了打,梨花没伤心?”
春喜眨了眨眼,小声禀道:“回爷,奴婢虽然没看见梨花偷哭的样子,却发现,她的眼珠子红通通的。”
胤了然的一笑,吩咐道:“你进宫的时候,就是跟着梨花学的规矩。有机会的话,就去安慰安慰她吧。”
“是。”春喜点头答应了,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又蹲身道,“爷,梨花托奴婢弄的那个物件……”略带羞涩的说不下去了。
胤略微一想,随即点点头,说:“我已经从外头带回来了,只是最近事多,忘了给你罢了。回头啊,让乌林拿给你。”
梨花已经二十六岁了,因为生理上的迫切需要,她和小李子私下里结成了对食。
因为小李子没了蛋,梨花却需求旺盛,这就需要解闷的老物件玉杵了!
为了接近梨花,春喜装作和乌林也是对食的样子。
乌林经常跟着胤出宫,暗中帮梨花带禁物回来,不要太方便了。这么一来二去的,梨花和春喜的关系,比亲姑侄还要亲了。
第11章 太子之怒
散学后,胤和老十六正在射殿的场地上,一起练习骑马射箭。
毓庆宫的副总管太监吴得胜,突然出现在了射殿的训练场上,大步朝着胤和老十六走来。
“请十五爷、十六爷安。”吴得胜很守规矩的虚空扎千请了安。
老十六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胤却心里有数,他和老十六去看望老四的事情,被太子知道了。
吴得胜是太子胤跟前,最得宠的大太监之一。
除了梁九功和魏珠等少数几个康熙的哈哈珠子太监之外,无论宫里还是宫外,几乎没人敢不给他面子。
“吴总管,有事?”胤不仅没有主动翻身下马,反而居高临下的俯视吴得胜。
“回十五爷和十六爷,太子爷请您二位爷,一起去毓庆宫里走一趟。”吴得胜一直哈着腰,表面上尽到了礼数,可是,话里话外却是阴恻恻的不怀好意。
这年头的去毓庆宫里走一趟,就代表着,野猫子进宅,准没好事儿!
没办法,康熙对胤,那才是真爱!
别的且不说了,胤当众踢昏了老四,近在咫尺的康熙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直到目前为止,康熙却一直在装不知道似的。
以往的公开场合之下,康熙一直大力鼓吹,兄友弟恭,彼此友爱。
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康熙的心,却偏到了大西洋的上空。
亲爹的偏心,到了这种程度,夫复何言?
老十六毕竟年幼,多少有些害怕,便颤声道:“必须要去么?”
吴得胜听出了老十六的惧意,不由得意的一笑,故意大声说:“我的十六爷呀,我们太子爷无论请谁去毓庆宫,至今还没有敢不去的。”
这家伙,简直是猖狂之极!
说实话,胤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主动去慰问老四,却因此倒了霉,请问,老四会怎么看?
胤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康熙不在京里的时候,一直是他监国。他叫胤和老十六过去,胤还真没办法拒绝。
再说了,距离一废太子,尚有两年。距离二废太子,也有六年之久。
真把太子胤得罪死了,胤只能带着老十六,投奔老八了。
可是,投奔老八,等于是饮鸩止渴,迟早药丸。
实际上,站在胤的立场上,他不可能去投奔老八。这主要是因为,老八身边已经有了老九、老十和老十四。
即使,老八笑到了最后,胤和老十六也只能分点蛋糕渣。
这就和年羹尧、隆科多的处境一样,他们不选老八,也是因为,老八的身边挤满了等着分蛋糕的满洲勋贵。
吴得胜按捺住心中的得意,哈着腰在侧边引路,领着胤和老十六去了毓庆宫。
毓庆宫,就在射殿的正北边不远处。
穿过前星门和祥旭门,绕过本殿,胤和老十六被领到了毓庆宫的正殿阶下。
“十五爷、十六爷,请稍候片刻,容奴才进去禀报一声。”吴得胜哈腰的同时,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容。
胤心里有数,今天来毓庆宫,明摆着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吴得胜,路上走慢点,别太心急了。我和你十六爷,都垫过饽饽,肚子不饿!”胤满是讥讽的揶揄吴得胜。
吴得胜心下大恨,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哈着腰,摇头摆尾的说:“十五爷,瞧您老人家说的,奴才一定快去快回。”
再怎么说,胤和老十六也是今上的亲儿子,他们可以任由太子折辱,却不可能被个狗奴才肆无忌惮的欺负了。
吴得胜进去之后,老十六还是有些担心,便小声问胤:“十五哥,若是……”
胤微微摆了摆手,笑着说:“放心吧,见面后,你尽量少说话,由我顶在前头。”
老十六颇为感动,拉住胤的右手,用力的摇晃了好几下。
胤微微一笑,他们是亲兄弟,又都无宠。真出了事,他这个做哥哥的,只能是责无旁贷的挡在前边。
别看已是下午了,天上的日头,依旧火辣辣的,晒得身上冒油。
胤和老十六,被晾在台阶下,足足站了大半个时辰,吴得胜这才得意洋洋的出来了。
“回十五爷、十六爷,我们太子爷有请。”吴得胜说话的腔调,格外令人感到不适。
胤真没打算惯着他,抬手就狠狠的甩了一个耳光,厉声喝斥道:“狗奴才,爷的脚,你也敢踩?”
吴得胜是胤跟前的红人,已经多少年没有挨过耳光了,几乎在眨眼间,他被彻底的打懵了,捂着脸不知所措。
老十六简直惊呆了,他做梦也没有料到,胤竟然敢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撒野。
“哼,狗奴才,等爷出来,再狠狠的收拾你。”胤轻轻的拉了拉老十六的胳膊,领着他一起走上台阶,步入殿内。
殿内的正中间位置,摆了一架小型的须弥座,太子就坐在上边,正目光阴冷的盯着胤。
胤领着老十六,快走了几步,一起拜倒于须弥座下。
“臣弟胤,恭请太子殿下万安。”
“臣弟胤禄,恭请太子殿下万安。”
自从,康熙立了皇太子之后,老二胤和兄弟们,就是君臣有别了。
不过,这里的君臣有别,指的是,胤享受半君的待遇。
正式场合下,比如说,大朝会之时,胤等十几个皇子,见了胤,都必须行跪见礼。但是,却不是三跪九叩,而是二跪六叩。
但是,非正式场合下,胤见了胤,只须行一跪一叩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