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异的目光让宋言如坐针毡,倒不是觉得难堪,而是感觉这些人无论是丫鬟还是家丁全都不怀好意,那是一种总有刁民想害朕的错觉。
被那杨氏折磨太久了,魔怔了……宋言摇头,笑骂自己。
在洛家那边没出结果之前,杨氏应该是不会再对自己下手的,对宋言来说这是难得的悠闲时光。
许是洛宋两大家族都在宁平的缘故,小县城比想象中的繁华,街道上时不时有马车经过,路边店铺林立,偶有捕快巡逻,这些捕快虽有些骄横,毕竟捕快虽不属于官但也属于吏,拿俸禄的而且还能传三代,这年头也称得上是个体面的工作,只要不主动去招惹他们也不会去找你的麻烦,倒也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嚣张跋扈,便是看到路边杂乱的摊贩,也未曾驱赶。
宁国的社会风气相对开放,并没有那种女子只能宅于内院的规矩,街道上不时有身穿襦裙的女子经过,大多身姿纤细,肤色白皙,有水乡女子的柔媚。
宁平县虽小,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茶楼酒肆,客栈勾栏……还有青楼。
这个世界娱乐生活相当匮乏,往往茶楼里一个说书先生,就能引来不少茶客,至于说书的内容,也多以行侠仗义的故事为主。
稍微听了一段,就看到有一黑脸莽汉和白面书生热血沸腾,嚷嚷着除暴安良,要去将宁平县令那狗官给宰了,然后……就被捕快给带走了。
宁国不因言获罪,但当街叫嚷要谋杀朝廷命官,怕是也少不了二十大板。
至于勾栏,是听曲儿的地方。
正所谓闲来无事儿,勾栏听曲儿。
宋言也去听了一段,姑娘的声音虽然好听,但调子真不是他能欣赏的,不攒劲儿,还没抖音上的大胸美女跳摇太阳攒劲儿,更别说那些福利姬。
他不由叹了口气,看来自己骨子里还是个俗人,俗不可耐。
说起来,很多人会将勾栏和青楼混为一谈,实际上两者的业务虽有重合,但还是有不少分别的。
勾栏里卖唱为主,青楼内卖身为主。
当然只要你能给得起钱,偶尔业务转换也不是不可以。
勾栏主要面对普通老百姓,收费便宜,一场曲儿也就几个铜板,便是不给无甚关系,至于青楼,身上没有几十两银子还是别去自取其辱了。在勾栏和青楼上面还有教坊司,如果说勾栏是站街,青楼是洗浴中心,那教坊司就是高端会所。
基本上只有王公贵族才有资格消费,那里面的女子基本上都是犯了罪的官宦妻女,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仅能陪恩客排遣寂寞,还能畅谈人生理想,那叫一个高雅。
据说京都那边有一位户部侍郎,和一位朝廷大员有世仇,在对方倒台被流放岭南妻女充入教坊司之后,接连一月天天去教坊司,还不点别人就点仇人妻女……甚至还遣人快马加鞭好心的将这消息告知仇家,导致仇人当场被气死,气量之狭小甚至惊动宁皇,被宁皇好一顿训斥,然后罚俸三年。
宁平县终究太小,没有教坊司,可惜。
县城中间还有一条河,有老叟钓鱼,只是看了一会儿,在那老者连续两次被鱼儿挣脱之后,宋言就忍不住叹息,,鱼钩,鱼竿,鱼线,装备太差了……若是有他在地球上的那一套装备,保管这条河别说鱼,便是连一只蝌蚪都别想活着。
可惜,后来管得严,不让电鱼了。
这样想着,不由笑出了声,惹来钓叟两个白眼。
不远处还有两个老者在争论着什么,大都是一些和案件相关的内容,争论到激烈处往往面红耳赤,彼其娘之,汝母婢也张口就来,若非顾忌读书人的体面,怕是会演变成西方议会那种场面,茶杯与鞋子齐飞,口水共长天一色。
估摸两人之前应该都是从事和刑狱有关的工作,似是注意到宋言一直在不远处旁听,一老者冲着宋言招了招手:“这位公子可是对律法感兴趣?”
老者眼神有些惊喜。
宁国蒙荫入仕和科举并行。
蒙荫入仕就是祖辈有功勋,后代可蒙荫为官,蒙荫入仕有才者不多,自从太宗开始就已经有意识降低蒙荫入仕官员的比例,上升空间一眼就能看到头。对于普通人来说,想要高居庙堂之上,科举是唯一出路,同时也是朝廷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实际上就连不少勋贵之家对自己才能有把握的后代也会选择科举,一旦高中再有家族相助,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科举,一考儒家经典,二考诗词文章,三考时事策论,四考杂学。
算学,律法,全都在杂学范围,虽在科考之内,但占比极少,这直接导致宁国学子对律法大多弃之如弊履,就算是能高中进士,外放做县令,县丞,甚至是直接进入刑部担任官员,可因对律法不甚了解,所有一切都要从头学起,以致不少案件适用法律错误,量刑不当,甚至是冤假错案丛生。
现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少年郎对律法感兴趣,这让两位老头都是颇感欣慰。
“呃……”宋言愣了愣,他只是想看看这俩老头什么时候会打起来而已啊,不过两个老人家热切的目光,倒让他不好拒绝:“一般吧,只是恰好听闻一件案子,不知该如何判罚……”
“哦,说来听听!”两个老头来了兴趣。
“咳咳……”宋言清了清嗓子:“一人名张三……”
“入群玉苑,寻一妓子,商定嫖资五十两,事后以冥币结账,请问张三所犯何法?”
两个老者一愣,没想到案件竟如此简单。
一老者不住摇头:“群玉苑可是宁国最奢华的青楼,比之教坊司也毫不逊色,里面便是最低等的妓子也不是五十两能拿下的,少说要五百……”
宁国还真有一座叫群玉苑的青楼,而且还小看了群玉苑的消费水平,当真是罪过。
诡异的视线望着老者:“老先生,您去过?”
那老者眼神猛地一变,一张脸涨的通红:“竖子,莫要凭空污人清白!”
“老夫怎么可能去那种腌之地,听说,都是听别人说的……”
另一老者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揶揄道:“你是现在不去,毕竟有心无力。”
那老者勃然大怒:“老匹夫,安敢如此辱我。”
这俩人加起来估计得有一百二十岁,万一不小心挂掉一个,自己也免不了麻烦,宋言忙岔开话题:“那就五百两,请问张三所犯何罪?”
一老者说道:“以冥币付账,当是欺诈……”
另一老者却是摇头:“不对,受官方认可和保护的风月场所只有教坊司,虽并未取缔青楼,但也并没有认可青楼的存在,算是灰色地带,也就是说商定嫖资不属于法律保护的协议,便是张三以冥币付账也不算欺诈。”
“那是……私铸钱荚?”
“扯淡,冥币出现已有千年之久,都知道这东西是给死人用的,根本不会在市面上流通,怎能算是私铸钱荚?”
“那,假币罪?”
“都说了,没人会把冥币当真钱用。”
“那嫖娼?”
“宁国嫖娼不犯法……”
“那,强迫妇女罪?”
“你情我愿的,哪里强迫了?”
“彼其娘之,所以这张三究竟犯了何罪?”
“可恶的张三,汝母婢也……”
两个老者骂骂咧咧,他们本不将这案子当回事儿,可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件貌似简简单单的案子,居然将他们两个律法大家都给难住了,一时间绞尽脑汁,翻遍宁国律法每一个条款,也居然找不出来一条能扣在张三头上的。
“敦伦汝母,张三此子简直法外狂徒……”
“宁国决不允许有这种人存在。”
“喂,小友,你说这张三该当何罪……咦?”一老头转身这才发现宋言早已不知所踪,顿时暴怒:“竖子可恶,比那张三还可恶……”
“也不知这小子是哪家人士,忘了问他姓名。”
天知道,对于他们这种一辈子钻研律法之人,知晓一件奇葩案件却不知道答案,那是何等煎熬,今天晚上怕是睡不着了。
“吕公,宁平县就有一家青楼,要不……我们去求证一番?”
“赵公所言甚是!”
于宋言来说这只是闲暇之余的一个小插曲,趁着两位老人家研究如何给张三定罪,他已逃之夭夭,找了一家成衣铺子定做了两套衣服就返回国公府。
虽说杨氏目前对他已不再禁足,但越是到这种时候就越是要小心翼翼,万不能在成功之前翻车。
至于两位老人家会不会因为张三睡不着觉,或者说魔怔了,做出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那就跟他无关了。
只是国公府的气氛有些不太对,院子里停着一辆马车,宅院内仆役全都行色匆匆。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四十来岁,却白面无须,透着阴柔。
普通商人打扮,但宋鸿涛和杨氏却是亲自迎接,姿态放的很低,在两人面上,宋言甚至看出了一些忌惮和谄媚。
就在这时,那中年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倏地转身,望向宋言。
他目光如钩。
几息后,冲着宋言笑了一下,就收回了视线,似是对宋言没有太大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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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读书人心都脏
宋鸿涛和杨氏并未注意到这中年男子的动静,躬身迎着中年男子进入客厅。
四周仆役来来往往,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绝于耳。宋言稍微听了一点,知道这中年男子是从东陵而来。
东陵,是宁国的皇城。
定了定神,宋言就回了小院。以宋国公的地位,便是有大人物到访也实属正常,他区区一个庶子也没资格接待重要贵客,无论这人是什么身份,跟他都没什么关系。
现如今他只希望在嫁入洛家之前的这几天,能安安静静的过去。
他这样想着。
……
洛家。
洛玉衡藏在一株大树后,悄摸摸探出半边脸,猫猫祟祟的窥视着一处别院。
明明自己家,却跟做贼一样。
那是洛天衣的院子,当看到洛天衣将一条即便经过清洗依旧略带粉红的月事带挂在屋内晾晒,洛玉衡心下稍安,目前来看,洛天衣虽然有了感兴趣的男人,但还没那么蠢笨的闹出人命……想来之前屁股不自然的一扭一扭的,应该单纯只是因为天葵到来。
真让人失望。
!
洛天衣轻叹一声,面色略带无奈。
她可是九品武者,洛玉衡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刚开始还以为是谁要对自己不利,在发现是母亲之后也就随她去了……只是,一直被母亲这样盯着,洛天衣总感觉如芒在背,诡异的眼神让她浑身不自在。
不久前,她实在是受不了了,闪身出现在母亲面前,结果洛玉衡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呀的一声尖叫,立马抬首望天吹着口哨,一副欣赏头顶炎炎烈日的模样。
只是,你吹就吹吧,好歹吹响了啊。
呼呼呼的,听着都尴尬。
然后又被灼热的阳光刺痛了双眼,没坚持多长时间便败下阵来,两只眼睛红彤彤的眼泪都快要滚下来了,还要强撑着装出一副刚发现洛天衣的模样,惊讶的问道:咦,你有事?
自家娘亲,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点啊?她说的不是身材。
有时候和母亲站在一块儿,洛天衣甚至怀疑,究竟谁才是女儿,谁才是母亲?
细碎的脚步声从前院传来,吸引了洛玉衡的注意力,很快,一个丰腴高挑的身影从前院快步走来,乌黑的发丝在身后飘散,二十来岁的年纪,白皙的脸颊虽比不得洛玉衡母女那般靓丽,却也清秀可人。
这是洛玉衡身边的贴身婢女,顾半夏。
很小的时候就被洛玉衡收在身边,感情颇深,洛玉衡一路贬谪,就自家主子这性格指不定哪天就被诛九族……呃,可能就一族吧。
总之都害怕被牵连,走的走跑的跑,换了一批又一批。
而顾半夏,一直都在。
便是洛天枢,洛天衣这些公子小姐,也会称一声夏姐。
只是,看了看顾半夏,看了看洛玉衡,洛天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就有些伤感。
顾半夏快步走到洛玉衡身边,小声耳语了两句,便看到洛玉衡脸色忽地变了,快步冲着前院走去。
难道是……宋公子给的药?
洛天衣稍稍一愣便反应过来,距离找人试药已经过去三日,芳心中微微有些躁动,若是药物无用,姐姐怕是活不了太久,至于宋言这辈子也只能困死在国公府。若是药物有用,姐姐就有救了,宋公子也能挣脱宋国公府的束缚,和姐姐结成夫妇,从此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这样想着,洛天衣嘴角弯起弧线,脚步轻快冲着前院走去,当洛天衣走到前院的时候,就发现前院已有不少人,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全部到场。之前那中年男子也赫然在列,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虽有胡须,但气质却略显阴柔,洛天衣向来自诩在武道一途颇有天分,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八品武者,近日又有所突破,但面对这老者却完全看不透其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