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戏谑又森冷的目光,看的宋震浑身发寒。
然后便看到宋云的嘴唇翕动起来,嘴巴咧开,朦胧中似是能听到微弱的,仿佛孤魂野鬼般的声音:“宋震!”
“我在阴曹地府,等你。”
宋震身子猛地一颤,紧接便是一声大叫,手里的石头砰的一声砸在宋云胸口。
宋云眼睛忽地一瞪,脑袋神经性抬起,几秒钟后啪的一声落在水里,却是再无半点声息。即便如此,宋云的眼睛依旧诡异的瞪着,嘴角挂着嘲弄的弧线。
寒风呼嚎中,宋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了,明明之前都不曾害怕可这次却莫名恐慌,当然,伤心是没有的,便是亲生兄弟,可当自己的身子被宋云害成这般模样的时候,那本就不多的兄弟之情就没啦。
他的喉头蠕动着,然后冲着宋云的身子啐了一口唾沫。
“便宜你了。”
宋震这样骂骂咧咧,又过了一会儿,他蹲下身子伸手在宋云鼻子前面试了试,确认没有呼吸这才安心。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翠绿翠绿,上面有着一枚梅花的印记。嘴巴不由咧开,露出满口大黄牙,掰开宋云的手指将这玉佩塞到宋云的掌心。
这一枚玉佩,足以将杀人的罪名扣死在宋言头上。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官差上门时,宋言惊讶的脸庞了……这样畅想着,便跟个傻子似的笑出了声。
一个黑衣人将其背在背上,踩踏着积水,缓缓消失在巷道。
直至宋震一行人彻底消失,又有几道身影出现在尸体旁边,却是宋言,顾半夏,张龙和赵虎。
宋云许是真的死了,他的身子再无半点动静,鲜血顺着伤口汩汩而出,然后便被积水化开。宋言蹲下了身子,扒开宋云的手指取出了那一枚玉佩,然后又拿出一团东西……却是一撮带着头皮的头发,本是想要塞进宋云的掌心,只是看了看这暴雨和路面的积水,有被冲走的风险。
想了想,便掰开宋云的嘴巴,将这一撮头发塞进宋云口腔。
做好这一切,宋言抽出张龙的佩刀,在手中掂量了两下:
“放心吧,七哥,不会只有你一个的。”
“我保证,你们一家人一定会整整齐齐的。”
流水拂动了宋云的袖子,连带着那手掌也在水中轻轻摆动,仿佛在跟宋言打着招呼。
旋即手臂一挥。
嗤!
一颗大好头颅,便被斩了下来。
鲜血喷涌而出,混在积水中三两息也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姑爷,这是做什么?”赵虎有些不解。
宋言笑了笑:“做人,要学会补刀。”
“走了。”
……
噗哒,噗哒!
稍显奇怪的声音,混在暴雨中并不会显得突兀。
那是雨滴坠落在油纸伞上的动静,尸体安静的飘荡在积水中,不远处的房顶上两道身影静静的凝视着这一切。
一人,身着白衣,高挑纤长,额头上点缀着几滴露珠,一缕被雨水染湿的发丝黏连在脸颊,脸上蒙着一层面纱,却是看不出模样,唯有一双乌黑的眸子透着明亮。
至于另一人,身段稍微饱满一点,却是一袭素白的道袍。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相公哦,杀人不眨眼呢,怎样,有没有后悔娶了这样一个赘婿?”那道姑在一旁调笑着。
“于我而言,不是娶,是嫁……”
许是因为咳嗽太久的缘故,嗓音略显嘶哑。
“相公怎样与我无关,相公是个书生,我便研墨;相公是个土匪,那我便是压寨夫人,我只知……相公救了我的命,所以我会护好他!”
“可是,你的身体才刚好转了一点,莫要……”
“这本就是我这个妻子的工作,不应让妹妹来承担!”
第68章 吊在门口的尸体(2)
正常来说,不是丈夫护着妻子的吗?只是想想身旁女子的实力,玉霜便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整个宁国实力能超过这位的屈指可数。
当然不是宋言的那种数法,他能掰着手指数到一百。
只可惜,习武虽然可以变的强大,然再强大的武功也治不好肺痨。没日没夜的咳,喉咙近乎撕裂,嗓子里也满是鲜血,便是想要睡觉都无法睡着。
那种日子,生不如死。
是以洛天璇对那个将她从地狱中拯救的男子,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喜欢。两人连正式的见面都没有,或许,那还谈不上什么爱,那只是一种因为感激而扭曲的感情,但这种感情却比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夫妻还要浓烈。
张龙赵虎偶尔还有玉霜在宋国公府探听到的情报,洛天璇那边也会有一份,于洛天璇来说哪怕只是每日看着听着,知晓自家相公今日又做了什么,也会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玉霜已经许多年未曾见洛天璇笑过了。
幽深的双眸,温柔又冷漠:“宋震,需要留给相公来杀。”
“但,那杨妙清和杨家试图对相公下手,终究不能坐视不理。”
“这些危险,还是尽量早点剪掉比较好,跟在宋震身边那几人实力也算不差,于相公来说可能还是会有些威胁,那便杀了吧。”
言语间,洛天璇便踏出一步。
步履轻缓,可话音落下人已经到了另一栋屋子的房顶。
“我这个妻子能做的,不过是让相公在复仇的路上,少一些敌人罢了。”
几欲凌晨,暴雨终是停了。
路面上的积水也正在逐渐消退,古代城市的排水设施终究是差了一些,松州城想要恢复原本的模样,大约还是需要几日时间。
天色刚蒙蒙亮,街道上便出现了一群群身穿衙役制服的官差,这些差役的心情相当不错,正在挨家挨户拍打着房门,不知不觉间也便走到了一处巷道,一名差役下意识冲着巷道里看了一眼,便是瞳孔一缩。就在那巷道当中,一个身子赫然漂浮在污水之中,伴着污水荡漾,浮浮沉沉。
“头儿,你看那儿。”差役捅了捅领班的腰子,小声说着。
领班皱着眉头瞥了一眼:“一个死人罢了,有甚大不了的?这松州城哪天不死人?”
更何况还是暴雨过后,昨日伊洛河可是发了洪水,据说不少青楼的花船都被卷走了,不知有无花魁被卷走,相比那些这一个死人,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不是啊头儿,你看他身上的衣服。”那差役再次提醒着。
领班虽不耐烦但还是又看了一眼,这一下面色便不由得变了,虽然积水污浊,那死尸身上的衣服也是肮脏污秽,但偶有一些干净的地方还是能看的出来料子相当不错,短暂的迟疑之后,领班终究还是带着手下走了过去,刚靠近一点,便看到那尸体死状极为惨烈,四肢尽皆扭曲,膝盖手肘的位置全部碎裂。
伤口因雨水长时间的浸泡已经发白,发灰,有了腐烂的迹象。胸口还压着一块石头,石头下面已然塌陷,往前望去,却是一截煞白的脖子,当是被人一刀斩断,墙角处有一个球状物,许是被积水冲刷到了角落。
领班眉头紧皱,可千万别是什么大人物。
好不容易发了一场洪水,现在可是捞钱的好时候,若是这时有大人物死掉,怕是又要忙活起来了。
这般想着一名差役便快步走了过去,没多长时间便听到一声惊叫,差役身子蹬蹬蹬的后退,似是绊到了什么东西一屁股坐在泥水里:“头儿……是宋家七少爷。”
领班的脑子嗡的一声,身子一晃差点晕倒。
宋家?哪个宋家?
整个松州城能称得上宋家的唯有一个,那便是宋国公府。
国公府的嫡子死了,这下麻烦了。
“快去告知通判大人!”
有来客栈!
名字俗气了一点,却也算是松州城内最大最好的客栈了。
这一个晚上于宋震来说自是极为兴奋的,几乎大半个夜晚他都躺在床上然后瞪大眼珠子,眼前只是不断浮现出宋云临死之前的模样。直至快要凌晨才好不容易闭上眼睛,结果还没睡多久便被外面一阵喧闹的声音吵醒,这让宋震极为烦躁。
“杨大?杨二?”
宋震这样叫着。
那是杨思瑶安排在他身边的四个人,以扬大,杨二,杨三,杨四为名,名字虽随便了点,然实力也都相当不错,五品武者的境界,便是出去占个山头当个山大王也是绰绰有余,但在杨家却只能为家奴。
平日里只消喊一声便会有人出现在面前,可今日喊了许久却是没半点动静,倒是门外悉悉索索似是有很多人说话,却是不甚清楚。
宋震骂了一句挣扎着从床上坐直身子,然后拿起床头的拐杖夹在腋下,一蹦一蹦的冲着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一把将房门拉开,便有什么东西打在了脸上,定睛一看,却是一只脚。
该死,哪个混蛋,居然敢踩在本公子的脸上?
他可是国公嫡子……正这样想着,宋震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什么脚会出现在半空?
下一息,便看到四具尸体悬挂在门前,晨风吹过,尸体便随之摇晃。
四张脸尽皆扭曲,眼瞳充血,眼睛瞪得大大的宛若厉鬼一样瞪着着宋震。
那四人,不是扬大杨二他们又是何人?
谁能想到刚睁开眼睛便见着这般的画面,哇的一声宋震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紧接着便是一阵骚臭的味道,裤子已然湿漉漉一片。
这一日的松州城并不太平,但暂时同宋言没有太大关系,睁开眼睛卧房中已备好了清水,毛巾,一柄新的牙刷和粗盐,洗漱完毕,便觉一身轻快。
阳光自窗外射入,带着一点潮湿的温暖。
这天,终究是又晴了。
视线顺着窗子望去,院子里还满是昏黄的积水,阳光映照下,却也泛起粼粼波光。
一道身影映入了眼帘。
却是一名女子,身着白色长裙,立于一处稍高的地面,衣袂飘飘,纯白无暇,虽是满院泥垢,却并未沾染半分污秽,晨风吹过,便撩起耳鬓的发丝,宛若仙子。
他有一瞬间的恍神,仿佛眼前的女子和小姨子洛天衣逐渐融合,朦胧中又和当日山洞中的女子身段有着几分相似……只是很快,他便摇了摇头。
无论是当日山洞中的女子,亦或是洛天衣,面前的女子都显得瘦削了一些。
这样想着宋言便推开了房门,正在斟酌着要如何开口的时候,院子中的女子似是听到动静便转过身来,一袭白色面纱遮挡容颜,唯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透着温柔。
女子的脸,很白。
似是大病初愈。
眼眶微陷又透出些许疲惫。
只是,那原本有些疲倦的神情,在看到自己的瞬间一扫而空,便是那一双乌黑的眸子也变的明亮。
然后,便见那女子冲着宋言盈盈一礼:
“相公!”
第69章 姐姐与妹妹(七千)
虽说已成婚,可相公这称呼于宋言来说还真是有些陌生,现如今会称呼他为相公的,只有一人。
洛天璇。
对于这个自成婚之后便一直未曾见过面的妻子,宋言心中也是有些好奇的,便不免多看了两眼,或是之前一直受病痛折磨的缘故,洛天璇身姿清瘦,肤色也略显苍白,面纱遮面看不出样貌,却也自有一股出尘之气。
眼睛很大,赞一句眸盈秋水,当不为过。
短暂的停顿之后,宋言便反应了过来:“天璇小姐。”
那女子眼神中划过丝丝嗔怪:“相公怎地如此生分,叫妾身娘子即可。”终究是个女人,这般话多少有些害羞,便是透过面纱似是都能看出那俏脸上漫起一层绯红。
“成婚之日妾身病症尚急,未能同相公相见,更让相公独守空房,还望相公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