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气是有,傲气更甚,为赋新词强说愁,简直瞧不起天下读书人嘛。”
“我更奇怪,那一句却道天凉好个秋他是怎地写出来的?不过十六的年纪,怎能写出如此苍凉,甚至有些悲壮的句子?”
不知怎滴,话题又转到了诗词上,便是心中对宋言利用自家那几个蠢儿子有所不满,却也不得不佩服这两首词,当真不错。整个宁国,莫说是那些少年,便是当世大儒只怕都写不出这般佳作,说一句松州第一才子,绝不过分。听说现在松州城内的青楼已经放出话来,宋言上门便是点了十个姑娘也不收钱,只要能留下一首诗词即可。
“不不不,要说奇怪,我倒是更奇怪那宋言现在可是住在洛府,岳母洛玉衡,小姨子洛天衣皆是国色天香,便是身边婢子也是如花似玉,那洛天璇虽不现于人前,想来也是不差的……所以,小究竟是谁?”
“能让这松州第一才子念念不忘?”
“现在松州府七家青楼,已经有了七个叫小的姑娘,却不知是哪一位。”
宋国公府。
杨思瑶眉头微蹙,她的面前摆着一封书信。
最近这半月,她的日子并不好过,随着宋震入狱杨家计划落空,也就她现在是在国公府,不然免不了一番训斥。
其实,这些她并不是很在乎,莫说只是训斥自小到大受到的欺凌又何曾少了?与之相比几句训斥不值一提,她唯一担心的便是妹妹,却是不知又要多长时间,才能将妹妹从杨家带走。
那是禽兽遍布的地方,妹妹不能一直留在那里。
杨思瑶也不是个笨的,复盘几次之后也便明白了,是宋言那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少年,利用她的手除掉了宋云,又解决了宋震,杨家在国公府二十多年的投入算是失败了。按说宋震入狱,她继续留在国公府已无用处,杨家应该会选择将她召回;对于破坏了杨家安排的宋言,杨家应该也不会放过。
可这半月,却是相当平静。
直至今日收到这封书信,杨思瑶方才明白。杨家并不是没有安排人,实际上前前后后杨家总共安排了十七个高手,其中实力最强的为七品武者,有三人,最弱的也有五品实力。
可十七个高手,刚踏入宁平甚至没来得及找到自己,便死了。
而这封书信中,也给杨思瑶安排了一个新的任务:
接近宋言。
以媚术,将其控制。
原本杨思瑶觉得,杨家新的任务应是让她引诱宋淮,将杨家二三十年前的布置重新再来一遍。
在杨家八子中,宋淮年龄最小,最容易操纵,没想到目标却是宋言。
蠢货,蠢货,蠢货……
一群疯子,有那两个女人在,自己还想控制宋言?
嫌命长了吗?
杨思瑶可是未曾忘记,当时被那两个女人盯着的时候是怎样的滋味,那一瞬,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冰结。那是沁入灵魂的恐惧,那两个女人随便一个都能捏断自己的脖子。
她曾经汇报过这一点,但显然杨家那边根本不在乎她的性命会怎样。
有些纤弱的身子蜷缩在床上,手指撕扯着被子,咬牙切齿的发泄了一番,杨思瑶终究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张纸条。
杨思瑶到现在都不知道那纸条究竟是谁留下的,但纸条上的内容,却和杨家书信上的任务,莫名契合。
或许,她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
日光和煦。
半月前暴雨带来的影响已经完全过去,人,总是要生活的,他们没有多长时间沉浸于悲伤,伊洛河畔一栋栋住宅,商铺,便重新立了起来,还是原来的位置,还是原本的样式。
宋言漫步在松州城,身侧是顾半夏,身后是张龙和赵虎。
一如往常小姨子不见踪影,许是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吧。
宋云死了,宋震入狱了……不过,只是入狱,终究还活着……这不好。
或许,他应该去一趟监牢……正这样想着,便听到一阵马蹄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就在接近宋言的时候却是忽然停下。
车帘被掀开。
一道人影映入宋言眼帘。
宋言微微一愣,面色如常,便冲着那道身影拱了拱手:
“四哥!”
第75章 倭寇(五千)
杨氏有八子。
长子宋淮,二子宋义本已入朝为官,但受到杨氏杨妙清怠慢皇室宗亲的牵连,被罢免官职,目前留在东陵待用,无诏令不得随意出京,是以即便亲弟身死也无法赴丧。
三子宋靖,不通诗书,不懂文墨,然天生神力能学霸王举鼎,乃是天生的将士,是以进入军旅,虽小小年纪却已是一员偏将,便是宋淮宋义受到杨妙清的牵连,宋靖却稳如泰山。
而四子,便是宋安。
据说此人有过目不忘之能,当然这只是外人的传言,真正的宋安自是没有这般夸张,不过一篇千字文章只消看过一遍便能记个七七八八,读上三遍基本不会有什么错漏。国公府常有人言,若是四公子将这天赋用于读书,宋家麒麟儿的名头未必能落在六公子身上。
宋安对于诗词文章毫无兴趣,相反他甚喜商道。
士农工商,商为末!
只能说这些贵族是一群极为复杂的人,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一方面,几乎每个贵族名下都有大量商铺甚至是商队,他们依靠商人来为自己谋取财富,维系奢靡的生活。
另一方面,却又对商人瞧之不起。
当初宋安选择行商的时候,几乎遭到国公府所有人的反对,除了杨妙清……杨妙清是唯一一个支持宋安选择的人,那时国公府的人总是叹息慈母多败儿,觉得是杨妙清对宋安太过宠溺,所以才会无条件支持宋安的决定,可现在看来大概还是杨妙清不愿意看到宋安成长起来,成为宋震的障碍。
对于这个四哥宋言是比较陌生的,自从经商之后,宋安就已经离开了国公府,算下来已经超过六年未曾归家。
当初离家的时候宋安还是个略显稚嫩的少年,现如今却是比从前成熟不少,面色淡漠不喜不忧,他这一次回来应是为了宋云和宋震的事情,可其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悲伤。
身上未着丧服,却也未曾锦衣华服,只是一套素白的长袍,马车也只是普通的马车,明明六年时间宋安已经在宁国商道闯出不小的名声,生活上却依旧颇为朴素。
就在宋言打量宋安的时候,宋安同样也在打量着宋言,上下审视了几秒钟,宋安脸上的严肃忽然散开,换成柔和的笑意,他从车上走下来无视宋言身边的顾半夏和张龙赵虎,拍了拍宋言的肩膀:“六年不见,老九也已经长大成人了,确实比小时候健壮不少,不错不错。”
宋言腼腆的笑了笑:“难为四哥还记得,这些年我可是变化不少。”
“这也正常,六年啊。”宋安夜笑了,俨然一副兄弟相逢的和煦画卷,任谁见了不得来一声兄友弟恭:“只是,让九弟入赘洛家,却是委屈了。,若是当初四哥也在家里,定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洛家与我不错,倒也无甚委屈的。”
“如此我也放心了,只是九弟当初成婚,我却是天南地北,国公府的家书都收不到,等得到消息已经是半月之后,没能参加九弟婚礼,为兄甚是愧疚。”宋安叹了口气:“今日既然回来,那成婚礼自是要补上的。”
说着宋安便摆了摆手,那车夫反身钻入车内,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这是为兄的一点心意,还望九弟不要推辞。”
“你我兄弟,何至于在乎这些虚礼?”宋言忙道。
宋安便刻意的板起脸:“送出的礼物怎有收回的道理,莫非九弟看不起四哥不成?”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宋言不收也不成了,当下便接过盒子转身递给张龙,两人又寒暄了一阵,宋安这才重新回了马车,看离开的方向当是返回国公府。
直至马车在眼前消失,宋言这才收回视线,眉头微皱。
不知这个所谓的四哥,这一次回来究竟是想做什么,难道也是为了家主之位?
这样的念头刚刚出现,宋言便摇了摇头,宋安对于权利没有太大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东西便是钱,国公的爵位自始至终宋安都未曾表现出半点兴趣。
宋言对于宋安的感观是稍微有些复杂的,这位杨氏第四子完全没有继承杨妙清半分嚣张跋扈的性格,平日里待人接物都是温文尔雅,便是对庶子庶女也甚少欺凌,至少在宋言的记忆中,并没有直接和宋安发生过任何冲突。
当然,关系也算不得亲密就是了。
甚至说,他几乎没怎么和宋安说过话,便是见面的次数也少之又少。
可越是这样的人,就越发需要警惕……许是从小到大被人谋害的次数太多,以至于有了被迫害妄想症,但无论怎样宋言也不想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这样想着,宋言转身看向那个小木盒,倒是不用担心盒子里有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这木盒可是宋安在大庭广众之下交到自己手中的,若自己真有什么事情,宋安也逃不了干系。在盖子打开,里面便看到一张张特殊的纸张,相比普通书写用的纸,这些纸更厚,更加坚硬,甚至还做了一定的防水措施。
宋言眉头一皱,是汇票。
一万两的,十张。
十万两银子?
这一份礼物不可谓不重,甚至超过了洛家给国公府的聘礼。
饶是宋言心思沉稳,这时候也不免吃了一惊,吃惊的不是十万两这个数字,而是以宋安那堪比貔貅有进无出的性格,居然愿意拿出来这么多银钱?
难不成他是被什么人夺舍了?
就在盒子最底部,还有一张纸,宋言便将这张纸拿起来,却见上面写着两个字:“东陵!”
东陵?
宁国的皇城。
宋安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意思是要让自己去东陵不成?东陵除了是宁国皇城之外,难道还有其他特殊的地方?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留下这样的信息?
思虑了良久,也实在是想不出缘由,这些人啊有什么事情为何不直接说明白,偏要这样打哑谜,心中吐槽着他便摇了摇头径直冲着前方走去,未及多时一家铺面便出现在眼前。
钱氏商行!
虽然门面不大,但诸多装潢却是相当讲究,古色古香,乍看下去甚至以为这里是经营笔墨纸砚的书铺。
实际上,这里进行的是最简单粗暴的铜臭交易。
这是票号,也叫钱号。
那些汇票,宋震刚转身便被小姨子取走,现在也是时候将这些银子拿走了,倒是可惜宋安给与的十万两汇票不属于钱氏商行,不然倒是能一块取了。
胖乎乎的掌柜正趴在柜台上小憩,完全没有其他店铺掌柜忙碌的模样。
这倒也正常,毕竟像钱号这种地方招待的可都是大客户,一般人家可没有多余闲钱来存柜,便是连续几天都没有一个客人也实属正常。
这种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三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所谓的掌柜,也并不是说这家店铺便是他的了,钱氏商行的背后是钱家,至于掌柜只能算是经理之类的高级打工人。
听到脚步声,钱掌柜的耳朵抖了抖便抬起了头,看到宋言脸上顿时堆起笑意,本就不大的眼睛几乎是变成了黄豆:“这位公子,可是要存钱?”
宋言摇了摇头:“不,取钱。”
掌柜脸上没有半点失望,忙邀请宋言去往内堂,只是到了门口,张龙赵虎顾半夏却是被拦了下来:“公子,这是规矩。”
钱号有这种规矩他是知道的,毕竟无论是存钱还是取钱,汇票,暗语都是极为重要,是以交易都是掌柜和客户两人进行,旁边不会有第三人存在。这样想着,便冲着顾半夏三人点了点头,跟着掌柜的去了内堂,所谓的内堂其实算是一间暗室,没有窗户,墙壁也极为厚实,确保里面的对话不会被墙外旁人听到。
唯有几盏油灯,跳跃的火苗提供了些微的光亮。
分主客坐下,宋言便将汇票拿出,掌柜仔细检查起来,手指摩挲着,甚至还凑到鼻尖嗅了嗅味道,大抵过去了半刻钟才终于确认汇票为真,记下了汇票上的编号。
“这位公子,还请稍等,我需要去取一下账册。”
宋言微微点头,这取钱的方式确实是和自己知晓的一样繁琐。
冲着宋言拱了拱手,那钱掌柜便挪动着肥胖的身子起身离去,大约几分钟的时间房门再次被人推开。视线望去却不是钱掌柜,而是一个稍显瘦削的身影,手里端着一个茶盘,上面是一杯热茶。
那人身高大概一米七,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已经算是高大,身形修称,粗布短袍,做下人打扮。注意到宋言的视线,便有些谄媚的笑了笑。
无论是存钱还是取钱,那都是大富大贵之人,都不是小厮能招惹的。
冲着宋言点头哈腰了一番便快步走上前来:“宋公子,账房那边账册太多,翻找需要一些时间,钱掌柜吩咐我先给宋公子送杯茶过来,还请宋公子稍作等待。”
这样说着,那男子便将茶杯摆在了宋言面前。
就在手指堪堪离开茶杯的瞬间,一把匕首忽然从袖口滑落,精准落入掌心,下一瞬,唰的一下,锐利的匕首直逼宋言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