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则声称韩当被孙权贬去押运粮草,近期将有十余万斛粮草,由江东运往柴桑。
韩当将觅得时机,带着这些粮草前来北岸归降,以为作进献之礼,也不算空手而归。
理由依旧充分,刘备自然没有不准之理。
酒喝得差不多了,陆逊则以回南岸,向韩当复命为由想要告辞。
“伯言何不就此留在北岸,另差心腹回南岸向韩老将军复命亦可?”
刘备欣赏于陆逊的才智,自然是想要挽留。
“逊是跟随孙权从秣陵而来,若就此弃之而去,难免会引起孙权起疑,只怕生什么意外。”
“何况逊家族皆在江东,倘若孙权得知逊降了刘豫州,一怒之下祸及我陆家,逊岂非成了家族罪人?”
“所以逊想先回江东蛰伏,一者为保全家族,二者也可联系江东反孙豪杰,暗中积蓄兵马,只等刘豫州大军兵临江东,我们群起顺应,必能里应外合,助刘豫州轻取江东!”
陆逊不假思索的给出了三个理由,中间没有任何停顿思考,好似提前就打好了腹稿一般。
理由仍旧无比充分,刘备虽是不舍,却也不好再挽留。
当下,刘备便趁着夜色,亲自将陆逊送往了江边。
一路上,陆逊趁势将刘军水营虚实,看了个清清楚楚。
就在登船前一刻,陆逊眼眸一亮,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刘豫州,逊适才想到一策,或可有助于豫州击破江东水军,攻上南岸,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逊停下了脚步。
刘备精神一振,忙问陆逊有何良策。
陆逊便拾起一根树枝,在江滩上勾画了起来。
“刘豫州虽水战屡胜孙权,然则现下水军实力,最多也与江东军旗鼓相当而已,他日江上决胜,只怕未必就有十成胜算。”
“逊以为,刘豫州何不大造铁索,将战船以五艘为一队彼此相连,再于上方铺上木板,如此所组成的铁索连舟,哪怕江上风浪再大,士卒在上面也可如履平地,不惧颠簸。”
“这样一来,刘豫州就能将旱卒尽数调上连舟,将他们当做水卒来用,水战兵力顷刻间倍增!”
“如此,何愁不能击破江东水军,一举杀上南岸!”
陆逊是洋洋洒洒,献上了一道铁索连舟之计。
一旁静看陆逊表演的萧和,此刻已在竭尽全力憋笑,只怕露出半点破绽。
刘备与众人却是眼眸放亮,惊喜的眼神,如若发现了无价之宝一般。
“铁索连舟,铁索连舟…伯言此计,当真是绝妙啊!”
刘备是连连点头,不禁拍案叫绝。
其余众人,亦是微微点头,皆是赞赏不已。
陆逊嘴角掠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弧度。
接着树枝一扔,拱手笑道:
“逊灵感偶得想到的办法,希望能帮得上刘豫州吧。”
“那逊便就此告辞,回江东坐等刘豫州大破孙权的好消息!”
当下陆逊再无拖延,就此登船,一叶扁舟徐徐驶往南岸。
“伯温,你看这陆伯言才智如何?”
刘备目送着陆逊远去,回看向萧和问道。
萧和淡淡一笑,答道:
“这个陆逊嘛,乃是可出将入相的王佐之才!”
刘备神色一震。
他显然没料到,萧和竟会对陆逊有如此之高的评价。
出将入相,王佐之才…
这可是比周瑜,鲁肃及那吕蒙,还要高的评价啊!
“没想到,江东除周瑜之流外,竟还有如此大才,还能主动归附于吾,这当真是天降的意外之喜呀…”
刘备对萧和的识人之能深信不疑,自然是为得到了陆逊这样的大才而庆幸。
萧和只笑而不语。
“伯温,这陆伯言所献铁索连舟之计,你以为是否可用?”
刘备收起感慨,便又询问。
事关水战胜负,刘备纵然再欣赏陆逊,这种大事自然还得征询萧和的意见。
“用!当然要用了!”
“不用这铁索连舟之计,怎能让对岸安心送上门来求死,主公又怎能将计就计,一举击破江东水军,杀上南岸呢?”
萧和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刘备神色陡然一惊,忙问道:
“伯温,什么将计就计,你此言何意?”
第132章 韩当老匹夫,跪下!刘备:打过长江去,踏平柴桑城!
“主公想想看,我水军与江东军旗鼓相当,这江上交锋,我军没有必胜把握,孙权吕蒙那边,自然也没有必胜把握。”
“何况就算是他水战胜了,我们大不了退回北岸不出,他又能怎样,还不是得跟我们隔江对峙。”
“那么吕蒙若想毕其功于一役,一战打垮我军,他唯一的手段会是什么?”
萧和一句话也解释不清,只能稍作铺垫。
刘备对水战毕竟是外行,自然无法回答萧和所问,只得摇了摇头。
“火攻!”
关羽却丹凤眼一睁,说道:
“水战决胜,若想一锤定音,上上之策无过于火攻!”
“我若是吕蒙那厮,必会以火船攻入我水营,将我战船及水营烧毁,随后大军趁势杀上北岸,一鼓作气将我旱营击破。”
“如此,方能毕其功于一役,一举将我五万大军打垮!”
萧和点头赞许,不愧是美髯公,深明水战精髓。
“那么问题来了,敌军若想施放火船,太远定然是不行的,必须要足够逼近我水营,方能施放火船,叫我们无从反应。”
“可我军一旦发现敌船逼近,必会以战船阻击,如此一来,敌军又如何能顺利施放火船?”
萧和这一问,将关羽顿时问住,一时无从回答。
这时。
本就心存猜疑的法正,蓦的眼眸一动:
“江东军想要顺利施放火船,唯有诈降!”
刘备几人的目光,又转向了法正。
萧和示意他说下去。
“伯温军师莫非算定,那韩当乃是诈降?”
“如此,他便能假借归降为名,带着粮船堂而皇之接近我水营,而不必担心为我战船拦截。”
“其粮船之中所藏者,必不是粮草而是火油干柴,待足够接近我水营时,便突然发难施放火船。”
“这么近的距离,我军想要阻挡之时已然不及,其火船便可畅通无阻,撞入我水营,将我战船水营烧个天翻地覆!”
法正毕竟也是王佐级别的谋士,萧和只稍加点题,自然顺腾摸瓜便推算出了后边的套路。
刘备若有所悟,却忙又道:
“可那韩当明明为孙权杖责,我们细作情报中也有提及,他若是诈降,孙权又为何会如此羞辱重责他?”
“还有那陆伯言,陆氏与孙氏亦有血海深仇,他为家族报仇而背弃孙权,不也合情合理?”
刘备这两个疑点,法正一时却无法解释,只得目光看向了萧和。
“韩当挨板子,无非是苦肉计罢了。”
萧和轻描淡写般点破,冷笑道:
“那吕蒙素来诡诈,最善随机应变,我料他必是借着当日为韩当暴打的之事,将计就计叫孙权以以上犯上的名义,杖责了韩当。”
“若是不挨这一顿皮肉之苦,主公又怎会相信,堂堂孙氏三代元老,竟会背叛孙权来降主公这么荒唐之事呢?”
刘备倒吸一口凉气,额头瞬间惊出一层冷汗。
韩当这看似合情合理的归降,背后竟然藏着如此阴诡动机!
若非萧和,谁又能想到,那个一只脚已迈进棺材的老将,为了骗取他的信任,竟不惜冒着性命之危,硬挨了三十军棍呢?
“至于那陆逊,他说与孙氏有血仇,这倒是不假。”
“不过我猜想孙权为弥补三伐夏口失利,对其实力造成的重创,必已向顾陆朱张等江东大族妥协,以拜官分权为利,换取江东豪姓的支持,以为其输血。”
“陆氏虽与孙氏有血仇,但为了家族延续和在江东的地位,放弃复仇转而拥护孙权,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那么这个陆逊,身为陆氏一族翘楚,甘愿放下旧仇,为孙权协助韩当实施诈降,亦是合情合理了。”
萧和三言两语间,将陆逊扒了个干干净净。
说到这里,他不禁心中有些佩服刘备。
这个乱世,为了家族或是个人利益,放弃血仇,与仇家冰释前嫌者不在少数。
陆逊为家族利益,不但放弃向孙氏报仇,还几次为孙权力挽狂澜,勤勤恳恳的伺候了孙权一辈子,到老还被孙权活活骂死。
曹操为笼络人心,连杀子之仇都能放下,纳了张绣再度归降。
唯有刘备,为了给没有血脉关系的义弟报仇,决不与孙权言和,宁可赌上国运与之一战。
与曹操孙权不同,刘备骨子里还是一位任侠呀。
此刻的他,自然有些不能理解,陆逊放着家族百余口性命的血仇不报,竟会甘做孙权鹰犬,冒险来他这里行诈降之计?
沉吟片刻,刘备便又问道:
“陆逊既是诈降,为何又献铁索连舟之计,令我军更有击破江东水军的胜算?”
萧和回看向关羽,笑问道:
“云长将军精通水战,可知那陆逊为何要献这铁索连舟之计?”
关羽眉头深锁,捋髯沉思片刻,蓦的眼眸一睁。
“韩当若果真诈降,就算我军来不及阻挡其火船,我军战船也可迅速四散规避,而不至于全部战船被焚毁。”
“但若我们用了这铁索连舟,则战船彼此相连,但遇敌军火攻,便根本来不及四散规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