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还是委拒,以太子学馆的学生都是皇亲国戚、宰相大臣子弟为由,说自己水平只能教教乡下孩童,不敢误了这些天潢贵胄公卿子弟。
建成也很无奈,
最后赐李逸一条蹀躞带,这条蹀躞带有七枚金带,并附赠蹀躞七事,针筒、刀子、佩刀、哕厥、砺石、火石袋、契真。
“孤给你带上。”
蹀躞带其实就是腰带,不过这条腰带不是系裤子的,而是佩挂一些日常用小东西的,上面有很多小环,后来渐演变成身份象征。
比如天子用十三环玉带,
文武百官只有三品以上才能用金玉带,四五品用金,六七品银,庶民只能用铜铁。
的数目也得按身份等级,庶民就不得超过七枚。
本身来说,还是革上缀方型带的腰带,既有装饰用,也有分等级作用,也有实用性。
除了传统的蹀躞七事,什么水壶、乐器、钱袋,甚至纸墨笔都可以挂,随身佩带很是方便。
李逸现在也系着一条,就是黄牛皮带,上面系了七根短皮带,用铜件装饰。
李逸拦不住建成,只得由着他解了自己铜腰带,换上了那条七金的蹀躞带。
“谢殿下。”
李逸走出东宫时,心里莫名的觉得有点愧疚,不管建成是否真心实意,人家堂堂太子殿下,对他能这般拉拢,自己却这般拒绝,真有些不好意思。
有的时候,
能知晓未来,也不完全是好的,
比如现在,他就没法接受建成的好意,登上他那艘注定要沉的船。
虽然如王、魏征、韦挺、薛万彻、谢叔文等这些建成东宫官,后来归附李世民也混的很好,如魏征、王都官至宰相,魏征还成贞观名臣。
李逸却还是心里有道坎。
东宫门外,
三娘有些不安的等着,看到李逸出来赶紧过来。
“没事吧?”
“没事,太子还赏了一条金蹀躞带,还给学堂一百亩地、一百匹绢,以及许多纸墨笔书呢。”
装上太子赏赐的物品,李逸去了附近的大宁坊拜访孙伏伽,
师兄弟俩喝茶聊天,
孙伏伽告诉李逸,太子今天还真当殿举荐他为侍御史,不过不少人反对,皇帝也就没同意。
“太子此意,当有千金市马骨之意,搏一个爱才之贤名。”孙伏伽一眼识破。
这次举荐虽然没成,但太子的目的达到了。
“我今天也是当殿反对你任侍御史的官员之一。”孙伏伽直接道。
“师兄反对没错,我何德何能做侍御史,朝廷公器,岂能儿戏。”李逸并不在意。
“侍御史你不合适,但崇贤馆直学士挺合适的。”
“我志不在此。”李逸也没解释。
他把一篇完整的瘦筋三字经书法拿给孙伏伽,“拖了好久才写好。”
孙伏伽展开细细品味,越看越喜欢。
“现在泾州那边战事如何了?”李逸问。
“还僵持着呢,薛举退回泾州城附近的折城,仍围着泾州城,泾州情况不太好。
好消息是薛举派其子薛仁杲率兵攻宁州,胡州刺史宁演成功击退了其攻势。
薛举父子想要绕过豳州,直取长安的野心失败了。”
“秦王殿下真被召回长安了?”
“嗯,估计这两天就会回京了,”
“临阵换帅不好吧?”
孙伏伽倒没那么担忧,“经长武一战,以及这宁州之战,现在薛举军其实已经没了锐气,打不动了。陛下召秦王回京,也是让他休养病体,同时也是商议调整战略,
豳州那边,有驸马柴绍暂时接替,也不用担忧的。”
说到底,虽有长武大捷,可毕竟先有浅水原大败,李世民做为元帅,肯定得回京亲自述职交待的。
而后续如何击败薛举,肯定也要听这位刚击败过薛举的秦王意见。
“听说这次秦王殿下多亏了你献的丹药,你献的是什么灵丹妙药那么厉害?”
“就是恰好碰上了,我师傅留下一些当初云游天下常备丹药,其中就有治疟疾的,不料这次恰好用上。”
“听说御医用的药没什么效果,反而让秦王呕吐厉害,可你的药,才吃两天就好了,你可有那药的方子?”
李逸摇头。
那药倒是有说明书,但问题是那又不是中药,照方抓药。
“太可惜了,现在治疟疾虽有不少方子,但大都要用蜀漆或常山,疗效慢不说,且都会有较重的呕吐情况,”
疟疾在此时还是个比较可怕的疾病,传染快,死亡率也较高,尤其是在南方地区,疟疾更可怕。
要知道就算到了上世纪四十年代,中国每年都至少有三千万疟疾患者,病死率约为百分之一。
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下,可想而知疟疾的死亡率其实更高。
如果李逸那个治疟疾灵丹有方子,那得多了不得。
可惜,居然没方子,孙伏伽也不得不感叹李道人死的太意外太早了,李道人这样一个炼器、炼丹的绝世高人,带着那些秘方长埋地下了。
李逸想了想,“我记得师傅炼制此治疟丹药,主要药材是青蒿,或许可以告诉医家让他们以此入手钻研出治疟良方?”他这样说,是因为记得中国有位专家屠呦呦,就是根据中国古医方,从青蒿里提取青蒿素,为抗疟药开拓新方向,挽救数百万人生命,后来还获得了诺贝尔奖,还被授予共和国勋章。
“青蒿?”孙伏伽认真起来,“好,我会把此事奏报陛下,请御医研究。若是能再配出你师傅的药,功德无量。”
第60章 待诏门下校书郎
“那个李逸,很不识抬举。”
东宫崇贤殿里,李建成跟王说起李逸来,一脸不悦,比起先前他接见李逸时的态度完全不同。
“你说他是不是已经一心投靠世民了?”
王想了想,“应当是还太年轻,才十六岁么,没理由舍东宫而奔秦王府,而且先前秦王征召他也是拒绝了的。”
“孤今天被他气的不轻,到现在气还不顺。”
“殿下何必在意,世人只会知道李逸年少轻狂,恃才傲物,但殿下却宽容大度,十分惜才。哪怕他辞了太子正字,殿下又举荐他侍御史,是他自己上不了台面。”
“好罢,”李建成这才感觉气顺了些,“不过也得关注此子,若他果真投靠世民,那就别客气。”
大宁坊,
孙伏伽宅。
师兄弟俩人聊天喝茶,很是惬意。
孙家的茶具没有杜家那么奢侈,都是挺简朴的,红泥小炭炉,陶壶煮水,茶盏也是陶的,
喝的茶也很有意思,不是贵族们喝的茶饼,既不是蜀地来的也不是湖州来的名茶,
就是用榆树叶做的茶,
“此茶用嫩槐叶蒸熟,然后晒干研末而成,”
这个茶煮起来也方便,拿纱布包上一些茶末煮就行。茶汤呈淡淡金黄色,口感挺独特,初入口是苦味,又有槐叶特有的香甜和淡淡青香。
味苦,性寒,有清肝泻火、凉血止毒,既能治目赤肿痛,也能防痔疮。
不过脾胃虚寒的人少喝。
“这是家中老母亲自采摘蒸晒制好寄来的,”
孙伏伽是河北人,来长安多年,但老母一直不愿来京,仍是跟他兄弟们住在老家乡下。
这些年他中进士、做官,给家里寄钱,买了些田地,改善了家里些生活条件,但以前他官职也不高,在长安居住其实也存不下多少钱。
老母总说不想给他麻烦,长安居大不易,
他也是后来做了万年法曹,在西城买了个十多万的宅院,才把妻儿接来。
“老人家年纪大了,故土难离,也怕给你添负担。”李逸能理解。
“嗯,”
孙伏伽现在正五品治书侍御史,已经步入高级官员门槛,收入还是可观的。
禄米就从原来一年七十石涨到了二百石,每月还有三千六百钱的俸料食料等钱,他还有六百亩职分田可以收租,这是在任时的岗位田,每亩能收粟六斗。
他这六百亩职田,一年能收三百六十石,比正禄还高。
身为正五品官,孙伏伽还分到了八百亩永业田,这个可以自己经营,也可以佃租出去,但租子就要高不少,往往每亩佃租一石,这意味着至少一年有八百石租。
正五品官,还有不少物资发放,比如米面酒酱醋,盐豉姜葱韭葵,还有柴、炭、羊肉,
每天免费的工作午餐,每年元旦冬至还有赐绢,发各种不同场合的全套衣服,
这只是明面上的收入而已,
各衙门还有小金库,公廨田、公廨钱,收租收息,这些收入既用做食堂和办公纸笔开支等,也会给官吏们发放钱、粮等补贴。
可以说,一个流外小吏,那收入微薄,得靠陋规等灰色收入补充。但流内品官,其实收入挺可观,一人做官,能养一大家子。
而如果跨入五品,那基本上就不用再操心钱的问题。
五品职官每个月光是羊肉,就供给九头羊。
“辛县令对我挺关照的,他说跟师兄以前是同年?”
“嗯。”
提到辛处俭,孙伏伽脸上生起一丝同情。
“我两次到万年县,都见他大白天不理公务喝酒,没人管吗?”
“还真没人敢。”孙伏伽摇头。
“为啥?”
“这事啊,说来说话长了,其实我这位同年,原本天之娇子。”
辛处俭出身陇右狄道辛氏,跟陇西李氏一样也是名门望族,辛氏还有一支迁到晋阳,也在北朝时声名显赫。
陇西辛氏和晋阳辛氏,在西魏北周隋朝时,那都是出了许多显赫人物。比如上柱国、宿国公辛威,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勇悍无双。再比如辛德源,北齐名儒,后来入北周,名列十八学士。
还有辛公义、辛彦之,都是隋朝时极有名的。
“辛处俭的祖父正是辛彦之,前朝任国子监祭酒、礼部尚书,封爵五原郡公。”
辛处俭出身名门,公卿子弟,年轻时是一帆风顺,他跟孙伏伽同年科举,孙伏伽属于是意外杀出的黑马,但辛处俭却是早就预订了进士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