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女人?”
“嗯,三桥刚领的,也是我老家南阳逃荒来的。”
三娘见这个女人皮肤腊黄,疲的有些脱相,个头倒是很高,身上的衣服打着许多补丁,倒是还算干净,没想到是刘黑子讨的妻子。
“赶紧扶下骡,来这里吃碗冷陶,黑子,以后可得待人家好。”
“那肯定的。”刘黑子笑道。
李逸也喊黑子坐下,一起吃冷陶。
桥头下有不少过往客人,也还有些罗家堡郭庄的村民,大家都围过来看刘黑子的新妇子,
倒是没谁在意那个又瘦又小的丫头。
特别是郭庄的人都打笑刘黑子,毕竟以前刘黑子也在郭庄干了半年长工都很熟悉。
“呀,刚才远远过来,我还没认出来这是黑子,这跟着李待诏进了趟长安城,就大变样了啊。”
“是啊,还以为是哪家阿郎来了呢。”
“我还以为是位天子元从禁军呢,啧啧啧。”
刘黑子对大家的取笑也不以为意,如今他身份变了,不再是逃荒来的长工刘黑子,现在是李待诏的亲随,马上分田授地,还已经接回来个女人,
他刘黑子时来运转,要在这罗家湾创立家业了。
村民们笑刘黑子的时候,其实也是暗暗羡慕他,以前还偷过李大郎呢,怎么突然就被李大郎这么看重赏识了,给他落户,给他请田,还给他娶新妇子,
凭啥啊?
难道就凭他长的牛高马大,就凭他天生力气大,能够放倒一头牛?
“无逸回来了?”
郭二郎从远处过来,“刚才到你院里没见你,说你一早去长安了呢。”
“二叔找我有事?”
郭村长呵呵一笑,“以后叫哥就行,是十娘今天来找看她姑了,本来说顺便来看学堂看看,结果你又不在。”
李逸点了点头,
杜十娘来的正好,郭氏借刀杀人搞他的事,他可还记在心里。
“十娘回去没?”
“还没呢,早上见你不在,就拉着她姑六娘去了马蹄寺上香,也是刚回来没一会。”
李逸把碗里的槐叶冷陶吃完,放下碗,“那我过去打个招呼。”
第76章 反将一军
郭庄,
村长郭二郎的靠山窑,当初李逸来这典锅借钱,那时郭二郎家这石头接口窑显得鹤立鸡群。
特别是跟李逸那时住的稻草棚相比,高大上太多了。
但现在,郭村长的靠山窑还是那个样,也就门口用石头接面,里面仍是挖的土窑,而李逸却已经住上了二进双跨的四合院了。
“待诏光临,令寒舍蓬壁生辉啊。”
李逸瞅了眼郭二郎,这土财主还学会拽文了,不过郭二郎在乡里名声虽不算很好,但李逸跟他相处以来还是感觉不错的,毕竟爆的第一桶金币就是在他身上。
“二哥跟我这么客气做啥。”
自打李逸接连两次被李渊赐封官爵,一次比一次高,现在郭村长已经自降了一级辈份,李逸被他纠正几次后,倒也就随他去了。
“十娘就在院里呢,请。”
推开小院门,
就听到杜六娘正跟侄女聊天,聊的还正是他李逸,说的是秦王殿下到访无极草堂一事,
“二皇子特意来了无逸家,对无逸亲切的很,一路都挽着他的手,亲如兄弟胜似手足,连你阿兄二郎虽为秦王府属兼兵曹参军,却都没这般待遇呢。
听说秦王不仅赏赐了无逸三十铤黄金,还又给学堂送了十束纸呢,又送了不少笔墨,哎哟,我还听说本来秦王要征辟无逸到秦王府为八品典签,结果他还是嫌官低,
秦王说你先来,暂屈任八品典签,明年就授你六品文学。”
“嘻嘻,姑母好像亲耳听到一样。”十娘笑着道。
“无风不起浪,都这样说的,我还听说太子殿下也很赏识无逸,早朝金殿上直接举荐无逸为七品侍御史呢,这可是朝官们都亲耳听到传出来的,”
郭二郎在门口咳嗽一声,
“无逸刚从长安回来,听说十娘来了,家都没回就过来了。六娘,赶紧煮茶。”
杜十娘扭头望来,
看到推门而进的李逸,眉目里全是喜悦,冲着他微微一笑,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去了趟长安,刚回来。”李逸跟院里几个女人打招呼。
十娘起身,“往返近百里,肯定很累吧,赶紧坐下歇息。”
“谢谢,”
李逸坐在石凳上,“今天在马蹄寺没再迷路吧?”
“上次你带我们走了一遍,都记住了呢。”
杜十娘见到李逸后,眼神都明亮了许多,今天也是穿了一身窄袖短襦高腰裙,黄绿两色的高腰裙子直接系到了胸上,手臂上挽了条明黄披帛,涂了口红,额头贴了花钿,明显是精心装扮过的。
“我今天来六姑家,想着顺路,就带了些布来,上次见到无极学堂那么多学生,大都穿着破旧甚至不合身的衣服,我想着送一批葛布给学会,请村里妇人帮忙量身裁剪,给学生们做身新衣。”
“那我可得先替他们谢谢你,做一身衣裳可要用不少布料呢。”
杜十娘嘻嘻笑了起来,看到李逸认同她的做法,她由心的高兴。
“刚才六姑说秦王也来过了,还给赏赐了不少纸墨。”
“嗯,纸就赐了五千张,这下我们学堂的孩子都不缺纸了。”
“秦王对你真不错,还亲自来草堂征辟你入王府。”
一束纸十贴,每帖五十张。虽说赏赐的不是衙门办公用的黄麻纸,只是一般的白纸,但纸张在唐初可不便宜。
以前开皇清平盛世之时,一张细纸价格是一升麦子,细纸就是上等的白纸,粗纸则是三张一升麦。
那时长安一斗麦子三十钱,一张好纸也要三文钱,差点的粗纸都要一文钱一张。
一帖五十张细纸,以前是一百五十钱,值半石米。
如今动荡,粮价超高,纸价虽然不可能再一张直一升麦,但细纸也涨到十钱一张了,粗纸也要三钱一张。
五千张粗纸,价值一万五千钱。
“其实殿下并不是特意来访草堂的,”
“哦?”
“前两天发生了些意外情况,有人想窃取我作坊的方子,就把我作坊里一个村民全家都绑走了,我就到万年县衙报官,
事后我就顺便去你堂兄府上拜访,恰遇了秦王殿下,我就请秦王帮忙查破此事,”
“居然有这样的事,光天化日的还敢绑架村民?”
李逸笑笑,“这事其实跟你有关,”
“啊?”杜十娘惊住,“我,我没有,我真没绑人。”
“不是说你绑人,这个案子已经破了,秦王亲自出面,很快水落石出了。起因呢是你们丰乡侯府瓜堡的一个管事,他看到我作坊经常给杜府送货,觉得很赚钱,
起了贪念,于是他挑唆京兆韦氏勋公房舒懿公府的一个管事,让他来窃取我作坊的方子,然后来抢夺腐竹等生意。”
杜十娘脸胀的通红,“我真不知道这事,我们家确实在瓜堡有种瓜的庄园,那奴才这么胆大乱来的吗,我一定请我祖母好好的惩罚他,”
李逸淡然的道:“秦王的人查到了韦家管事把绑走的人带到了将军营村韦家豆腐作坊,秦王就带我们亲自过去查看,
果然在地窖里找到了罗家堡失踪的村民一家,”
“他们胆子也太大了。”
李逸这时来了一句,“那韦家管事说是你们老夫人让杜三郎安排的,还说你跟他们府上二公子要订婚了。”
他望向杜十娘:“我不知道是那韦家管事胡乱攀咬,还是说真有此事。若果有此事,我疑惑不解的是,我对京兆杜氏向来十分尊敬,我也把十娘你当成朋友,老夫人上次送我金碗银盘银杯,我还特意把我师傅留给我的钻石玻璃杯一对回赠,
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郭老夫人,要如此对我?
这次若不是秦王出手,还要连累到无辜的罗家堡村民。你可知道,当时我们从作坊地窖里救出胖婶一家时,他们夫妇被打的鼻青脸肿浑身是伤,要是再迟几日发现,只怕人都没了。”
杜十娘脸色苍白,
聪明的她已经从李逸的话里想到了什么,
联想到近期祖母几次明里暗里提醒她不要总往这边跑,还说什么要她父亲派人来接她去洛阳,
又说韦家二郎一表人才,
“我,我,”杜十娘想要解释,却苍白无力。
“韦家昨天派人来找我,扔给我五十两黄金,说什么是买我方子的钱,还说都是看在秦王殿下面子上,否则方子什么的根本不值几个钱,他们也已经掌握了,走时还说不管韦家管事交待了什么,都希望我不要深究。”
“我也知晓我不过是一村长而已,跟关中名门京兆韦杜没法追究。”
“百姓不都一直传唱,京兆韦杜,去天尺五。你们高高在上,离天只有一尺五寸,我却是在尘埃中。”
杜十娘脸一会红一会白,“无逸你别说了,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无论如何,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我先回家了,你等我消息,我保证,一定给你个交待。”
说完,杜十娘起身,叫上疏影离开。
当她转身背过李逸的时候,眼眶里早已经湿润。
出门坐上马车,杜十娘让车夫最快速度回到樊川丰乡侯府。
一路上,杜十娘脸色苍白无比,一双手更是捏的紧紧的一直颤抖着。
丫环疏影从没见过她这样,吓的话都没敢说一句。
马车过了神和塬,开始下长坡。
疏影终于鼓起勇气,“十娘,你可别跟老夫人生气,这事其实都是他李逸咎由自取,谁让他一田舍郎敢来招惹名门千金的,他就是那河滩上的癞蛤蟆,而十娘你可是樊川杜家的掌上明珠”
“闭嘴。”十娘怒喝。
疏影赶紧闭嘴。
杜十娘长呼吸几口,仍还不能平复心情:“你刚才这话,也是相信了无逸说的那些了?”
疏影不敢再说话。
“是的,连你都相信,那这事怎么还会有假呢,祖母确实是做的出来的,我没想到,一向这么疼我的祖母,居然这样对李郎。”
“十娘,正因老夫人最疼爱你,才不能看着你跟李逸再往来的,全都是为你好。”
杜十娘泪水再止不住的流,
“李郎哪里不好?他虽出身不及韦二,但除了出身哪哪都强韦二百倍千倍。”杜十娘仰起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车厢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