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看着她,“你想提醒我什么?”
姬氏望着李逸,认真的道:“奴看的出她对阿郎有些情意,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奴做为旁人看的出来,相信杜家人也会看出来,”做为曾经名门贵族出身,并且还嫁入同样豪门的姬素君来说,
她很清楚杜十娘的这份情意很危险,
会给她自己,也给李逸带来很大的麻烦,
她已经跟随了李逸,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甚至已经身心都交付给他,她得提醒李逸。
“有些事情,就如鸿沟天堑,是逾越不过去的。”
李逸哈哈一笑,抓住她的手,“谢谢你能跟我说这些,但是这事你不用替我操心,我自有分寸。”
“走吧,吃饭去,今晚吃什么?”
“秀芝姐给阿郎煎了盘鳝,真的盘成了一卷,还有韭菜炒鸡蛋,还有个老鳖汤,三娘早上在桥头收的三家村一个村民送来的,炖了好久呢,给你煮了糯米饭。”
又是盘鳝,又是老鳖汤,还韭菜,秀芝这是怕他应付不了这两美婢,要给他进补了?
来到内院树下,石桌上果然摆着这两菜一汤,还有小碗纳豆和大碗浆水。
兰香姐弟三个已经在等他了。
而素君、玉濑和秀芝娘三,加上今天刚来的红绡,六人在廊下吃,她们的饭菜要简单不少,小米饭,炒蕹菜、小葱拌豆腐渣。
虽然李逸并不太在意那么分明,但秀芝她们却一直主动的保持主奴的界线。
“这个老鳖这么大,炖这么多汤我们四个也吃不完,赏你们一人碗老鳖汤,过来盛。”李逸笑着招手。
等她们过来,李逸又给每人碗里分了些甲鱼。
傍晚的天边被红霞染红,
阵阵晚风吹走太阳留下的署热,
大家在庭院里吃着晚饭,李逸一边摇蒲扇,一边吃饭,挺惬意的。
夕阳很美,晚风很凉爽,
“石头,这还剩下半个老鳖,你给西院的黑子送去,给他补补劲,今晚他可是要做新郎的。”
石头几个孩子就哈哈大笑,“那我们晚上可要去偷听墙根。”
“当心黑子揍你们,他的巴掌跟蒲扇一样大,拍你们跟拍蚊子似的。”李逸笑道。
“阿兄,刘黑子不举行婚礼,不摆宴吗?”
“黑子跟她女人都说用不着嘞,我看那小子是迫不及待,他女人倒是个要踏实过日子的人,刚来就开始替他节省嘞。”李逸道。
许秀芝想起了自己,她也是关东逃荒来的,丈夫死在三桥,好在她还有两个孩子跟着。
李逸见她发愣,“秀芝是不是也想寻个人依靠?要不哪天我带你也回趟三桥,找个年轻老实的男人回来,正好我这也还缺部曲呢。”
秀芝被说的红了脸,赶紧端碗进厨房去洗了。
石头端着老鳖汤往西院走,一边对门栓兄弟俩道:“听到没,阿兄要帮你们再找个耶呢。”
小门柱嚷道:“阿郎最好,让阿郎做我们耶。”
大门栓点头,“嗯,我也愿意。”
“哈哈哈!”
众人大笑,连姬素君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厨房里的秀芝窜到门口,冲着门柱大骂,“兔崽子,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把你们屁股打开花。”
吓的门柱门栓哥俩赶紧窜出门,跑的比兔子还快。
第78章 人毁我一粟我夺人三斗
“咣当当,”
快八十岁的郭老夫人再也无法维持慈眉善目的贵妇人形象,气的将面前的银杯一把拍飞了出去,那只精致无比的鎏金仕女狩猎纹八瓣银杯,摔落地上又弹起,咣当当的向。
杜十娘红着眼睛弯腰捡起那只带把的银杯,这只银杯是西市石阿禄山金银铺里手艺最好的金银匠打制,充满了西域胡风。
这只六两重的银杯,是当初老夫人七十大寿时,父亲特意从石阿禄山金银铺订制的,为了请那位最好的匠师打造,这只银杯花费十两黄金。
老夫人向来喜欢无比,
可今天却把它摔了。
“阿祖别气坏了身子,”杜十娘把银杯重新放回到郭老夫人面前。
郭氏气的大口喘气,脸胀红,以前的心肝宝贝掌心明珠,今天却是红着眼哭着回来,一进门就对她兴师问罪,
“长大了,胳膊肘开始往外拐了。”
“阿祖,你怎么能那样对李郎,还让韦家去绑人。”
郭氏手指着杜十娘,手指颤抖着,气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阿祖,这次要不是我二哥在秦王面前维护,秦王就算不追究阿祖,只怕我三叔也得下大狱。”
郭氏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阿祖?”
“老夫人。”
一群仆妇婢女们手忙脚乱,都慌了神,杜十娘也慌了神,心中自责内疚,眼泪急掉。
半天后,
郭氏喝着汤药,脸色苍白无比,这把年纪了,差点就见阎王去了。
“夫人,十娘还在外面跪着呢。”
“送她回西厢,罚她禁足七日,派健妇看好了,把门窗都给封住,除了送吃喝,不许外面有只言或片纸传进去。”
想了想,
“赶紧派家丁骑马赶去洛阳,让她阿耶派人来接走。”
杜三郎的妻子在旁劝说,“听说洛阳那边乱着呢,一直在打仗,这个时候路上也不安全。那洛阳城里,更是一直粮荒,斗米千钱很多人有钱都买不到粮。”
郭氏叹气,“这丫头已经鬼迷心窍了,我是怕再留,到时一不注意就出事了,到时后悔都来不及,还不如早点送去洛阳,那个小牛鼻子总不能追到洛阳去。他真要敢去,让执礼直接打死埋了。”
老夫人反对十娘跟那李逸往来,杜府女眷也都是一样态度,那人哪配的上杜氏千金。
杜三郎的妻子却有些担忧丈夫,“老夫人,没想到三郎这次把事情办砸了,都怪他没用。”
郭氏也很无奈,谁想到京兆韦杜,联手办这么件小事,还能出差错。
“是那小牛鼻子会攀附,居然攀上了秦王。”
“那小子是有些本事,六月还俗,这才两月不到呢,连皇帝都敕封他两个官,还赐了一个男爵,要不是出身卑微,也是前途无量的。”
这话让郭氏越发头痛起来。
也不知道十娘怎么就突然被这小子迷上了。
气归气,
但豪门当家多年,郭氏没乱了分寸,一番思索后,也就做了一连串安排,先把杜十娘禁足在家,不再让她跟李逸有半点联系,然后通知儿子杜淹派人来接杜十娘去洛阳,彻底斩断两人关系。
“让三郎去长安找东院的老二,跟他说这次都是瓜庄那个管事起了贪心,打着杜家的旗号跟韦家那边乱说,
是我们府上管教不严,我们杜家从瓜庄划一百亩地补偿给李逸。”
“再给雍州衙门献粮一千石。”
“让瓜庄管事去雍州衙门自首,”老夫人眼神锐利,“派人把管事的妻儿接到这边外院来做事,再给他一笔安家费,让他把这事认下了,告诉他,不会有多大事,顶多受点皮肉之苦,很快就能出来,到时给他安排个好差事。”
“老夫人,用不着给那个小道一百亩地吧?”
“韦家都让杨家人去给了五十两黄金,不看僧面看佛面,得给二皇子面子。年轻人,就好脸面,这面子得给。”郭夫人缓缓道,百亩地对杜家来说虽不值一提,但要不是有秦王在,杜家也绝不会给李逸半分田地。
郭氏心里都得承认,她对这个李逸有些看走眼了。
早知道,她绝不会让十娘跟李逸有半点往来,本以为十娘根本不会瞧的上那还俗的田舍儿,谁知道最不可能的事还就发生了。
郭氏低头,
看着几上已经有点摔变形的那只心爱的银杯,眉头紧皱,呼吸又急促了几分。
目光越过银杯,看到了另一对晶莹剔透的玻璃杯。
那是上次她让三郎送给李逸金碗银盘银杯时李逸回赠的一对杯子,独一无二的玻璃杯,跟水晶一样晶莹,但底下的形状却格外好看。
郭氏得到这对杯子,也是很喜欢的。
可现在看到却让她心头添堵。
“把这个摔坏的银杯拿到西市请石阿禄山的老匠师修复,然后送给李逸,告诉她,这本是我儿送我的七十寿礼,我平常最是喜欢,珍爱十年,十娘更是我儿留给我的掌上明珠,
我现在用这个珍爱十年的银杯,跟他换回十娘。”
“老身很欣赏他的才华,只要他能够放手,那么京兆杜氏会提携他的。”
隐含话外之意,自然就是你若不识相,那京兆杜氏也会毫不留情的打压,这一次的手手,不意味着下次出手你还能顶的住。
京兆杜氏,这四个字,你还年轻,把握不住。
当李逸看到杜三郎送来的那只银杯,并说明了这只银杯的来历后,只是微微一笑。
在郭氏眼里,这只银杯,那是母子情深,所以出自西市顶级粟特金银匠之手的六两银杯,却能值十两黄金。
但在李逸眼里,他只是值十两黄金的物件。
“三娘很快会去洛阳,要不了多久,会跟韦二郎订婚。”
李逸面无表情,
当杜三郎又拿出了樊川瓜堡那一百亩地的地契,然后转达了老夫人的那句话后,他冷笑了几声。
“我对种瓜没啥兴趣,”
“三郎,你们杜家既然也想要腐竹、豆泡的方子,那我卖给你们好了。韦家刚跟我买了,五十两黄金,我仍以这个价卖给杜家,谁让我们关系好呢,隔着一座神禾塬的好邻居。”
杜三郎愣住。
五十两黄金卖他们杜家腐竹、豆泡的制作方子?
这玩意能值这么多?
若是独家生意,还比较值钱,但现在韦家也知道了,杜家再花五十两黄金买,不是冤大头吗?
“怎么,难道是嫌贵,还是说不想买只想抢?”李逸目光如刀。
杜三郎居然被他这凌厉的眼神弄的有些心惊,
这李逸居然敢讹诈京兆杜氏?
好大的狗胆!
“三郎,我可得提醒一下你,韦家那两管事可都招了,说你杜家瓜庄管事,全是受你指使的,你不想被秦王请去雍州狱吧?”
“你!”杜三郎怒声站起,但心里却很惊惧。他是京兆杜三郎,但只是婢生庶子,在府中地位低下,不过是操持庶务杂事的。
真要追究起来,郭老夫人可不会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