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是乘风离乡远走高飞,此字正合命数,乃道法自然。
只是,关羽仍然没有称兄。
刘备也不为意,给关羽办了家臣兵传,编入自己亲卫部曲,仍为队率。
……
九月乙酉。
吉日,适合祭祀。
涿县县令公孙伯的追悼祭典正在举行。
刘卫伤愈,出了馆舍在县内义堂主持丧事,本郡官员的祭典必须由他主持。
刘备并没打算一直将其软禁在馆舍中,刘卫是太守,太守得有太守的体面,刘备没打算行欺压之事,只是想尽量让刘卫依靠自己罢了。
毕竟刘备至今还没得官,朝廷的征令来得越晚,刘备心里就越是不安。
而就在祭典上,刘备迎来了一份完全不合规的征辟书。
中山国相门下督,兼任中山上计的王门,前来赴公孙瓒的祭典,顺路给刘备带来了征辟书状,说是朝廷公使被太行贼所害,书状是从其尸体上找到的。
而且,只有书状,没有印绶。
王门说,印绶可能是落到太行贼手里了。
刘备很怀疑这个‘太行贼’就是王门本人,但这征辟书状拿给刘卫看了之后,刘卫却表示这确实是真货。
朝廷给刘备任命的职务是‘代安熹尉’,而且发出的时间是四月。
同时,王门还向刘卫转交了段的讣告,以及王甫入罪身死的通告。
很显然,朝廷是把讣告和征辟书一起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刘备刚离开雒阳没多久,这征令就已经发出来了,但却隔了五个多月才收到。
而且还是在追悼会上收到的……
安熹尉……
这职务,怎么看都觉得不吉利。
第69章 所谋甚大
四个月前,中山卢奴。
“明府,某等进贡前给永乐少府王萌传过信。可带了八十白马入雒阳后,恰逢王常侍与王少府父子皆已死于诏狱,永乐少府已由陈球接掌。”
上计王门愁眉苦脸的向张纯禀告着:“那陈球称明府超额入贡,说有贿赂王甫嫌疑,查问我等多日,迟迟未能完贡。”
“其后不久,涿令公孙瓒派人举告明府谋逆,司隶校尉阳球便称明府是王甫党羽,要公车入京征诣廷尉。”
“司徒刘也下令扣押明府在雒阳的所有门人产业,某等只好匆匆逃离雒阳……”
“什么?!”
张纯大怒:“那陈球与那阳球……两个混球!一朝得势便四处攀咬!”
“王甫势大时谁不与其交好?吾上贡难道不该入贡少府?彼其母婢!!”
“那阳方正与吾同郡,却总是与吾不睦!他是想杀我以图渔阳马市!”
“前日那公孙家小儿也是如此,如今这阳球也是如此!不过都是为了贩马之利罢了!称什么方正?!”
“那刘……他想要马市和胡骑,所谋甚大啊……哼,刘司徒怕是不甘于仅仅只做个官……”
张纯骂了几句,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明府,某等是逃回来报讯的,司隶校尉缇骑一直在追,某等已将滋水浮桥再度毁了,以阻挡缇骑追索……”
王门看起来明显很慌:“但毁桥顶多只能阻得几日,明府……此事如何是好?”
“太行山在侧,缇骑自当死于太行贼手……派兵杀之便是!”
张纯把拳头捏得劈啪作响。
“但这也只能当得一时,缇骑不回雒阳,怕是不久便会有大量兵马前来……”
“那阳球提刑天下,又有司徒刘、少府陈球把持内外,刘从子刘纳又是禁军步兵校尉。”
“即便是曹长秋,如今也畏惧其势闭不见客,某等已无门路可走……”
王门觉得杀缇骑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刘是河间宗室,与天子刘宏同宗同枝。
陈球曾任廷尉、光禄勋,王甫下狱时,廷尉府一个人都没出现,这可不是什么意外。
眼下陈球做了永乐少府隔绝宫内;司徒刘能让朝廷闭口;刘纳以禁军威慑雒阳;而阳球挥舞屠刀大索天下……
这阵仗,杀几个缇骑能挡多久?
“哼……吾渔阳马市长期供养宫中,永乐宫不会视而不见,先派死士去宫中传告此事。”
“贡物啊,陈球等人难道真就不懂贡物是什么吗?他们是故意的……”
“阳球是想拿我拷事……哼!他们若只反扑宦官也就罢了,却偏偏要打永乐宫的主意!”
张纯恨恨说道:“那阳球做了关东的马前卒,他这等酷吏要想活,也只有一条路可走……此人猖狂不了几天!去调人,将所有道路封死,拦截所有兵马缇骑和往来文书……我等先自守几月!待其自毙!”
从五月开始,中山封死了所有路径,夏季汛期无法渡河,南北交通断绝。
借着剿太行贼的名义,张纯调了所有兵马入卢奴,但他完全没有管太行贼,而是将郡兵重新整编为别部,以张家子弟领兵,牢牢控住了中山各处关隘。
无论是朝廷使者还是缇骑,亦或是往来商旅,只要经过中山,便都会‘死在太行贼手中’。
太行贼陆续回山后,被张纯派往各处的部曲也将截获的东西送入了卢奴。
到了八月底,张纯手里截到了许多征令和公文,都是这几个月经过中山的文书。
有拿人下狱的,比如缉拿张纯和王门……
也有征辟官员的,比如给刘备的任命。
还有传递讣告的,比如段的死讯,以及公孙瓒的死讯。
“明府……公孙伯竟然战死了,说是死在太行贼手里。”
王门正在整理简牍,看到公孙瓒的名字,单独挑了出来:“涿郡刘卫要为其行丧……”
“死得好……哈,他辽西公孙氏一天到晚觊觎吾家马市之利,这公孙小儿一心找吾麻烦,死得好!”
张纯也在翻看简牍,他的关注重心显然在阳球陈球之类的名字上:“等会儿,这个人……这是阳球举荐的官!”
那是刘备的征辟书状,代安熹县尉。
这份征辟的举荐人,是阳球。
安熹是个小县,就在中山治所卢奴东边三十里,基本相当于是卢奴的卫城。
这种毗邻治所的小县县尉,就和附郭的县令差不多,而且还是个没转正的代理县尉,这当然不是什么好差事。
阳球与宦官势如水火,西园里负责操作官位的宦官,自然不会把好职位提供给阳球举荐的人。
但天子和宦官们卖官的时候一向很讲信誉,收了钱就一定会办事,而且下县县尉这种小官根本入不了天子的眼,刘备倒是并不引人注目,得这个缺其实是很正常的。
但在张纯眼里,这就很不正常。
阳球举荐了一个有武勋的县尉,安插在中山,而且就在卢奴隔壁的安熹!
县尉是掌兵的武官……而且那刘备的征辟书状写的是‘筹斩鲜卑突骑之功’。
张纯家里的渔阳马市,那可就是在和胡人交易啊……
一个斩鲜卑首级得了军功的县尉,被正准备抓自己下狱的阳球举荐过来,在安熹当武官……既不受卢奴制约,却又在卢奴隔壁!
这意味着啥?
张纯觉得这事儿都不用想,肯定就是冲着自己的命来的!
这威胁肯定得清理掉,但刘备要是没收到征辟文书,就肯定不会来中山。
眼下太行贼已经全部回山,没了别的干扰,正该清除隐患。
张纯想了想,叫来王门:“你去涿县给那什么刘备传这道征令……顺便去给公孙家的小儿奔个丧。”
“明府……为何要给公孙伯奔丧?”
王门有点没搞懂,传征令是应该的,把人引到中山杀了便是,但奔丧……
“公孙小儿死了,公孙家的人自然要来奔丧,你去与他们商议,就说吾想将渔阳马市转让给公孙氏……”
张纯阴测测的说着:“总不能光等着宫里反应,吾也得自寻解祸之道,公孙氏本就觊觎吾家马市……那吾就给他们!”
“明府妙计!不过……不如将此事说成转让给刘卫,那刘卫和公孙瓒都是刘宽门下……”
王门出了个主意:“刘卫贪财无比,他肯定也想要贩马之利。刘宽是弘农宗室,而刘是河间宗室……且让弘农与河间自己去斗!那永乐宫和天子……”
“对!哈……”
张纯赞赏的看着王门:“子固聪慧,此事若了,吾当举你为孝廉……”
只不过,王门离去时,张纯在背后看他的眼神,却如狼隼一般。
第70章 此人是谁
公孙瓒的祭典来的人不算多。
辽西有人来奔丧,但来的都是公孙瓒这一宗的庶出支脉亲友。
公孙瓒的家臣来了不少,不过刘备没在其中看到任何脸熟的面孔,也没有人过多的追问公孙瓒的死。
战死于太行贼之手很正常,毕竟刘卫这个太守都差点战死。
公孙家的人看起来也没太悲痛难过,祭典完后,大多数家臣便护送尸体回了辽西,只留了几个人在县里收拾遗物。
刘备注意到,南方没有人来,也没有书信过来。
之前有太行贼作乱,南方没有消息过来很正常,太行贼可不是只来涿郡劫掠的,常山中山等地每年都是重灾区。
可现在太行贼应该都回山了……
而且,公孙瓒的死讯,简雍是派了人快马传告雒阳的,但派去的人至今也没消息。
按理说,公孙瓒在雒阳是有很多熟人的,至少刘宽和卢植肯定会派人慰问一下,传个书信什么的。
但除了王门从中山过来之外,再无人从中山以南的地方前来奔丧。
中山那边,显然出了问题。
想想之前在中山遇到的情况断滋水驰道,毁所有船只,那张纯本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主,截断南北交通消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之前招惹张纯的是公孙瓒,刘备估计这事儿可能是公孙瓒举告张纯的后遗症。
截断交通这种事在这年头不算稀罕,毕竟到处都有匪徒或乱民,信使死在半路上是常见情况。
即便是朝廷公使出差,那也是风险极高的任务,沿途军驿都要派人保护,而且公使的俸禄一向比同级官吏俸禄高几倍,到了地方还会拿赏。
若是为了传征令,朝廷公使往往能拿到数万钱甚至更多的‘传礼’,这都是默认的规则,毕竟这真的是在拿命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