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知道刘备没有骗他,这确实是在为大汉开疆拓土。
随着西河亭的人越来越多,这地方的良田也在向外延伸。
除了可供养马的草场之外,举目四望都是农庄。
每到晨昏,家家有炊烟,户户有粟香,关羽觉得,这就是人们口中的‘太平’。
如果能多太平几年,关羽觉得这地方会一直这么蔓延出去,蔓到白狼山,弹汗山,乃至更远的地方。
在西河亭有了宅子,有了张飞简雍等新朋友,也有了不错的收入,关羽要回一趟河东,去把老婆孩子接过来。
顺便去花亿点点钱。
第98章 关羽立志传
那年,关某初见刘夫子时,夫子还是殷富之人,有仆从十余,车马三乘,算鼎食之家了。
只是,他家无妻儿,又好酒贪杯,偏还是个心善的,喜欢败家救济。
人若无妻儿,就很难攒得下钱,这世道又恶,心善之人总是破家。
不过两年,他便从鼎食之家变成了孤苦老人。
夫子潦倒,温饱不定。
关某便只好当个善人,免得夫子饿死。
但夫子似乎穷得也惬意,说是心安之处便是乐土,贫富皆靠心安过活。钟鸣鼎食,美人锦绣,皆浮云矣。
某问夫子,这便是你不娶妻的原因?
夫子大嗔,拿了戒尺朝某比划,说你关长生不也没娶妻吗,还来讽我老人家?
关某觉得夫子说得有道理。
正好那时关某练武伤了手,手若伤了便是饭食没了,连带着夫子的饭食也得没了,便去亭中医馆找秀娘敷药。
秀娘没有姓,她是被医者收养的孤女,但这医者也没让秀娘随他姓,说是黄天之下皆一家,无需有姓,有个能唤人的名就够了。
实际上,这是因为医者隔一阵就会换一个名字……就连秀娘都不知道他到底姓什么。
其实关某知道,这医者算不得什么好人,常换名字是因为经常去邻县骗人钱财。
但无论如何,医者确实会救死扶伤,也算不得恶人。
医者无子女,秀娘既是其女也是其徒,以师父相称。
这世道常是如此,关某与夫子也颇为相似。
秀娘的手细若葱白,而关某的手却粗糙如木,但她轻柔的把药敷到关某手上时,却令关某痛得大声嚎叫。
说来也怪,关某以前行镖寻猎在外时也常受伤,也敷过药,从未觉得疼痛。
但那时被秀娘敷药,却莫名的忍不住叫出了声。
秀娘板着脸凶巴巴的说别叫,痛就对了,痛才有用。
说完还狠狠的按着关某伤处使劲揉,像是要打杀了关某。
关某痛得麻木,便说秀娘,你这么凶难怪嫁不出去。
秀娘撅起嘴,说干你何事?
关某说,某不怕凶,若是没人要,关某倒是可以收留……
秀娘冷冰冰的看着某,说她没想嫁人,她要悬壶济世,要救得十万人,以偿孤女得活之恩。
关某笑了,说你的命好贵,怕是被医者骗的吧,你知道十万人是多少吗?
秀娘用力瞪着关某,说这是她自己向黄天许下的誓愿。
关某很敬佩,她一小女子竟有如此宏愿大志,而关某自诩雄武男儿却浑浑噩噩不知前路。
关某问她,是不是看不上关某胸无大志?
她问……你自己看得上自己吗?
关某心想,你不就是长得美,医术好,人又有志气么……
那看不上关某好像也是正当的。
于是关某又带了酒去了夫子那里,问夫子,大丈夫当有何志?
夫子瞟某一眼,说长生啊,你是不是恋而不得?
关某很惭愧,没想到夫子竟如此慧眼如炬……
夫子说,通常男儿说要立志时,要么恋而不得,要么欲求不满……吾观你心无财禄,那就只能是为了女子了。
关某只好点头认了。
夫子摇头叹气,说:“长生啊,所谓志向,不过是你心中所愿。若你满心都是女子,那你的志向就只能是与女子洞房。你若真想立志,就该出外登高望远,山顶自然有你的志向。”
关某想了想,觉得夫子说得对,便拜谢夫子出门登高。
许是夫子确实有些道行……
若不是他让关某登高望远,关某就不会失足坠崖。
若不是关某失足坠崖,就不会被抬进医者家中。
若不是横着进了医者家中,关某这一生或许就和秀娘错过了。
医者出去行骗了,是秀娘医治的关某。
她医治关某的时候依然凶巴巴的,神情淡漠,看关某就像在看一具尸体。
以至于她说话的时候关某都以为是幻听。
她说:“不就是没想嫁你吗,至于如此轻生吗?”
关某瞅着她半饷没说话,一直在寻思,轻生?
啥轻生?
秀娘叹了口气,还是板着脸:“我真有誓愿,是真没想过嫁人,谁都没想……不是看不上你。”
她又一次给关某抹了那见鬼的药膏,很认真的盯着某说:“你个大好男儿,犯不着为我跳崖寻死。”
关某噎住了心口,半饷没能回过气来。
这次,关某腰间伤得颇重,却一点都没感觉到疼。
后来,关某花了好多时日,才让秀娘明白,关某真没有寻死的意思。
许是医治关某的那些日子与秀娘谈得多了,她也开始与关某说些心事。
“为何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呢?我只想行医济世,可为何人人都要逼我出嫁,师父也逼着我学女红,习织纾,不让我再出门……”
“可他说黄天之下众生皆等啊……”
“那凭什么男子就能救国安邦,而女子就必须割舍志气?凭什么男子可以行走天下,而女子就只能湮没于内室呢?”
“我只想行医啊……却是人人闲话,说我为男子诊脉触药,是不洁之人……”
秀娘说这话的时候,满目都是惆怅。
关某心里被她揪得痛了。
关某说:“秀娘,嫁予关某吧。你若嫁某,尽可精研医道悬壶济世,关某必护你行走天下,救得十万苍生!若有人闲话,关某必能打到他服!”
秀娘看着某愣了愣,随后笑了。
那一刻,关某似乎看到了幽谷中绽放的孤兰,淡然清绝,却尽夺天下颜色。
但秀娘笑了一会儿便落了泪,轻轻说道:“长生,我知你心意,可你却难以一人之力打得天下皆服啊……我不愿湮没于内室,但也不愿你因我而流浪沉寂。”
“你有盖世勇武,本该驰骋天下,若你一心以我为念,只会断了你腾云之志。”
从那时起,关某有了志向。
关某要驰骋天下,打得天下皆服!
……
关某伤愈后不久,秀娘家中出了事,医者落罪,家中被抄。
此罪倒并非诬陷,而是县里查到医者行骗,判了流放。
想来医者早知有这一天,所以没让秀娘随他姓,秀娘没受牵连,只是被误认为仆女,险些被县吏强索为奴。
关某将她护到家中,却是无法再为她置办药堂。
那晚她却没哭,而是自落衣衫与关某同床而卧。
她说,若能寻到容得下她重开医馆之所,若能寻到容得下她治病救人之地,那时她再嫁予关某,免得关某受人闲话。
关某并不怕闲话,但她心中不甘,关某只得在家中置了简陋堂礼,与她叩敬天地结发为誓。
不久后,秀娘有了身孕。
她说想要个太平之所,便给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取了个‘平’字,说男女都用此字。
关某本想入军,以战功博个出身,也好护她得偿志向。
却不想,就在孩子即将出世时,刘夫子被县吏所害。
夫子于关某如师如父,此仇必报。
但杀官落罪之后,亭中举告关某,某只得亡命北出。
秀娘临盆在即,无法随某远走,某也不想她受牵连,左右还无人知她是某妻,便将她托于解县附近的解池杜家。
杜家以盐为业,早年其主母难产,得秀娘救治而活,眼下秀娘待产,也靠杜家护秀娘平安。
如今,关某寻到了能容秀娘尽展志向之善地,也有了能与关某驰骋天下的同袍。
关某,可以回去娶她了。
……
置办药堂需十万钱,关某可自筹之。
天下事有郎君深谋,关某愿身辅之。
解池(盐池)乃产盐之地,杜家以私盐为业,可为长久之盟,关某请为郎君结之。
河东有武备之风,家家尚武户户锻兵,又多有弃家之民,可揽铁匠百户,关某请为郎君邀之。
邀揽匠人及运送之事,或需一千万钱,请郎君拨给。
门下关云长拜请。
……
“十万置药堂?千万置盐铁?不够。”
“云长简朴,我深敬也。”
“云长要结盐利、聘铁匠,此聘才也,当以五倍之资聘之,暂计五千万钱。”
“备以为,秀娘夫人乃当世大贤。云长既要请夫人来此悬壶设馆,我当以五千万钱为夫人开办医学,广招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