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穿越:大耳贼刘备 第93节

  与交钱不同,如果郡里要保障向朝廷交齐粮食,至少必须先留出运输损耗。

  且不说太边远的地方,就从冀州运粮食至雒阳,走陆路运输的损耗也会高达九成。

  一千石粮食,一路上人吃马嚼,送到京城就只剩下了一百石,这是正常现象。

  走水路漕运耗费比较小,但即便是洛水沿线走纯水路,也会有三成左右的损耗。

  而大多数地方是不通水路的,或者必须先走陆路再转水路,要转很多次。

  这些损耗,自然都得加到粮税中。

  之前粮税可以用钱和绢抵扣,正是因为运粮耗费太大,毕竟运钱终归比运粮方便,一万斛粮得用上千辆车,但对应抵扣的钱和绢帛通常只要十辆车就能运走。

  这可以使各郡县只计一个比较小的损耗标准,只计算郡内仓储运输的损耗就够了,比如安熹县点张为税役就只计了三成损耗。

  但现在不能抵扣了……

  那么,原本三十税一的标准,到很多郡里就会变成三税一,得翻十倍才够损耗这还是太守不怎么贪的情况。

  同时,太守下了征收标准给县里,各县要把物资运到郡治,这也是有损耗的。

  安熹是因为离卢奴只有三十里,只计三成。

  而大多数县离郡治都是有几百里的,平均下来少说会有五成左右的损耗,也就是实际征收又要翻倍。

  于是,到了县里之后,郡里的三税一就会变成十税六。

  整体下来,原本朝廷只收产量的3.3%,但实际会收到60%,而且这不是按当年实际产量算的,是按平均产能估算征收额度。

  再加上地方豪右作祟,粮税往往都是由寒门和庶民承担。

  落到草民那里……

  那就是全部征收还不够。

  各地官员也必须全都说有饥荒,因为如果真要照实征收运粮入京,必定会天下大乱。

  天子当然不信全国所有郡县都饥荒,他是生意人,生意人就得讨价还价。

  不接受饥荒报告,要求全部按丰年的数额征税,也是天子了解各地官员是什么德行要价一百,才会还价三十;若是要价三十,还价就只有十块了。

  天子要保障宫里和军队的供应,要保障百官的俸禄,要避免再次遭受胁迫,当然必须收粮,要求不用钱绢作抵也是为了确保粮食到位。

  若是不征粮,再来一场京畿粮荒,同样是天下大乱。

  但这生意最终却全都会落到草民头上……

  照样是天下大乱。

  从天子被关东诸郡胁迫的那一刻起,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注定会是这个结果。

  ……

  左沅得到的情报是,各地粮价飞涨,五铢钱已经买不到米了,太平道也正在大规模的聚拢信徒,并且在大范围搞诈骗为了骗粮。

  操作方式不复杂,就是给寒疫(伤寒)患者喝符水治病。

  若是病人有好转,就说这是信奉黄天得以救难,应当交米入道以谢神恩。

  若是没治好,病情加重了,就说是人家不信黄天心不诚,应当交米入道以表诚心……

  心诚则灵嘛,老传统了。

  心一旦够诚,那就多交点米,反正是智商税。

  行骗归行骗,倒也不强迫。

  而且入道信徒可以相互扶持,有饭一起吃,遇到恶税一起抵抗,也就是聚民抗官,也算不上作恶。

  其实太平道在前几年并没有这么做。

  至少刘备所见的这些年,大多数情况下确实是靠正常传道与正经医术在获取信徒。

  当然,给一些大户治病时,确实也会说心诚则灵,但不是刻意为了行骗,而是为了收个高价以及规避医疗事故。

  其实这年头的医者都会这么做的。

  就连宫里的太医治病时都会给贵人们来一套类似的说辞比如请贵人清心寡欲不动心念,若是没治好那就是动了欲念,或者动了嗔念贪念痴念恶念,反正治不好的一律属于心疾。

  毕竟人哪有不动心念的,想要快点痊愈本身就是一种欲念。

  行医有风险,每个年代都有医闹,而且这个年代的医闹容易要命,必须自保。

  十里亭的道场刘备自己亲眼见过,亲耳听过,除了将太一与老子结合成了中黄太一之外,基本都是黄老思想,尊奉老子与轩辕黄帝。

  这与当下朝廷的官方信仰区别不大,也是山下祭黄帝,山上祭太一。

  虽说《太平经》本身并不涉及医学,但其经义确实是黄老一脉,黄老体系确实都会研究医术和符谶,太平道的医者也真会医术。

  而且太平道提倡尊奉天子仁孝博爱,教义中有极其明显的忠君爱民理念。

  是的,太平道的教义是忠君,不是造反,更不是邪教。

  谶词也大多都是尊奉大汉的,只不过,尊奉的是汉武的土德,而不是光武的火德。

  黄天这个词,类似于现代人说的“主”或“老天”,是个指代词,既代表上天又代表太一神,同时也指代人皇轩辕。

  在这年头流行的五行学说中,黄天这个词有明显的土德意味。

  虽说光武帝刘秀将大汉德运改为了火德,但之前汉武帝时,大汉的官方德运是土德。

  太平道的黄天谶纬,其实是匹配汉武的,这不是造反的箴言。

  这也是太平道传播十几年都没有被朝廷打击的主要原因。

  也是‘黄天’这个代称能被很多人接受的原因。

  也正因为如此,包括卢植的夫人在内,不少大户家中都有人尊奉黄天但未必信太平道。

  秀娘也信黄天,但秀娘也不是太平道的人,也从不搞祈祷之类的宗教活动,毕竟信神和信教是两码事。

  就像后世的老太太们一样,神是要拜的,但教义……没那个闲工夫去研究。

  毕竟这片土地自有传统,向来不养闲神,信神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教派就另说了……

  而现在,情况不同了。

  本就是瘟疫大旱的灾年,中原税额又高到离谱,无数人破产破家成为流民,无数人在瘟疫之下挣扎。

  豪右囤粮以待暴富,通货膨胀严重,而地方官员知道会乱,大多都忙着捞最后一票,要把买官成本赶紧捞回来准备跑路。

  太平道为了保米,便开始聚民抗税,吸收了大量庶民黔首入教,并在各地聚拢组织成了数十个大方这不是用来造反的,是用来抗税的。

  到了光和七年(184年)元旦,就在左沅把卞姬接纳回家的同一天。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谶言,在大汉各州同时传播开来。

  也是在这一天,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来寻刘备了。

  张。

第132章 谁是乱贼

  张这两年一直和刘备有些书信往来,去年已经提前及冠,表字。

  他和张飞年龄相当,目前虚岁十九,但比张飞更早掌管家业。

  眼下张带了百余青壮过来,但颇为忧虑,像是刚遭了难。

  “河间疫病多生,又被课以重税,如今惨剧频发,暴乱四起……县也生了动乱,已是人相食了。”

  张说得有些愤慨:“被国相以军令辟为漕运委输,为免破家灭族,只得逃奔来此……请刘长史允入军屯田。”

  他是来投军的。

  也不知该说张运气差,还是说这世道太乱。

  张家里虽是寒门,但也是士族,家中仆役青壮挺多的,本来也算大户人家。

  但在安熹时,张被刘家欺负外地人,点了粮役。

  在县,却又被河间国相辟为了负责押运税粮的委输吏这是把税粮送往雒阳的运输队长。

  其实河间是王国封地,往常一般只需要进贡钱帛,不用交粮税,之前也没有设置漕运委输吏,进贡是由上计吏负责的。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天子要求漕运范围内所有产粮郡国都往雒阳运粮。

  河间既是产粮地,又在天子指定的漕运范围内,而且这是刘宏指定的漕运范围内离雒阳最远的郡国。

  想要从河间把足额的税粮送往雒阳……

  张这漕运委输吏的职务自然是用来背黑锅的。

  “冬月还未曾生事,怎会这么快便大起动乱?”

  刘备知道会乱,但没想到现在就已经这么乱了。

  上个月刘备结婚时本打算把乐隐接到西河亭来,特意让简雍带兵去给乐隐送了礼贴车马,简雍是从河间过了路的。

  但乐隐没来西河亭,一方面是冬季路况太差,天气也确实太冷;另一方面是乐隐妻子体弱,各地又都不安定,跨州出门风险太大,便只让简雍带回了一套书简作为贺礼。

  那时河间安平等地确实在收重税,但并没有到乱民四起的地步。

  太平道确实在聚众抗税,但并没有举旗造反。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恶化成这样?

  “不是庶民之乱,是豪右之乱!国相前几日发了河间王令,命各县豪族协助讨税,当时也收到了此令。这几日豪右并起,以追税为由大肆劫掠……”

  “虽非善类,却也不敢如那些豪右一般杀人劫掠,便闭门自守。却又接到了辟运粮入京的军令,但并未见到一粒粮食……”

  “几乎一夜之间,河间处处皆乱,为一口食而相杀者比比皆是,亲眼见黔首易子而烹……”

  张的脸上有明显的气郁之色:“既无法抗衡一国豪右,也抵不住万民之怒,便只能来求长史收留入军。也只有入了边军,才能免去国相军令。”

  刘备这里确实属于边军,张还是很会保全自己的,他要是任了漕运委输吏,估计他家立刻就会被饥饿的暴民淹没,连渣都不会剩。

  “河间郡兵与豪右有没有征伐那些抗税的人群?他们只是在劫掠庶民吗?”

  刘备感觉这情况不对,赶紧确认了一下。

  “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追税……高阳一带有太平道聚众抗税,是知道的,但郡兵根本就没去高阳,只在钞掠庶民。若不是家中还有这些青壮,怕是也会被劫的!”

  张恨恨的说着。

  这就真可恨了。

  太平道没作乱,而世家豪族和官员先作了乱……

  抢掠庶民的同时,还特意让张这种既是富户又是寒门的的家庭担任运粮官拉仇恨。

  而且这还是突然发起的,连张这个地头蛇都没能提前得到消息,短短几天就全面暴乱,也难怪没有情报送过来。

  豪右与官吏一起明杀明抢,这概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河间的情况比刘备想象中还要严重。

  谁都知道这么干必然会逼得庶民造反,但他们却依然这么做了,这当然不是为了征税。

  太平道确实是在聚众抗税,但郡兵根本没去……

  他们或许还以为大汉的天下不可动摇?

  “可知安平近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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