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夏林抬起头看了一眼公主的侧颜:“你在这是打算给二凤留下最后一条退路。”
平阳公主仍未回答,但她的头却本能的朝夏林的方向偏了一下,只是很快的就拨正了回去,但这会儿夏县令却是一把勾着她的脑袋往下一压:“想靠就靠呗,都是哥们弟兄的。”
“你有些无礼了。”
平阳嘴上是这么说,但脑袋却还是搭在了他后背上:“你这叫僭越知道吗?”
“你脏唐啥时候在意这个。”夏林低着头开始从口袋里扒拉出一块酥糖反手塞进平阳的嘴里:“生活很苦,小夏特别甜。”
两人没再有更多对话,夏林也意识到公主大概是所有人里最困苦的那个人了,史书之中寥寥数笔的人生远无法勾勒出个体悲欢离合,公主如今面临的困境其实不光是李氏家族举起大旗逐鹿天下的问题,更多的是她一个本来好好的和睦的家已然分崩离析,一家子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运气好一点都要落得个老死不相往来,运气差一些那可是要兵戎相向、刀斧加身,父亲的不作为和放纵,就如夏林所说的一样形如养蛊。
养蛊啊养蛊,亲缘血脉养出来的蛊虫不可为不强大,但却也亲手斩断了亲缘之路。
平阳公主不说,但以她的聪明才智怎能不知,二凤将妻儿送入这里,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破釜沉舟么,而他破釜沉舟的对象是谁?是异族还是豪强?都不是呀,那是骨肉兄弟是挚爱父兄。
而平阳能帮谁?是帮二凤杀了哥哥还是帮父亲铲除二凤?天底下最难的大抵便是她了,无人知她心中郁结,只知她其身脏污,名声有亏。
不知过了多久,平阳竟已睡着,夏林叹了口气,小心的把衣裳脱下一半,反向包在她身上,自己则坐在那抱着膝盖看着河面。
这虽然春暖花开,但其实还有些料峭,夏林没坐多久倒也是手脚冰凉,而正在这时身边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扭头看去,正见特务罗狗狗祟祟的钻了过来,他瞄了旁边正熟睡的公主一眼,然后蹲在夏林面前压低声音说:“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废话干什么,直接说。”
“我琢磨半夜,这个……大人,能否叫五哥带着嫂子来咱们这里治病,我想着五哥在那干等着嫂子走,太磨人了,不如来这试试,诊费就……就从我的饷银里头扣。”
夏林侧过头:“我说,你他娘的脑子有病吧?”
听到这句话,罗士信心情顿时低落了起来,他抿嘴笑了笑:“大人我明白了。”
“我以为你五哥的媳妇是眼看就不行了,转天就得死了,你说等着死了就死了。哦,原来还病着呢?”
“昂……”
“我都怀疑你脑子里不是脑子,是他娘的个瘤子。”夏林哭笑不得的说:“能治你还不给他接过来治,明日你自己带上俩弟兄,把我那马车开走,把你五哥一家子接过来治病。”
“啊?大人……这……”
“能治那你非得让你嫂子死了呗?”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看到这BYD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转念一想,这大概才是真正的上下之别,夏林从来没有意识,但即便是豪杰罗士信却仍然严格恪守着尊卑之数。
说起来多少是有些叫人心虚了。
“去吧,明日便带人去,然后就说是替我执的公务,来回路费和安置你五哥以及给你嫂子治病的钱到时就以我的名义去衙门报了。你那点饷银够你娘个锤子。”
罗士信未出一言,只是双膝着地对夏林叩了一首,起身便快步离开了。
而他们的动静这会儿倒也是把公主弄醒了,她靠在那笑道:“挺会收买人心的。”
“你这就不对了,什么叫收买人心。我跟你讲,我从一开始就定下了规矩,在我的地界里头,人命就是最贵重的东西。”
“所以你当年上来就斩了裴家的儿子?”
“别说是裴家的儿子了,就算是我皇子也逃不过那一刀。”夏林眯起眼睛说道:“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你可真是狗胆包天。”
“大不了我跑路呗,跑去草原,三年把你们全干到大海边跳海去。”
“哈哈哈哈,狂妄。”
“你还不信。”夏林嗤笑一声:“到时候我把你抓起来,绑在床上夜夜笙歌。再叫你以前的下属过来击鼓而歌,为我加油打气。”
“又开始了。”平阳捶了他一下,然后起身:“你可真是个孽畜。我该走了,明日一早冬娘还要去查房,唉,倒是被她管得死死的。”
夏林也跟着起了身:“别说你了,我都被她管的死死的。”
“禁欲是吧,你是活该。”
转天下来,算是一日无事,甚至接下来的好几日都无事。风平浪静的叫人心底发毛,夏林日常还是到处骗吃骗喝,因为被罚了工资,加上自己着实是一点灰色收入都没有,所以他如今成了浮梁棋圣,本地老头骗完了,不少外地的老头慕名而来挑战他。
外地老头养老金多,有些不服气的甚至邀请夏林打残局,但残局又能如何?残局还能牛逼过地狱难度的电脑?
所以夏林这些日子还真赚了不少。
只是有那清高的就说夏道生自降身份以此牟利啥的,可他也不管,一下班就到街上等待被挑战,三五文他不嫌少二十两他不嫌多,有那犟种棋痴老头不服气的,两百两银票拍上去就为能赢夏林一把。
但最后基本都是铩羽而归,不过扑克那边就是有来有回了,在小孩界夏林无敌,但上升到中老年组的时候就颇为吃力,有时候也会被人十七张带走。
而直到谷雨这一日时,他正一如既往的在那接受老头挑战,突然就感觉身后气氛萧索,跟他下棋的老头则玩命对他使眼神,夏林回头一看便见独孤寒抱着胳膊一脸死了爹的样子盯着夏林。
“你来干毛?”
“我从午时等你到现在,你说我来作甚?”
对面那老头审时度势,把棋盘一收:“夏大人,明日再来啊,老头子要回家吃饭了。”
夏林悻悻起身朝独孤寒伸出手,独孤寒不解:“作甚?”
“五文钱,我那盘棋眼看行车过河就将死了,你给我搅合了,五文钱!”
“没有。”独孤寒眉头紧蹙:“各大世家的代表都已经到了,你要去露个脸。”
“你不是说交给你就成了么?怎的还要我漏啊?”
独孤寒眉头紧锁,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夏道生,我也是要投钱的那个人,你让我操持,不就是告诉他们这是个局?天下没有那么多蠢货。”
“行行行,我跟你去就是了,别凶别凶。”
夏林把那些赢来的零钱收拢起来拎在手上,跟着独孤寒往衙门的方向走,一边走他还一边聊天:“自从你在我这上班之后,我工作压力都大了不少。”
“应当如此。”
“那你什么时候能穿个女装给我看看,我去叫我听云给你定做漂亮的小裙子。”
“本是男儿身,何故穿女装?”
“那我想看。”
“想着。”
油盐不进的独孤寒的确是难搞,夏林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就坦然承认自己是个妹妹有那么难么?”
“本就是男儿。”
“这样,你穿女装给我跳个舞,明年广府的深水码头,我许你入股。那可是广府,可以直接连到猴子诸国还有波斯的地方。”
独孤寒眉眼一挑:“当真?几成?”
“那就看独孤公子的露多少了,什么都不穿的话,让你入四成。”
第370章 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诸位,来此地都是寻财,但我还是那句话,丑话说在前头,这里头我旱涝保收是因为我这是个仓储中转罢了,货值几何那可不是我说的算。而且这买卖盈亏不定,赚了是各位的能耐,亏了也莫要哭天喊地。”
夏林办事大多数是这样,丑话说在前头,虽然这玩意就跟烟盒上的“吸烟有害健康”和股市上的“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没啥区别,但说他还是要说的。
“当然了,我自是希望你们都能得利,好叫我这个地方能红红火火的收诸位的买路财,但这可不是一笔小钱,诸位还请慎重再慎重。”
下头坐着的都是各大世家的代表,什么这个郡公、那个县侯,要是来个子男之类的都不好意思上桌,没面儿。
听到夏林的话,大家都是笑了起来,其中便有人开口道:“这等事夏大人自是莫要挂怀,在座谁不是经商的好手,更何况便是这独孤家主也在其中,我等可就放心了。”
“你们可别全信他,世上真是没有稳赚不亏的买卖,万一要是亏了呢?”
听到他的话,这帮人还以为是夏林试图阻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发财,甚至都生出了几分不悦,毕竟他们早已得到风声说这独孤家可是要重资加注。
怎么?他独孤家投得,别家就投不得?怕不是你这小后生看那独孤家的家主俊俏倒是有几分断袖分桃的心思不成?
在这样的心思下,他们纷纷开始表达自己的投资欲望,有的的确是一上来就下重注,有的却还是在观望,不过大部分人都是投的那种短线,到底还是精明的,这么大的筹码下来,定然不可能上来就孤注一掷。
夏林见拦不住,只能一脸嫌弃的叫他们去衙门中办理手续,态度极为不好,甚至可以用吆五喝六来形容。
不过这些人不但不在意,反而一个个都很高兴。毕竟人大多是贱骨头的,对他们和颜悦色阿谀奉承的,他们反而会怀疑这人是不是想从他们身上捞点什么出来,然而越是对他们不理不睬的,他们却反而觉得自己肯定是从那人的身上捞了点什么。
这会儿最得意的自然就是卢家了,卢承庆此刻走路都快成王八了,就差没横着溜达。毕竟他家是第一个在这里头赚钱的,而且赚的不是小数目,而且直到现在他都以为是因为他赚了钱所以才把这些闻见肉味的狼引来的。
所以跟谁讲话如今都是一副前辈的姿态,还教育他们说“你们应当如何如何满仓、如何如何平仓,今年北方温暖,煤价肯定持续走低,趁着这个时候抓紧抄底之类的话”,俨然一副大佬的模样。
他们的会谈一直持续了三天,其实严格来说就是一天,剩下的两天就是夏林在那给他们上课,很认真的告诉他们这玩意该怎么交易怎么处理,夏林讲的很透,看那样子的确是生怕他们亏钱一般。
而越是这样他们想要满上的欲望就越强烈,因为夏林透露出来的不满,让他们吃肉的心思愈发膨胀。
直到第三天晚上,夏林袖子一甩:“话,我便放在这了,如何交易也都交给你们了,到时候你们亏到连亵裤都当掉的时候,可别垮着个逼脸过来找我。”
听到他突然冒出来的粗鄙之言,在场的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哄笑起来,现场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明日一早,市场开了之后,你们便能去自由交易了,多的我不管,反正我只是个收仓储费的罢了。”
夏林夹着包走了,独孤寒紧随其后,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独孤寒追着夏林来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你为何与他们讲的这么细?你生怕他们看不出里头的门道?”
“妹妹。”夏林后退两步,一只手搭在独孤寒的肩膀上:“你太小看人的欲望了。”
独孤寒把他的手扒拉下去,皱着眉头不悦的说道:“是哥哥。”
夏林才不管那些,只是笑着说道:“我越是给他们说的清楚,他们反而越是跃跃欲试,赌是人的天性之一,这种豪赌很少是有人能拒绝的。再说了,前几个月可还是要让他们赚一点的,收割也要等年底呢,你慌什么。”
“弄不懂你。”
夏林看到独孤寒的样子,倒是觉得好笑:“穿小裙子跳舞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其实独孤寒这几天还真的是仔细的考虑过这个事情,本来就冲着那四成的入股,她都准备好了去跳个舞了,但就在昨天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夏林这里的资金远远不够投资那么大的港口。
也就是说不管自己跳不跳这个舞,夏林都会叫她投资。而跳舞不过就是个噱头,要是真跳了,本就该她的股份还是她的,还给人家白跳一场光屁股舞,这个不行。
于是本来都快开始准备舞蹈动作的独孤寒生生刹住了车,只是抬眼看向夏林,带着那种奸计得逞的笑容:“若是我不跳呢?”
“不跳就算了,不过先说好,不跳的话,你到时候想入股可就只能陪我洗澡了。”
见他越来越过分,独孤寒却是带着笑:“哈哈,到时你莫要求我便是。”
“你是不是把我老丈人忘了?”
话音刚落,独孤寒脸色骤变,她眉头立刻锁了起来:“你怎可如此?”
“好了,现在跳舞已经不行了。想入股的话,等会我洗澡的时候你不用敲门直接过来就好了。”
夏林带着猖狂的大笑声转身回到了公主府中,而独孤寒在门口站了半晌,脸色变换了许多次,她甚至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嘴欠!”独孤寒暗暗骂了一声,但不是骂的夏林而的骂的自己。
现在倒是好了,本来跳个舞就结束的事情,如今却变成了洗澡,他的下作独孤寒是知道的,这人断然不会乱开价码,说洗澡那可真的是陪他洗澡才行。
然而只有寒寒自己才清楚,自己是女儿身,真是要跟一个青壮的男子在一个盆里洗澡,那会发生什么事,她又不是傻的……
还不如跳光屁股舞呢。
而夏林这边,他刚到府中,小公主的侍女秋荷就递了一封信给他:“驸马爷,今日下午有人给您递了一封信。”
夏林拿起信来看了看,署名是玉树。这可不是别人,正是远在大东北地区垦荒的小辰子,他连忙打开信,上头详细的写着这段日子的进度。
小辰子这逼人吧,要说他厉害那也是真厉害,垦荒的进度远远超过夏林的想象,而进度这么快的原因其实就是整个东北地区快被他整合了,除了高句丽的各大主要部族,什么黑水、高丽、新罗、离散女真也就是粟末,还有什么蒙东室韦、契丹等等都被他整到一块去了。
“个BYD他他妈就不该姓叶,就该姓张,张作辰。”
夏林看完之后摇头笑了笑,这不妥妥东北王么。为了能跟西北草原王庭也就是新突厥王庭对抗,以兴安岭为界的所有民族居然提前联合起来了。
而且小辰子这会儿正在效仿南方的模式,开始开展大规模的扫盲建设以及因地制宜的进行聚居区整合,逐渐把这地方的游猎、游牧模式改成了耕作养殖模式。
“坚持做好扶贫攻坚是吧,不愧是我儿子。”夏林合上第一封信,拿出来里头的第二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