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狗。”那人压低声音道：“自然是那人人得而诛之的夏狗。”
夏林：？？？
当时这个瞬间他把自己这辈子干过的烂糟事都给想了一遍，但没发现有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呢，怎么就引来了这帮人团建整屠狗大会啊？
这不科学好吧。
“为何要诛杀他？”
“难道这位兄台还不知道？先是在河南道屠戮三十七村，两万人不分妇孺老弱一并残杀，后又在岭南道以治瘟之名坑杀七千人，这等朝廷的恶犬，难道不是人人得而诛之？”
“你妈……”
夏林脱口而出骂了一句，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还有这一招，不过想想也明白，他能够利用舆论，人家也可以利用舆论蛐蛐他，三人成虎、人言可畏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不过当这种口吻一出来，夏林就已经知道是谁在背后整这些事情了，毕竟这是一个特殊群体的天赋技能，他们总是有办法把一个人弄得罪大恶极，甚至都不去核算一下这背后道理合不合逻辑。
而要仔细想想，这种舆论之所以在当下这么好用，大概就是因为信息流通率太差有关系，很多人一辈子都可能没出过自家门前的小山村。
在河南道时，因为灭佛重新分配土地的关系，确实有数万人被迁徙了出去，然而这些人一部分参军一部分则重新在别的地方分配到了土地，但这件事在许多人眼里就是夏林一夜之间让无数个村子变成了鬼村。
再加上成百上千年的惯性思维，少了的这些人是被夏道生弄走的，这些又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下等人，他们能被弄去什么地方？当然是弄到西天去了。
而这次岭南水灾，外头肯定要趁着这消息不通的时候开始胡说八道，至于这些人，估计就是江湖上经常出现的侠客组织了。
或者他们都称不上是组织，就是一群有些能耐的热血青年凑在一起，脑子不是很灵活的少壮派。
“这位兄弟，都是江湖儿女，莫要被这狗贼蒙蔽了心智，今日一定要除掉他为百姓报仇。”
他还搁那给夏林讲天下大义的道理，弄得人脑子嗡嗡的。
“别废话。”夏林回头看了一眼周围：“不想你们一起被干掉就老实点跟我走。”
这会儿他们这群探子可都已经围拢过来了，这会儿这群过来杀夏狗的人也都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这会儿就见被夏林按住的这人抬起一只手握了握拳。
“这就对了。”夏林笑道：“走吧，莫要在这惊扰了大伙儿。”
还别说，当他们一起被架出人群的时候，夏林都有点吃惊了，这男男女女的一堆人竟有五六十之多。
这里头有明显是老手的人，也有满脸愚蠢眼神全是清澈的新手。
而比夏林还惊讶的则是这群人，他们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在城中潜伏了多日，就等着今日趁乱时将那夏狗斩于刀下。
但谁知道这还没动手呢，演练过许多次之后今天刚露头就被一网打尽，从押送他们的人数能看出来，这人群里可是隐藏了茫茫多的探子。
大院里的景泰帝还在与民同乐，而这帮人则被铁链子给串着全部锁在了一个临时借来的小院之中，蹲成了一个圈。
“都蹲下蹲下。”探子们举着刀呵斥道：“今日便是死也都给我死在这里。”
这会儿夏林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他找了个有风阴凉的地方坐下，看着那一群蹲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的男男女女。
他其实蛮喜欢看那些港产的古装动作片，里头经常就会出现清廷的爪牙把反清义士抓到一块杀掉的戏码。
当下，大概率他在这些人的眼里就是那清廷的爪牙。
不过也不差了，毕竟赵文卓演的九门提督着实很带感，能有这样的反派当当其实也还不错。
“你们冒冒失失就要过来刺杀我，你们真不想想今日是什么日子？”
“杀贼何须算日子，我等就没指望活着回去，只要能将你这杀人不眨眼的摸透斩杀，我等便已是可告慰苍天。只可惜，苍天无眼……”
这话说的，完全是折子戏里的桥段，夏林咬着嘴唇忍着尴尬听他喊完，那感觉就好像是阿甘上刑场之前喊的那一段戏文一般，慷慨倒是慷慨了，可恐怕他们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林撑着脑袋没说话，这会儿罗士信跟红袖二人一路小跑着冲了进来。
他俩一身是汗，面带惶恐。开玩笑，能叫刺客离陛下离夏大人已经到了那个距离，如果真要追究起来他们肯定是逃不掉一顿责罚，这还是没出事，如果出了事追究下来，他二人负责主区域安保的都得去陪葬。
就刚才，下头人冲过来通知他们抓到大量刺客的时候，这二位连头发都竖起来了，接着他俩甚至都没问任何问题，拔腿就往这里冲了过来。
当见到夏林坐在那里时，他二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但想说话是肯定说不出来了，只能站在夏林旁边喘得像是俩破风箱。
“我叫你们仔细排查，一只猫一只狗都不放过。你们是在干什么玩意？”夏林指着那被铁链子锁住的人，轻声问面前的两位：“这事，你二人还能不能干了？能干就继续干，不能干趁早滚蛋。你们自己张开眼睛看看，这一下给抓了多少人回来。”
夏林说到这里扶着额头直摇摆，他几次想张口骂人但最后却都闭了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骂出口。
罗士信跟红袖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当下事情是大了，就看夏林追究不追究了。
“大人，此事乃是属下失职，还请给属下机会将功补过。”
听到红袖的话，夏林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却又无语的笑了：“这件事呢，总体来说还行，他们一没有惊扰圣人，二来也不是针对圣人。是冲我来的，所以这个事嘛，也不算大。不过你们的失察之罪一定是跑不掉的，怎样处罚后头再说，当下你们要干的事就是好好给我查查谁他娘的在背后造我的谣！”
夏林说到这里是真的气急败坏，他这辈子到现在自从出马上任以来，从乡正一直走到今日，说他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老婆孩子，对不起亲戚朋友都行。唯独他没有对不起百姓，更没有对不起这一江两岸的江山。
说他坑杀百姓，说他掘开大堤，这简直便是奇耻大辱。
不开玩笑，别的事他都懒得计较了，唯独这件事，只要让他查出来是谁，不管是谁，自己要是不把他们弄得家破人亡，他就算白活这一遭。
男子汉，说话算话，说杀他全家就杀他全家。
见到夏林眼神里逐渐变得杀气腾腾，红袖到底是机敏一些，她连忙上前单膝跪在夏林面前：“夏大人，属下定将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
这一嗓子不喊不要紧，一喊出来可了不得了，那被链子穿着的一群人可就躁动了起来，把铁链子晃得哐哐直响，叫骂声不绝于耳，那是能骂多难听就骂多难听。
夏林倒是还好，并没有被这些嘈杂影响，但红袖可就暴怒了，她抄起随身携带的长鞭上去就是一通闪电五连，打的那叫一个惨叫连连。
“好了。”夏林摆了摆手：“打他们有什么用，这都是一些蠢人罢了。”
而罗士信这会儿站在旁边久久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大人，此事恐怕其中有蹊跷。”
“你呢，要么就给我说出个有建设性意见的方案出来，要么就给我闭嘴。蹊跷是什么蹊跷，你别光给我说个蹊跷。”
罗士信的嘴张了张，然后咳嗽了一声：“啊……那个……”
“别那个这个的！说话！”
“大人您看啊，方才这些人天南地北的口音都有，定不是一朝一夕聚拢于此，我当年也算是行走江湖的人了，知道他们上头其实还是有人的，江湖上也有一些管事的。”
夏林眉头一挑：“你是说……他们也有自己的小圈子？其实是他们这个小圈子里在传递这个消息？”
“对！”罗士信皱起眉来：“不过就我所知，那些人是不管朝堂纷争的，他们就在他们那一亩三分地里玩，这次竟会怂恿人来刺杀大人您，恐怕这里头的事不简单了。”
这会儿夏林正要说话，就见景泰帝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身上的礼服早已经换成了跟夏林同款的广南风情棉麻大背心。
“怎的了？听闻有人刺杀朕是不是？谁啊谁啊，叫朕瞧瞧。”景泰帝激动的喊着：“肯定是李世民那厮叫人干的。”
“你放屁！”李世民就在景泰帝旁边：“爷爷我还不至于如此下作。”
第625章 看来是要下手了
现在站在夏林面前的七世纪最强碳基生物，无论是智慧、心术、武力值和眼界都是第一流的存在，夏林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他已经琢磨了大概。
“依我看，若是冲着狗皇帝来的，此事也不过就是稀松平常的刺杀。但若是冲着你来的，估计当有大事。”
“清君侧呗。”夏林一只手撑着脸，另外一只手在棋盘上扒拉着，在不用作弊器的情况下，他眼看要输给李世民了：“佞臣贼子，祸乱朝纲，屠杀百姓，陷害忠良。关在柴房的那些人就是忠良，各地良善之辈，大魏忠义之士。造势都是这么造的。”
“哈哈哈，原来你知道啊。”李世民将最后一枚棋子落下，形成了一个双方平局的死局：“那你觉得是何人为之？”
夏林抬起头看了李世民一眼：“哟，太宗皇帝还给我留面子呢，能杀不杀，围了个和局嘲讽人是不是？”
李世民冷笑：“给你几分薄面，毕竟我还有事求你。”
夏林哈哈大笑：“不对啊，怎么你如今说话也这么直接了？”
“也分人，你这等直肠子就得用直肠子的法子，说了太多废话反倒叫人烦扰。”李世民接过茶杯：“你能猜出究竟是谁想办你么？”
“来来回回其实就是那几个人，刘黑闼、李密、杨英，这里头最有可能的就是刘黑闼。”
“这人我见识我，很难对付。可他为何要弄你呢？”
“听说过逼反么？”夏林哈哈一笑：“他曾给我写信想叫我称帝，但我没搭理他。所以把我逼反反倒是最有用的法子，只是他恐怕没能很好的掌控住自己下头的关系网，在制造消息的时候没想到把这帮江湖儿女而惹得亢奋了，纷纷南下刺杀。”
“这倒也是个好法子呢。”李世民皱着眉头：“那你如何打算？”
“你呢？若是你该如何打算？”
听到夏林的问题，李世民倒是思考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一招很精妙，若是你要攻伐他，便要途径沧、涿二州，那是李密的地方。若你不攻伐他，他便可趁势勾结金陵城内之人弹劾你，弹劾肯定是弹劾不掉的，于是他便会联合多地之人作势起兵清君侧。”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对。”李世民手指在棋盘上敲了敲：“他起兵要的是名头，但他要打的其实是李密，他要拿的是逐鹿之地，而并非是你。横竖都是李密要倒霉。”
夏林靠在那眯着眼睛沉默到：“这人很烦，你说若是从长安发兵去干他怎样？”
“你把洛阳给我，这事我办了。”李世民朝夏林飞了个眼神：“只要你把洛阳放在我手上，三个月内我给你把他办掉。”
“你不行，你现在干不过他，而且长安也不会分那么多兵给你，你总不能从蜀中发兵吧，那你怎么跟你爹解释？”
一句话倒是把李世民给噎在了那里，他咂摸了一下嘴：“这次我千里迢迢过来，就为的这个事，你借人借兵给我。”
“那你拿什么还？”
李世民站起身走到门口探出身去四处瞧了瞧，然后关上了门，夏林一见便惊了：“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啊，我不喜欢男人。”
“谁喜欢你了？”李世民重新坐了回来：“事成之后，女皇登基，那你猜谁会是太子？这个买卖你稳赚不赔，如何？”
“你甘愿？”
“换成旁人，我嗤之以鼻，但若是我阿姊，倒也是无伤大雅。我那小侄儿天资聪慧，有大帝之姿，过些年大唐的江山不就是他的了？若是他能有造化之能，河山一统。你说你当是为何人呐？”
夏林听着听着就笑了，太宗皇帝在自己面前当说客，这放在起点男频文里头都是很罕见的。
不过虽然他说的是天花乱坠，但这里有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真的如果成功了，这杀父弑兄的名头可就落在了三娘头上。
而从当下整个社会风气来看，除非三娘有武则天一样的铁腕，把千秋万代的路都给走绝了，否则她当不了几年皇帝，漫天的恶评会把她逼到退位，那时儿子都不超过十岁，登基那也是要李世民辅政。
再加上三娘领兵打仗还行，政治素养真的一般，心眼子不够多，再加上这件事一旦成功满朝都会是李世民的心腹，那最终是谁来当这个大唐的皇帝自然不言而喻。
夏林到时作为外人也没有什么很好的手段去遏制，除非他真转投了李唐，但他不能。
因为他的人设就摆在这，不管他的个人能力多么突出，景泰帝的知遇之恩，鸿宝帝的栽培之恩，更别提鸿宝帝把十二道兵符给的是他而不是自己亲儿子，转投了割据政权就代表夏林必要被钉上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名头。
到时再想弄他，可就轻而易举了。
哎呀，这个乱世啊，真的是没有一盏灯省油的。所有人都把心眼子玩到了极致，甚至都开始谋划多年之后的事情去了。
但问题是现在夏林如果不支持三娘搞玄武门，那可就是李建成搞玄武门了，根据情报当下整个陇西士族都支持的是李建成，当下长安城的局势已经从分庭抗礼逐渐来到了一家独大的场面。
加上李世民又在蜀中，三娘一人已经有些扛不住外部压力了。
“如何？”李世民在此进逼了一步：“想必你心中也清楚，当下若是再如此犹豫不决，我阿姊恐万劫不复。不过这对你的确也不是好事。这样，你在此说上一句与我阿姊无有半分情义，李世民当下转身便走，终身不再踏入你面前半步，即便是再见也只是会在战场之上。”
“你有病吧，这么逼我。”夏林一拍桌子：“我说不管了么，我不得想想啊？”
“好，再开一盘，等你细想。”
棋子被重新放回棋盒之内，新一盘的棋局开始了。
而这会儿另外一间屋子里，景泰帝双手撑着窗棂眺望着远处，表情不再是之前那个开朗蠢萌的模样了。
“陛下，怎的不开心了？”
“有人要逼反道生。”景泰帝皱着眉头说道：“若是这些人是来刺杀朕的，朕其实一点都不惊慌。但若是来刺杀道生的，我如今心乱如麻。”
金莲说是聪明，但其实也没聪明到那个地步，景泰帝的话叫她此刻显得一头雾水，于是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为何……刺杀夏大人反倒叫陛下心乱如麻？”
“金莲啊，朝堂上的事并非你我所见那般，当皇帝也并非有大家说传的那般逍遥自在。你陪在朕身边也有些年头了，你可在皇宫之内见到朕开怀大笑？”
“还真是没有……”
“嗯，此番有人在做局，这个局一旦成了，要么朕把道生流放，要么道生反出朝廷，并无第二个可能。”
“为……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