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啊,有点邪门。”
而就在他们简短交流准备挥舞骑兵弯刀发起冲锋之时,突然有一个燃烧着的火团被投了过来,东西不大,速度也不快,就那么飘飘忽忽的过来了。
“哈哈,就靠着个?”
高家弟弟稍稍躲避便错开了火球,接着他手中举起了钢刀:“兄……”
但话音刚落,周围的地面上、身上甚至马匹的身上都在极端的时间内覆盖上了一层烈焰,就如同佛经里地狱来的幽火一般,迅速的攀附上了他们的身体。
人在惨叫,马在嘶吼,高家兄弟的弟弟此刻也变成了一个火人,他惨叫着试图脱掉身上的甲胄,但原本护住他性命的甲胄如今却变成了夺命的法器。
“弟!!!”
眼见着自己的孪生弟弟变成一团火人倒在地上没有了声息,高家兄弟中的哥哥眼睛只剩下通红和愤怒,他迅速的抽离带着残部骑兵绕过了火圈,举着砍刀便以舍身之势冲向了敌营。
“汉子们!随我冲锋!”
他扬起刀带着骑兵义无反顾的冲向了辎重营,但此刻就在那怪模怪样的“乐器”边,神机营的士兵已经开始摇动那个把手了。
随着手柄的晃动,古怪“乐器”奏响了旧时代的挽歌,哒哒哒的声音传了出来,厚重的子弹打着旋的击穿了士兵的盔甲和马匹的胸膛,没有任何一丝迟疑的,骑兵们就如秋天的麦子一般连片倒下。
高家哥哥顾不得其他,只是一头心思往前冲,但突然间他就感觉自己的左手处似被人猛的捶了一拳,回头看去却发现自己的整条左臂都消失不见,疼痛甚至都没来得及传递上来。
“乐器”的管儿发出了红光,旁边立刻就有人舀起水桶中的凉水泼了上去,蒸汽氤氲之间,这些东西仍在不停的演奏。
而摆弄这些物件的人,脸上面无表情,只是摇动把手、浇水和更换弹链。
骑兵再迂回也不如齿轮轴承的转动,骑兵再快速也不如子弹呼啸时带起来的风,骑兵再灵活也不过就是多打一轮短点射,仅此而已。
战场上被硝烟与蒸汽笼罩了起来,场面宛如阿鼻地狱,战马的尸体叠着骑士的尸体,人的血和马的血汇聚一处,焦糊的味道混杂着硝烟与鲜血。
景泰帝站在围栏之后,也学着神机营将士们一样,开始逐渐的面无表情了起来。
原来杀戮之后真的会面无表情……
而就在这时,四五匹战马破雾而出,为首的是一名独臂的骑士,他用仅存了一条胳膊带着仅存的人杀入了这钢铁防线的最后禁区。
他此刻眼中只有目标,那便是斩杀掉场上看上去地位最高之人,自然也就是景泰帝。
他身后的兄弟逐一被击倒,只剩下他因为运气还在冲锋。可人的运气终究是有用完的时候,就在他还有三息就冲到景泰帝面前时,神机营特种营的护卫便拦了上来,七个人七把口径巨大的霰弹枪一起发射,强大的拒止作用抵消了战马前冲的动力,生生将他连人带马的冲下了地面。
人落地便没有了声息,但战马却挣扎着抬起头看了一眼主人,最终还是带着不甘的垂下了脑袋。
“原来骑兵真的落幕了。”景泰帝突然笑了笑,然后抬手道:“立碑厚葬,以朕之名加封勇士。”
硝烟散尽,战场上遍地尸体,这次的景泰帝似乎好了很多并没有再呕吐了,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虽然行走在尸山血海之中时他的腿还是有些不听使唤,但终究他还是踏上了这一步。
这一路走来,战争的残酷已经不止一次呈现在了他的面前,血肉模糊的尸体就这样横七竖八的陈列在这里。
这一次没有活口,骑士都有自己的荣耀感,他们绝对不会后退直至战死,所以当满地勇士的鲜血顺着沟槽汇聚成洼时,即便是景泰帝也看得触目惊心。
他拾起一支还握着骑兵军刀的断臂,虽然心中带着几分恶心,但却还是取下了那柄斩刀,然后握在了手中。
虽作为敌人,但这些士兵的悍不畏死已经得到了一位帝王的认可。
他现在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神机营的士兵对战争呈现出来的是麻木和无情了,没有忐忑也没有恐惧更没有得胜的喜悦,因为这是一场胜之不武的对决,没有像男人一般的对决自然也就没有了成就感,只有一种恃强凌弱后对自己的嘲笑。
但还是那句话,这是战场不是演武场,这里是厮杀的地方是你死我亡的地方,不是炫技的地方。
屠戮不会让真正的勇士感觉到欣喜,只能让懦弱的小人欢欣鼓舞。神机营也都是勇士,是最精锐的士兵,他们自然也不会因为屠戮而感觉到快乐。
但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战争。
有人说男人成长不是缓慢到来的,是一瞬间就成长起来的。现在景泰帝也是突然就明白了过来,他之前一直很好奇就是为什么夏林哪怕是自己吃下天大的亏也不想轻易的发动战争。
甚至一度都叫人感觉有些窝囊,他也绝不轻易的发动战争。
原来这就是战争的本质。
夏林曾对他说过,战争就是一群农民的儿子为了一个命令去杀死另外一群农民的儿子,用他们的命来换取老爷们的荣华富贵,这是极愚蠢也极无耻的,忘掉战争的人没脑子但歌颂战争的人却是没良心。
他现在一瞬间就明白了。
原本一场无伤的胜仗之后,他作为皇帝应当是开心快乐的,但此刻他握着敌人的军刀,看着一地死不瞑目的尸体,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化,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
身边的护卫有的侧过头去有的则抬头望天,没有人去研究为什么景泰帝突然之间情绪就这样崩溃了。
在一场痛哭之后,他人生第一次彻底理解了父亲,理解了为什么宁可背负起软弱避战的骂名宁可迁都也不愿意发起大战,也理解为何父亲会选夏林成为帝国的执剑人而不是自己。
因为他们两人也许很多观念不同,但核心的理念却是一致的,然而事实证明父亲的决定是对的,无比的正确英明的。
景泰帝坐在战场的边缘不吃不喝了一整天,最后无奈的笑了起来,侧过头对一直陪同他的大将军单雄信说:“单将军,擅自为了私欲发动战争之人,真是该死啊。”
“是呢,陛下。”
而两千骑兵的覆灭,消息也很快的传到了李密的耳朵里,同时传来的消息就是他们的信息有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辎重营,而是皇帝御驾亲征的龙旗营。
李密得到消息之后颓然的坐到了椅子上,数天之内连损陷阵营与骑兵营,两大王牌悉数陨落,现在告诉他是情报有误?敌人的辎重营其实是龙旗营?
什么叫龙旗营懂不懂啊?一个国家最最精锐的士兵,最最牛逼的将领,最最先进的装备都集中在这里,或称万岁军。
让他两千轻骑,突袭万岁军?
这跟叫奔波儿灞去打那孙猴子有何区别?
李密打了一辈子仗,从来没这么窝囊过,然而现在他真的不怪谁,毕竟敌人的保密措施做的太好了,就连他都被骗过去了。
“现在邯郸保不住了,去……与那杨英说,邯郸肯定不行了,他们若是还要我顶,我只能任由田魏破城,已尽人事,再无有他能。去吧,去告诉杨英,说我李密败的有多惨。”
他说话的对象是李密在这的特使,特使也没说什么,低着头答应了下来。
这几日他也见识到了,李密的确是把最精锐的士兵都派了出去,但也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陷落的。
特使不懂军事,但却也是知道李密两大强营皆已全军覆没,当下虽还有五六万人,却终究是要落得个困守邯郸。
敌人不光狡猾,还特别强力。真的已经不能怪李密不努力了。
“大都督莫要沮丧,我这便回去禀报我家主人,让他立刻调集援兵相助都督。”
今天请个假,明天补
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睡觉,今天我得好好睡一觉,请个假。
第643章 火器时代
李密没有划水,这一点杨英在他这边的使者是看在眼里的。
李密其实也不会划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就捏在人家的手中,打了打不过那另当别论,若是上来就叫人看出来自己打假赛,他身后可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呢。
杨英得到战报之后坐在屋中也是半晌没有缓过劲儿来,李密不是弱手,因为即便是他自己,在没有联合群雄之前也是不敢轻易招惹李密的,他的陷阵营与轻骑兵可谓是名震天下,但如今这两个王牌部队几乎在一夜之间损失殆尽,这即便是杨英都怀疑到底是不是他给递过来的假情报。
但其实头两天时,他手底下的快马探子就已经将敌人的进度汇报了上来,杨英其实是明白李密的左膀右臂是真的被打光了。
只是此刻并非心疼人家队伍的问题,而是说自己怎样才能将敌军阻击在邯郸之外。
若是叫敌占据邯郸,那这个枢纽之地可以在几日之内抵达他们任何一方势力的驻地,若是再加上他们叫人恐惧的战斗能力,中原这本来堪堪凝聚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整合的烂摊子立刻会被再次冲成一盘散沙。
“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阻击魏军于邯郸城之外。”
杨英传达命令之后,他独自一个人坐在屋中,外头的光影变化叫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他心中知道这必然是一场惨烈的大战,如果按照当下魏军展现出来的战斗力,正面对抗几乎是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人数去堆,若是还不行恐怕只能请出最后的大杀器,也就是东突厥支援而来的十余万精锐骑兵。
这不光是杨英的压箱底宝贝同样也是东突厥压箱底的宝贝,他们就是想借这一波的势头能吃下北方的一大块地方,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问题就是如果不拿出真东西来做出交换,怎么可能拿得到别人手中的东西。
如今战争进入到了第一个巅峰阶段,魏军势如破竹一路高歌便来到了邯郸外一百八十里的地方,然后便拜开了阵仗休整了起来,辎重营则慢悠悠的朝既定的地方行进,好像一切都显得平静了下来,但即便是景泰帝这样的门外汉也知道这不过就是暴风雨前的压抑和静谧。
“你不意外?”
看着只是扫了一眼前方战报就继续回头折腾钓鱼竿的夏林,老张背着手一脸好奇的问道:“神机营连斩敌两大精锐,你看着怎么就一点不意外呢?”
“你是十八岁青壮,遇到同样十八岁的青壮,你俩狭路相逢勇者胜。你是十八岁的青壮,对面来了个六岁孩童,你打了他一通,觉得快乐么?”
老张犹豫了片刻:“那得看那孩童欠揍不欠揍了,若是欠收拾,我很乐意。”
“说到孩童,张仲春啊,你已经三十好几了,怎的还没有弄出个孩子来?你是不是不行?你要真不行我去给你找个过继的,别弄得你张家最后绝了后,下去之后没法跟老头老太太交代。”
老张深深的瞥了一眼夏林,起身道:“告辞。”
“你跑什么啊,一说这个你就跑,你到底是不是不行?”
夏林追着杀到了湖心岛的小码头,这刚过去就见一叶扁舟正缓缓的朝这个方向行驶而来。
“那是谁?”老张这会儿诧异了起来:“按照道理说,除了我这察事司的主官,其他人可都不许过来。”
“你猜啥呢,马上不就能知道了么。”
两人眺望了一阵,直到那艘小船靠岸,里头的人下来之后倒是叫老张和夏林都吃了一惊。
原来来者并非他人而是闭关许久不见的高士廉,说起来夏林也有好几年没见他了,老头比之前苍老多了,有一种断崖式衰老的感觉,脸上的皱纹更多了,头发也变得花白,跟当年第一次见这位刁相时完全不同,这会儿的高士廉就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小老头,几乎是没有了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夏大人,张大人。”
高士廉笑盈盈的朝夏林和老张拱手,他俩忙不迭的回礼,毕竟老头不管是江湖地位还是资历都摆在那,轻易怠慢失了礼数,那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成年人的游戏,不能再像小孩那样说不理你就不理你,得保持一个体面。
“高相里头请。”夏林抬手招呼高士廉:“这天寒地冻的,高相大病初愈,莫要再沾染了风寒。”
这会儿老张眼珠子一转,也不说话也不走,虽然没被邀请但还是背着手跟了过去。
高士廉看了他一眼,心中十分诧异这厮的脸皮之厚,但却也不好开口驱赶。
“你还跟着干什么啊?不是要回去么?”夏林上下扫了老张两眼:“我跟高老聊聊,你在不方便。”
这下高士廉更诧异了,他没想到这夏道生居然如此下逐客令,这即便关系再熟悉也会心中不悦吧。
“算逑。”老张胳膊一摆:“爷走了。”
老张往地上啐了一口也不知是啐夏林还是啐高士廉,而夏林叉着腰看着他的背影对高士廉说:“他就是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哈哈哈哈……好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高士廉倒是被逗乐了:“年轻真好啊。”
“不年轻了,过几年也要三十了。”夏林微微躬身:“高相请。”
“请。”
两人落座,因为夏林没有用仆役的习惯,所以全程都是他自己为高士廉斟茶倒水,湖心的小屋之内炉子烧得旺旺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寒冷。
高士廉抿了一口茶:“嗯,真是好茶,应当是浮梁的崖玉。”
“哟,高相是个中高手呀。”夏林笑盈盈的说道:“就是我那边的茶,若是高相喜欢,过几日我家人给高相送些过去。”
“那老头子可就开口要仙芝了。”
“好说好说,我就知道高相懂行。”
两人一开始都是聊的这些没油盐的话题,先从茶入手,然后聊着聊着高士廉就突然感慨了起来:“连续几年暖冬了,今年突然极寒,倒是叫我这把老骨头有些顶不住了,也不知道还能再撑几年。”
“正常的,这也算是个规律,古往今来没有万全不变的天气。”
一语双关,倒是叫高士廉心中一黯,抬头再看向面前这个正值当打之年的儿郎,叱咤风云四十年的高士廉知道自己终究也快走到最后了。
气氛一下子近乎凝固,这时夏林突然问道:“高相可用过膳?”
“尚未。”
夏林起身:“那就一块吃点吧。”
说着他拿出了小炭炉和砂锅,又从外头把冻着的豆腐和牛羊肉拿了进来:“今日涮个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