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双关,对答如流。旁边的老张听得都在心里拍案叫绝,既说了自己的身世又把自己的名字跟字联系了起来,绝妙绝妙,当真绝妙。
小王爷对夏林的反应速度也是很满意,于是便再次开口问道:“你的诗词赋师从何人啊?”
夏林身子一闪指着老张:“他。”
“他?”小王爷这会儿也是惊愕了:“他不是你的书童?”
“现在他是我的书童,以前我是他的书童。他是鸿宝元年的童生,鸿宝六年的秀才,鸿宝十二年的举人。后卷入舞弊被削去了功名永不叙用,于是就只能当了我的书童,我与他此番前来扬州就是准备下个月的春闱。”
夏林把所有的情况都竹筒倒豆子似的倒给了小王爷,说实话他乐意听就听不乐意听也无所谓,如果他会因为老张的身份为难自己,那他大概率也不会是个合格的靠山。
“原来如此,唉……这次舞弊大案的确牵连了许多无辜,导致朝廷之中一家独大。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道生,我问你,若给你一个人口不过三千的县城,你如何在五年之内让它变成五万人?”
啥?夏林听了这个话,脑袋都是嗡嗡的,哪有上来就给人上强度的啊……五年人口翻十倍,天底下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第13章 小跟班
这种事情就算不搜手机大概也知道是不可能,一个经典封建时代的城镇,自然成长率在风调雨顺的前提下一年撑死不过百分之七,三千人也不过变成三千二,这还是风调雨顺政通人和的前提下,五年能到五千已经可以说是当地发展极为迅猛了。
这五年要从三千变五万,夏林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周围一大片地方遭了灾粮食绝收大量流民涌入,每个县城摊派一部分流民。
想到这里,夏林的眼神变得奇怪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拓跋靖,然后抿了抿嘴:“小王爷,五年内增长到五万,唯独只有一种可能。”
“说说。”
夏林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略带沉重的表情说道:“周围郡县遭了天灾,上百万流离失所,这些流民四散而逃,经过此县时驻留了一部分。那么小王爷问的就应当是五年之内怎样用这三千人弄出够五万人吃的粮食了。”
拓跋靖一听,眼神便亮了起来。在之前他已经将这个问题问过八个人了,这里头要么就是冥思苦想半晌不知所云的,要么就是张开嘴便是夸夸其谈什么救国良方的,务虚者多务实者少,听得多了却也让人厌烦,谁还不知道那些书中的教导呢,甚至还有人说什么讲学教化民自然来。
这些跟放屁都没啥本质区别了,虽然也有那从务实方面走的,但提的方法着实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什么给县里每家每户发春宫图的。
这是人能提出来的意见?哦,弄了半天他小子的增加人口就是生孩子是吧?
但到了夏林这里就有些意思了,先不说他提出了什么方法了,就光是他分析问题的角度就让小王爷很欣赏,这是非常务实的一个人,他没有去假设生孩子,而是从遇到天灾的角度出发,然后将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手中将本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转变为能够完成的任务。
这份机敏就已经相当厉害了,而且他的话还不由得引得了小王爷的兴趣:“哦?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五年你要如何弄到养活五万人的东西?”
夏林摇了摇头:“说不出来,这东西还是需要因地制宜。我说种小麦,可那地方若是不能产麦子呢?我说种稻子,若那地方连年洪涝呢?我若说放牧,那地方寸草不生呢?这种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说凭靠想象。”
小王爷连连点头,他觉得虽然这小子并没有说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但这份谦虚谨慎就已经很棒了,什么三五年人口涨十倍本身就是个伪命题,他心里头也清楚的很。
不过这会儿他正要继续问下去,外头就有人通报说是有要事禀报,小王爷无奈带着抱歉的朝夏林笑了笑:“不如两位先去别处逛逛,晚些时候一起来别苑用餐如何?”
“那我们便谢过小王爷了。”
夏林当然是懂事的主儿,他一看这场面就是不方便自己在场呗,那走就完事了,懂事还是得懂事一点的。恃才傲物要不得,如果真的说单纯有才华就可以为所欲为,那李白也不会一辈子郁郁不得志、苏轼也不能一路走一路吃、柳永也不至于被表子养了半生。
所以有才华当然重要,但才华只是敲门砖,剩下的那可都是经营。
他们两个来到别苑的院子中,这正要往外走呢,突然一个小小的人影闪现,接着小郡主横着脸就窜到了夏林的面前:“你好呀~”
夏林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吓了一跳,等看清楚之后才发现是刚才的小郡主,他连忙躬身作揖:“郡主万安。”
“我啊,不认识我了?昨天晚上你还说要打我屁股的,忘了?”
听到这话,夏林心里咯噔一声,左右看了一圈发现无人之后,他一把捂住小郡主的嘴把她拽到了旁边的花丛里,按着她的头蹲了下来:“姑奶奶,原来昨天就是你啊……你能不能别乱说话,要是让人听见了我还活不活了?”
小郡主摇晃着脑袋从他手中挣脱出来:“你这样轻薄郡主就以为能活了?”
这时夏林才发现自己一只手勾在郡主的肩膀上另外一只手捂着她的嘴,这要让人看到了拉出去判个斩立决问题不大。
“哈哈哈,看你那傻样,还打不打我屁股了?”小郡主站起身来一脸神气的说道:“昨日不是还很威风的嘛,来呀来呀,你来打我呀。”
说着她甚至还故意朝夏林撅了撅屁股,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态,完全不知道这个姿态哪怕是放在寻常百姓家也是大忌讳。
“行了,别折腾我了。”
夏林也从花丛中走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在看向小郡主时发现她正在脱衣服,这可把夏林吓得大惊失色:“郡主,使不得!”
但这时小郡主的清糯罩衫便已经被脱了下来,露出里头的一身男装,青衣小帽只是那双绣花鞋极不协调。
“带我出去玩。”小郡主指着夏林说:“快!不然我就与我王兄说你摸我。”
夏林在旁边脑袋都大了,因为当一个女孩子开始用清白来污蔑一个人的时候,那除了以死明志之外在这个时代是没有什么更好的洗冤之法的。更何况她是郡主,是皇家,只要她开口甭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那先杀了夏林保全皇家名声准没错。
“你要想我死就直说,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夏林绕着小郡主走了几圈:“你说你个小毛孩子天天往外跑干什么,这个世道不安稳的。”
“你才比我大几岁,可却像个老江湖一般,你都行为何我不行?”小郡主上下打量着夏林,随后便撒娇道:“不管,带我去玩……”
“不带,除非小王爷答应。”
两人在这一来一回极限拉扯,这时春桃倒是快步的走了过来,她瞥了一眼男装的小郡主,仿佛习以为常一般,然后看着正左右为难的夏林说道:“你们便带郡主去附近转转吧,小王爷特别吩咐说若是郡主拦你们路的话,便让你们带出去转转。”
听到这话,夏林倒是对小王爷颇有些刮目相看,这位爷未来必成大事,别看他年轻但虽坐堂中却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不过既然小王爷都这么说了,那带小郡主出去玩玩就玩玩吧。恰好今日微风和煦,春风喜人,倒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色。
只是带着这个拖油瓶,夏林也没办法去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只能在河畔的春柳边上溜达,看看那沿街贩卖的花鸟鱼虫,倒是这小郡主好像什么都没见过似的,看着什么都要大呼小叫一声。
这时老张端了三份豌豆粉过来,配上那红糖倒是诱人,这女孩都爱甜食,于是便坐在了杨柳岸边和着春光吃了起来。
“郡主是叫什么名字?”
夏林坐在郡主身边,在他眼里郡主还不是个女人而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对个孩子他自然也没什么敬畏和尊卑,所以说话自然也就随便了起来。
“拓跋倩,你呢?”
“夏林。”
说完之后夏林突然想起来了,这拓跋倩就是自己这小说里的主要人物,四年之后她是那被她的爱郎叶良辰送到外邦和亲的公主,她的结局不好,十九岁便被那外邦的皇帝杀了祭旗以提振士气与大魏决一死战。
而就是那一战,打光了大魏的精气神,让原本中原之主成为了列强嘴边的肥肉。
如今再回头看这十三四岁的小郡主,夏林突然就觉得她可怜了起来,明明是个敢爱敢恨的可爱女孩,最终却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不过还好,叶良辰到底是起不来了,他赖以屏障的金手指如今就在自己手上,昨天晚上他还看了一会儿小姐姐扭大胯呢。
“你就是夏林啊!昨天那三首诗都是你写的?”
小郡主一声惊呼打断了夏林的思绪,此刻再看向小郡主时发现她的眼神里灼灼发亮,看向夏林时也多了几分热忱与崇拜。
“你好厉害啊!那三首诗都特别好。你教我写诗好不好?”
这时一想到这位小郡主曾经的结局,夏林说话的语气自然也就软了起来,他靠在柳树上说:“教你就很难了,这个比较吃天赋。不过送你一首诗倒是可以。”
“好呀好呀,你快一些。”
小郡主为夏林鼓起掌来,而夏林这会儿看了一眼小郡主,略微思索了片刻:“小芙蓉,香旖旎,碧玉堂深清似水。闭宝匣,掩金铺,倚屏拖袖愁如醉。迟迟好景烟花媚,曲渚鸳鸯眠锦翅。凝然愁望静相思,一双笑靥香蕊。”
“啊?这么快?我还没听清楚呢!你重新来一遍。”
夏林重新念了一遍,这次小郡主听得格外认真,但听完之后她的脸腾得一下就红到了顶,就跟过敏似的连带着脖子都红了,坐在那也不再吭声了,只是低着头默默吃着那红糖豌豆粉。
“你有病是不是?”老张在一旁用肘子怼了夏林一下,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是不是要死了?给郡主写小骚情诗是不是?”
“啊?”
回头看向老张的眼神再看小郡主的神态,夏林心里咯噔一声,他不过就是个抄书匠罢了……他哪分得清是不是情诗呢。
“你倒霉咯,轻薄郡主。”
老张的话里带着戏谑,而夏林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连忙对郡主解释起来:“郡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这首词特别适合你……”
第14章 天降才子
“小王爷,属下已查明其二人正身,他二人为洛阳人士,其张朔为鸿宝十二年的举人,三年前因得罪高丞相之党羽受牵连被削去了功名,那夏林倒是普通白身一名。只是两人在洛阳时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虽无有大恶但却也是劣迹斑斑了。”
受飞鸽传书连夜打探夏林他们的情况,跟夏林自己说的全部属实,这倒是让小王爷放心不少,不光是放心还有更多的是欣喜,因为他们显然不是高相之人,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让人欣喜了。
自科考舞弊之后,加之北方蛮族频频犯边导致朝廷分身乏术,这高相在朝堂上就是一家独大、只手遮天,这高相是江南高氏出来的人,在南方本就位高权重,加上如今他垄断晋升之路,满朝文武六成都是高相党羽,基层的数量更是恐怖。
所以小王爷这次带着的使命就是要悄无声息的提拔出一批人来对抗高相,这些人最好的就是白身,若是跟高相有仇那是再好不过了。至于说白身怎么跟世家豪门对抗,那皇家自然是有办法的,只要进了朝堂皇权给一些倾泻自然就能起到很好的作用。
这时的小王爷来到窗前看向天边:“宝魁啊。”
“在,小王爷。”
“你说,这天下能太平吗?”
小王爷的亲信立刻单膝跪了下来:“在小王爷登基之时必会一片清明。”
“好好盯一下那个叫夏林的,我看他倒是个可造之材,看看物色个什么位置给他。”小王爷说完,眉头紧蹙起来:“不对,他诗才艳艳,若是不快一些的话恐怕是要让他人捷足先登了。”
应宝魁沉默片刻后说道:“小王爷,属下倒是有个念头。”
“但说无妨。”
“朝廷于两年前重分郡县,都、府、县、乡各级之细远比之前纷杂,如今各地郡县皆却人手,朝廷且允那乡正以下之职的买卖,倒不如小王爷为其捐个官,避开科举便是了。一来可以不让他与那些腌文人接洽,二来的话也可以考量一下此子之能。”
“绕开科举……”小王爷眉头紧蹙:“若是绕开科举,提拔不易啊。”
那宝魁却只是轻轻一笑:“这还不是小事一桩,若是此子能力出众,自然能脱颖而出,届时小王爷怕也是克继大统了,加开恩科便是了。”
小王爷听完抚掌大笑:“宝魁啊宝魁,你生得粗鲁却是如此精明,人家都是投笔从戎,你倒是好,拿了刀的手拿起绣花针也是不含糊。”
“小王爷过誉,属下只不过是为……太子爷排忧解难罢了。”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你小子可是真会说话。”
而在他们聊天的空挡,这会儿夏林他们三人正在扬州的市集上溜达了起来,这扬州之地江南之乡,文风鼎盛,这一路上四处都能看到那些个街头卖字的人誊抄的诗,而今日热搜自然就是昨天那三首诗词赋,走了一路到处都能听见有人在讨论这个事。
虽然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作者是谁,但有一点很肯定那就是夏林火了,不过他跟老张倒是都不觉得有啥,老张那也是见过风浪的,反倒是小郡主一路上兴奋的不行,一见到有人在那讨论诗词,她就得跑过去问一声:“你们觉得那滕王阁序怎么样?”
其他两首她不在意,但就是那滕王阁序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绝杀,昨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辗转反侧的在琢磨滕王阁序里的一些句子,越想越觉得漂亮,咀嚼起来让人陶醉。
“夏道生。”小郡主突然从前头人群里跑了回来,拽着夏林的袖子说:“前头有人在摆擂台,你快去打擂台!”
夏林愣了一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排骨:“你看咱这排骨够不够那条大黄狗一顿吃吧,还打擂台,你想埋了我就直说。墓碑我要汉白玉的行么?”
小郡主乐不可支:“你怎的一句正经的都没有,快去快去,不是与人打架的。”
其实成熟的少年都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但架不住小郡主在那活蹦乱跳,她拽着夏林就往人群里走,走进去之后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个文斗台。
这东西在晋末就开始风行起来,晋朝懂得都懂,狗屁不是但玩起来领先时代一千年,而所谓的文斗就是诗词棋酒茶,写诗、题词、下棋、品酒、斗茶,这前头四个一直到夏林那个时代都差不多一个流程,但这个斗茶可就不同了,斗茶者各取所藏好茶,轮流烹煮,品评分高下,一斗汤色,二斗水痕,然后便是分茶技巧,杨万里咏茶百戏曰:“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
这都是个雅活儿,但打上擂台了就显得有些刺激了。
“你快去啊!快去!”小郡主推搡着夏林:“我看那个老头赢了好多盘了,你去杀杀他的威风。”
夏林看向台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盘腿而坐,他的面前摆着茶具棋盘还有笔墨纸砚,这就是标准的文擂的配置了,上来的人要给他十两银子,若是赢了他便还来五十两。
根据夏林闲来无事时的计算,当前时代根据多种锚定物的换算,大概可以得出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大概相当于七百元软妹币,所以一场比赛的报名费是七千元左右,而赢了的话就是三万五千块,数额不算巨大但却也相当刺激了。
这老头看上去闲庭自若,他见台下已经无人敢上来对阵,于是便捻着胡须淡淡一笑,朗声说道:“某以为这文峰鼎盛之地理应文采飞扬,雅致细致,却没想到三日之间竟无一人能赢下某一局,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唉……”
听到这话小郡主气鼓鼓的扯着夏林:“你快去教训教训他,气死我了!你看他说的那个话!”
夏林哎呀一声:“你又不是扬州人你气啥。”
“我不管,你快去!”
小郡主用力推着夏林,就像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子,而这时老张凑上来说:“五十两,你能拿多少?不行我上。”
“品酒斗茶你上,下棋写诗我来,OK?”
“欧开!”老张朝夏林比划了个OK的手势:“今日咱们将这老叟给嘬个干净。”
此刻的老头还不知道他被什么样的脏东西盯上了,仍在洋洋得意的在那摇头晃脑,旁边围观群众虽也是生气,但这个文擂就是这样,真的大能不屑上去,普通宵小上去打不过,人家靠这个吃饭赚的就是这个心态钱。
但谁知道呢……今天有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