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就想看看到底能不能如夏林所言那样有冤申冤有仇报仇,还有一部分则就盯着这核查过程,就处心积虑的想弄到一些夏林的把柄。
可是他们都没想到,这就是夏林想要的结果,关注度瞬间就拉起来了,矛盾也随之激发,守备不知道难道这里头争论的核心么,但他着实没有了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去摸底来试图找人平息这些学子的怒火。
但年轻人到底还是火气旺,他们根本就不听劝阻,只是一脑门子无敌热情,他们为了自己那个“算你厉害”的赌约甚至可以上刀山下油锅。
而如今这民意一沸腾起来,洪守备可就只剩下了硬着头皮上了。
至于夏林,他此刻已经坐在了崤县县令的书案之上,正把玩着上头的一本大魏履历。
“也不知是夏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崤县县令从后堂出来,满面微笑的对夏林说:“没想到夏大人竟会亲自到来,还请内堂休息。”
“休息就不用了。”夏林叹了口气:“县令大人,今日我来此地是有想了解一下这几年县中治理,还望批准。”
“把那是自然,请夏大人放心,一切都已为大人安排妥当。”
“哦?当真?”夏林嬉笑着说道:“大人准备好了便可”
第164章 挖坑埋自己
夏林乐呵呵的去查阅这些年崤县的卷宗,这早就布置下去的任务,他要能看出问题才有鬼呢,崤县县令蒙长山坐在旁边亲自为夏林端茶滴水,那伺候的叫好一个热闹。
“嗯,真不错。洛阳十二县,就是你崤县治理得顶好啊。”夏林放下卷宗满脸堆笑:“到时我定要让守备大人记下这一笔。”
“夏巡查客气了客气了,都是下官分内之事,责无旁贷,哪里还敢向上邀功。下官只盼夏大人能指摘些不足来,让下官好好改正。”
正说话之间,他的手中轻轻推上来了一摞商号银票,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夏巡查此番辛劳,下官这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夏巡查喝茶。”
夏林将银票拢到了袖子里,脸上也没露出任何特别的表情:“十二县中,你蒙大人治下最为清明,此番功绩的确值得歌颂,再加上前些日子治理有方,蝗虫都不进这崤县境内,的确是有大气象,待我返回之后定要说明一番。”
“哎哟哎哟,这可是折煞下官了,下官怎敢如此劳烦夏巡查!”
夏林哈哈一笑:“无妨无妨,职责所在罢了。不过,该有的把式还是要做全,其他县里做了那检举台,若是崤县不设总归说不过去。蒙大人你看?”
“设!必须设!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为难夏巡查,大人打算几时设?”
夏林看了看天色:“这眼看天黑了,那不如就现在设吧,反正都是设那六个时辰,也没说是那早设晚设啊。”
蒙县令一听哪里不知道这夏林是在帮他呢,连忙笑了起来:“妙啊夏巡查,妙啊!下官这就是去准备。”
“且慢。”夏林抬起手说道:“蒙县令,您可要想仔细咯,这十二县令里已经被办了四个,你可没有什么……啊?”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怎敢欺骗夏巡查呢,巡查尽管放心,下官这便去办事了,巡查且休息便是。”
夏林端起茶喝了一口,看着快步离开的蒙县令,脸上并没有表情,只是吹了吹浮在茶口上的茶叶沫子,然后看了一眼杯子:“哟,浮梁的杯子,有钱呐。”
外头的伸冤台很快就张罗了起来,中间放着一张大鼓,上头落满了雪与尘,似乎是许久没用过一般。
有四个凶戾的衙役站在两边,手上拿着那水火棍,用那吃人的目光迎来送往,那感觉就跟在举报信箱上头挂着个摄像头一样,谁敢乱讲话?
夏林跟蒙县令就站在旁边,夏林的双手拢在兽皮的袖套里,脸上全是笑容,静静的看着来往的人群。
蒙县令更是得意洋洋他四个得力的打手能够威慑住这些刁民穷鬼,甚至还有心思凑到夏林面前小声说:“夏巡查,我这四个手下,那可是崤县的四大金刚,这些穷鬼见了他们那就是老鼠见了猫,动弹不得。”
“好好好。”夏林笑着点头,连说了三个好。
看到他赞许的表情,蒙县令那是真高兴,一看自己这路数走对了,他还给夏林介绍起了自己的先进经验来。
“夏巡查,不瞒您说,这些穷鬼那就如牛马一般,能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就得给我感恩戴德。不知夏大人放过牛没有?哦……夏大人怎么可能放过牛,哈哈哈,是下官糊涂了。这放牛的人都知道,牛叫唤了,将绳子绑在树上抽它几鞭子,它就是有天大的力气也挣脱不得。这些个穷鬼也是一样,根底在这里呢,拴着呢,怎么抽他们都起不了风浪。”
夏林没接话,只是笑得眉眼弯弯。
眼看这天色愈发暗淡了,雪下得更大了,风雪之中那个台子也逐渐变得白皑皑的一片,倒是像个笑话。
而就在这时,不知道突然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一堆穿长衫的,这些人的手和脸都冻得红红的,他们一行大概二十个人,为首的一个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神情激动表情愤怒:“我有冤情!”
他一边叫喊着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用指尖血写的血书,面朝着那面大鼓噗通一声跪下了:“黄天在上,学生范书遥有诉!”
那几个衙役一看这有那不长眼睛的,立刻就上前要去驱赶,但这会儿蒙县令可就愣住了,他是千算万算没算到突然会有一群他娘的年轻书生跑出来,于是只能尴尬的看了夏林一眼。
“夏巡查……”
“无妨。”夏林抬起手笑道:“有冤伸冤,有诉控诉。”
那书生跪在那高举血书,朗声喊道:“我一告崤县蒙之义当街纵马撞死无辜。二告崤县县令蒙长山纵容包庇。三告巡查夏林官官相护。”
夏林当时的脸色就变得铁青了起来,而那蒙县令看到他那个脸色顿时也变得惊慌失措起来,连忙指着那书生呵斥:“哪里来的刁民!可知诬告朝廷命官下场如何?”
“若有半分诬告,我等愿以死明志!”
他说完,身后那跟着一起来的学生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我等愿以死明志!”
夏林在旁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侧身看了一眼蒙县令。
“夏巡查,你可莫要听信他们的三言两语,这必定是有人要陷害我呀……他们陷害我!”
夏林摆了摆手:“自古以来愿以死明志者,不论缘由皆需开堂审理,这个规矩蒙县令难不成不知?若是他们真是诬告,自然是要偿命的,蒙县令你慌什么?”
说完之后夏林仍然拢着袖子站在那:“你们几个既然以下克上状告官员,那一人进去先领二十大板吧,明日崤县县衙开堂公审。”
那些个书生是一句话没说,站起身便走入到了大堂之内,一人领了二十棍子,不过夏林倒是没让行刑的衙役下死手,疼一疼也就罢了。
“委屈你们今日先住在衙门大牢之中,明日一早入堂开审。”
为首的那个书生朝夏林拱了拱手,接着这一行人便被带入到了大牢之中,而蒙县令这会儿慌了神,他无助的看向夏林:“夏巡查,这可如何是好啊?”
“怎么?蒙县令这是……怕了?”
“那倒不是,只是担心他们的诬告对夏巡查名声有损。”
夏林哈哈一笑:“无妨,御史言官本该如此,清者自清嘛,蒙大人也无需担心,明日我会请守备大人前来亲审,定要叫他还你一个清白。”
这一番话说下来,蒙县令在这数九寒冬里已是汗流浃背,而夏林则这么拢着袖子慢慢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看到他离开之后,蒙县令一屁股坐在了衙门台阶上,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全完了……”
书生告官的事情不知怎的在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洛阳文坛,第二天一早衙门还没开门,这外头就站了上百书生文人,还有那名声在外的文坛巨匠也在其中。
这自然也会吸引许多百姓前来,大伙儿都在讨论这个事情,就连当时夏林他们的街坊都过来了,毕竟大伙儿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原本死得不明不白的春花儿竟还有被人翻案的一天,所有人都在憋着一口气呢。
只是听说是什么钦差夏林,他们就觉得这名字多少有些耳熟,但一时间却也想不起在哪听过。
“你们看,那不是小林子嘛!”
正在大家翘首以盼之时,两台轿子缓缓的停在了衙门口,周围的衙役立刻上前帮轿子里的人掀开了帘子,第一台轿子里下来的自然是洛阳守备洪长武,可这第二台轿子上下来的可就是夏林了。
街坊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小林子,前几天大伙儿还见过呢,只是那会儿他们只是觉得他和大春两人是在外头发达了,却是没想到今天再见到小林子时他却是能跟守备那样天大的官站在一起,两人还都是坐轿子的嘞。
“洪守备请。”
“夏巡查请。”
两人客套一阵之后便走进了衙门,只是在跨进门槛的一瞬间,夏林回头看了那些街坊们一眼,然后轻轻的拍了拍胸口,接着再便就是转过身消失在了照壁后头。
街坊们这才明白,原来小林子真的是要给春花伸冤,有那感情细腻的当时眼泪水儿就下来了,特别是猪肉佬的媳妇她趴在猪肉佬身上就呜呜的哭了起来,嘴里嘟囔着说道:“春花唉……我苦命的春花,小林子回来给你报仇了。”
这次因为夏林也是被状告之人,他不得主审只能旁听,而整个洛阳能审他的人只有洪守备一人,所以这案子可就大了起来,直接牵扯到一个钦差和一个地方守备。
这会儿涉案普通县令都没资格坐着,除了夏林是因为带着皇家玉佩所以才能坐着受审和旁听。
他全程不说话,周围的百姓也在许可的范围内涌到了衙门门口窗户下也都站满了人。
“那夏巡查,本官便开始了?”
洪守备极是客气的询问了一声夏林,而夏林点了点头:“这了洪大人最大,一切听洪大人的。”
“好。”洪守备手中的惊堂木一拍:“升堂!”
第165章 燃起来了
堂下跪倒三人,分别是告状之人,也就是那个书生。还有被去了官服官帽的蒙县令以及他的崽。
“被告,你可还有话要说?”
“守备明鉴!草民断无此行径,还请守备大人还我清白,莫要听信此子的诬告。”
蒙县令的儿子自然是矢口否认自己撞死人的事情,反倒是以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道:“去年四月时草民的确是撞伤一人,但随后草民不光带那人去医馆医治,还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当时草民记得那女子只是扭伤了脚,经过整治之后已无大碍。此后她为何死了,草民也不知啊。”
这会儿外头的街坊已经怒不可遏的骂了起来,洪守备手中的惊堂木再次拍响:“肃静!”
声音被压了下去,只有堂前那县令之子在娓娓道来,说自己怎么怎么救治怎么怎么赔偿,那春花已经死了而且没有家人,是圆是扁的还不随他拿捏?所以他自信满满的叙述看上去还真是滴水不漏。
这种带有明显排练痕迹的说辞,其实是非常管用的,撞人和撞死了人,送医赔偿和弃之不顾,律法量刑差距非常大,从无罪到死刑皆有可能。
而他的说辞明摆着就是直奔着无罪辩护去的,毕竟谁控告谁举证嘛。
“带县里郎中!”
很快县里的郎中就被带到了堂上,他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先是朝洪守备跪下叩头,然后又是看了县太爷父子两,便低下了头默默不做声。
“郎中何在?”
“草民在……”
洪守备厉声问道:“去年四月时,你可有收治此人带去之病患?”
“去年……去年……”那郎中侧过头仔细看了一眼县令的儿子,然后垂下了头:“是……是的,草民是收治过。”
“那人是男是女,病况如何?”
“是个女子……只是扭了足,后来这位公子还赔了她银子,多少钱草民记不住了,但是给了一些,然后那女子便走了。”
“是她自己走的?”洪守备眯起眼睛问道:“你可要细细想来。”
“是……是自己走的,当时便已无大碍,小老儿家中四代专治跌打损伤,药到病除。”
“本官明白了。”
洪守备点了点头,手中惊堂木重重一拍,厉声喝道:“堂下范书遥!你可还有话说?”
眼看到这一步,要是潦草一些的就可以结案了,而周围的百姓那也是敢怒不敢言,就如蒙县令所说的那般这些百姓就是拴在树上的牛,谁敢多言?
这会儿蒙县令得意洋洋的表情被夏林尽收眼底,他只是轻笑了一声,而这会儿洪守备已然快要做出决断了。
夏林终于动了,他咳嗽了一声,旁边的洪守备立刻侧过头来询问:“夏巡查,你可有话要说。”
“回洪守备,我有几句话要说。”
“请。”
夏林缓缓走上堂前,但他显然是不用跪下的,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围在衙门口的百姓街坊,清了清嗓子:“虽然如今已经是可以盖棺定论,但既然此事还涉及于我,那这范书遥说要以死明志,陛下有言在先人命大过天,那即便是他要死也要让他当个明白鬼也能让百姓心服口服,倒不如开棺验尸,看看那女子到底是何死因,洛阳的仵作天下无双,定然能给出公论得以服众,您看如何?”
“大善。”洪守备轻笑一声对下头的原被告说:“既然夏巡查如此说,那便依照夏巡查的话来办,来人啊,寻尸验尸!”
那蒙县令听到夏林的话一下子就急了,跪在那不停冲他使眼神,而夏林则好像没看见一般,他转过头继续对门口的百姓说:“我来此地行监察之职,若是真错了,那我也认下了这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然大家都想要一个公论,那自然要给出这个公论,断然不可让天下百姓对朝廷失望。”
这一番话说得极漂亮,外头的百姓掌声四起,而洪守备听到他的话之后倒也是不得不佩服这个年轻的巡查御史,这能得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头的确是有些东西的,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其中的矛盾。不管怎么样祸都沾不上他的身,错了便错了,改就是了,对了嘛那就对了呗。
这种临危不乱的样子,在一个如此年轻之人身上却是极少见到的,这一点洪守备不得不佩服,换成自己当年早已经着急忙慌自证清白了。
但天底下的清白都是没法自证的,越是自证越是慌乱,所以说这小子能独得圣眷可不是没有道理呀。
所有人都在这等着,虽然外头天寒地冻,但没有一个人离开,牛马们都憋着一股劲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诉求,就是想让跪在那的那对父子赶紧去死,他们死了这股长久积攒的怨气才能消散。
夏林也坐了回去,这会儿有人递了冒着热气的茶水给他,他点了点头便将茶捧在了手心。
这大概过了能有个两个时辰,仵作便跟着衙役走了上前,夏林一看发现这仵作居然还是个姑娘,看着倒是稀奇,毕竟谁家好女孩整天去跟尸体打交道呢?
“禀报大人,死者已开棺。经过属下勘察,死者是因肋断入肺而死,左腿膝下三寸有断裂,额碎,左肩脱臼,左手手腕断开。属下判断为遭重力撞击后踩踏致使肋骨入肺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