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闻言愈发苦涩,显然没想到自己临终前竟然连自己母亲都不能见上一面……
士卒带着太史慈和刘繇进入金陵内府,却是并未让他们直接见到刘邈,而是带他们到一小室内。
“里面有热汤,有干净的衣物,供你们洗浴。”
两人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待遇,不由困惑道:“将死之人,还要清洁自己的颜面吗?”
“洗不洗是你们的事情,我只是奉主公之命将你们带到这里而已。”
太史慈和刘繇闻言,一番犹豫后也是进入屋中洗浴。
虽然不知道刘邈究竟想要怎么羞辱自己,但既然有体面离开的方式,二人又为什么要拒绝呢?
两人进入屋中洗去自己身上的腥臭,换上干净的常服,重新出来时就好像换了对人。
虽然眉宇间依旧晦暗,却至少还算有了几分平时的样子。
士卒将清洗干净的二人送到一处主殿前指着前方:“主公就在里面,你们进去即可。”
太史慈和刘繇纵有疑惑,可此时毕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低眉颔首,在侍从的引领下进入主殿。
一入其中,二人鼻子中立即蹿进一股肉香、酒香。
刘邈……是在设宴?
同时上方也有声音响起,虽有些轻佻,不过二人还是确认这声音必然来自刘邈!
“没错没错!子义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有点缺心眼!回头您说说他就是,不要紧~~孩子嘛,总会犯错的!”
“什么玩意?你说你叫刘基?你爹刘繇可真会取名字!啧啧!小家伙,我也认识一个刘基,他字伯温,你可要我给你说说他的事情?”
“……”
而在刘邈之后,就是几道对太史慈和刘繇而言都无比熟悉的声音!
太史慈和刘繇错愕的一看,果然发现是太史慈的母亲还有刘繇的儿女们都坐在刘邈两边!
刘邈并未用对待囚犯的方式对待他们,反而是恭敬如客人。在面对太史慈之母时更是将耳朵伸过去以聆听老人家含糊不清的话语,与其有说有笑。在面对年纪尚幼的刘基时,更是将其抱到自己怀里逗弄于他。
太史慈和刘繇直到此时才明白刘繇为何方才专门要他们去沐浴。
之所以这样,就是不想让母亲看到儿子、儿女看到父亲成为囚犯的样子啊!
刘邈,在他们的亲人面前,始终都给他们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
太史慈和刘繇终于是膝下一软,跪倒在地
“罪人太史慈(刘繇)见过刘扬州!”
第125章 物尽其用,人尽其职
刘邈见两人都是一种便秘了好几天的表情,就知道两人大概是明白自己被忽悠了。
人家许贡拼死抵抗,是因为不想丢掉吴郡太守的位置。
人家张允、许昭各出奇谋,是因为不想要刘邈打破江东本来的格局,破坏原有的生态环境。
但你刘繇和太史慈是为了啥?难不成还真想要“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不成?
“既然是来赴宴,跪着是怎么回事?”
刘邈左右两边各有空的桌案,分别靠近太史慈之母与刘繇子刘基。
两人对视一眼,都又都不敢上前。
“不过罪臣,何敢如此?”
“呵。”
刘邈询问旁边的太史慈老母:“您在子义犯错之后,有和他断绝过关系,要置他于死地吗?”
太史慈老母大为惊恐:“身为父母,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呢?”
刘邈又问刘繇子刘基:“平时你的父亲惩戒你们时,难道会与你们断绝关系,从此父子不相认吗?”
刘基恭敬回答道:“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刘邈点头,随即看向下方的二人:“既然你们的父母不这样对你们,你们也从未对你们的儿女这样,那为为什么现在到我面前就要寻死觅活呢?”
“都上来,我有话问你们。”
二人这才敢起身,带着不安愧疚坐在刘邈身边。
刘邈首先询问刘繇:“现在族兄难道还认为我是十恶不赦之人吗?”
刘繇惭愧:“吾恨听信许贡、张允之言,这才……唉!”
不过刘繇还略微为自己辩解了一下:“刘扬州为何非要施行三长,而废除三老;施行均田,而废除授田呢?这样岂不让人误会?”
刘邈则笑道:“长者自然值得尊敬。可族兄扪心自问,一旦老人上了岁数,其体魄是不是必然虚弱?其思绪是不是必然固执?这样的人,让他们约束百姓还行,若是让他们去开垦田地,去修缮水利,他们难道可以吗?”
“而且豪族之男,自幼锦衣玉食,没受过什么劳累,受命自然悠久。平民之男,生下来就要躬耕于田亩之间,饥一顿饱一顿,这样的人,往往三四十岁时就已如富贵人家五六十岁般苍老……长久以往,所谓的“三老”尽是世家族人,乡里邻间又怎么可能公平呢?”
刘邈所言并非虚妄。
之前顾雍在选定三长时,也曾统计丹阳各地的三老。
而各地的三老几乎都是豪族出身,要么你是我的亲戚,要么我是你的学生,同气连枝,形同蛛网,触目惊心!
刘邈不否认,其中一些三老还算是德高望重,可以为百姓考虑。
可身为州牧,身为主君,刘邈如何能够将与百姓,与国家生死相关的事情寄托在个人节操上?
所以,这三长制度即便表面上看确实有不敬三老之嫌,与大汉“忠孝”的国策相悖,可却也是必然需要施行的政策。
至于均田,就更简单了……
“两汉四百年,世家豪族侵吞田地不知有多少!怎么我刘邈一分给百姓几十亩永业田,他们就好像要吃人一样,说我刘邈大逆不道?”
世家豪族历代侵占的土地,比大汉所有耕地加起来还要多的多!
而刘邈只是给百姓分上一点点,能够保证他们今后生活的永业田,就要被人骂死不成?
只许富者田连阡陌,而不许贫者无立锥之地?
这样的事情,难道不会让人觉得滑稽可笑吗?
刘繇本就理亏,此时更是无言以对。
太史慈则则是小心翼翼询问:“敢问刘扬州,对待吴郡的百姓,也会如此吗?”
吴郡不同于丹阳。
丹阳郡中多山地,人口又向来稀少,没有大的城邑,所以才可以让刘邈安顿那无数江北流民。
可吴郡却是田野无数,人口户数都要远胜丹阳。几乎已经没有多余的田地让刘邈去开垦。
所以太史慈想问的,与其说是问刘邈会不会将田地分给百姓,更多的还是想问刘邈,会如何对待那些世家大族!
刘邈没想到太史慈有此一问,也是乐了。
“子义如今不问自己的事情,不去担心自己的前途,怎么还为吴郡的人考虑上了?难不成子义是在吴郡娶了媳妇不成?”
太史慈还没有适应刘邈三句话就能往屎尿屁上扯淡的常规操作,所以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还是太史慈之母帮太史慈应了一声“子义尚未娶妻”之后,太史慈这才反应过来。
“刘扬州没有杀死我和刺史,我们的性命已经都在您的手中,为什么还要担心呢?”
太史慈已经帮自己和刘繇一起承认了臣服之意,而刘繇也并未有丝毫反对的神态,显然是默认了此事。
“我之所以询问刘扬州会如何对待吴郡的豪族,是想知道刘扬州会不会因为我们而迁怒无辜之人。”
太史慈担心,刘繇在进驻吴郡之后,就会大开杀戒,寸草不生!
若如此,只怕会让他与刘繇更加的良心难安!
刘邈没有先理会太史慈,而是朝着旁边太史慈的老母赞叹道:“能教导出这样有着仁义之心的孩子,显然都是您的功劳啊。”
随后才对着太史慈不满喃喃道:“子义啊子义,莫非在你的眼中,我刘邈就是土匪不成?”
……
不管太史慈是否这样认为,但吴郡的世家大族们显然是这样认为的。
只要刘邈打过去,又要分他们的地,又要分他们的钱,可不就和土匪一个样子吗?
刘邈又问:“若我真是土匪,目标就是将所有的富人杀死,那陆忠义、顾元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容我呢?”
“即便是三长,也不完全将三老排除在外。倘若真有三老尽职尽责,不便不倚,难道这样的人还当不上三长吗?”
“即便是均田,对世家大族依然有着优惠的政策,可以按照奴婢、耕牛这样的资产多分给他们田地,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我大概猜出张允他们是如何说我,大抵就是一到吴郡,就把他们杀了!全杀了!男的发配为奴,女的贬黜为妓,连家里的鸡蛋黄都给摇散了。如此是也不是?”
太史慈和刘繇尽数沉默,显然是刘繇说出了他们的心中所想。
“那我告诉你,都他娘的是放屁!”
刘邈的一句粗口,再次打碎了两人好不容易在心中竖立起来的贤明形象。
“一帮王八犊子,他们是害怕我刘邈的兵锋吗?扯淡!他们害怕的,是他们和普通百姓沦落到一个起点之后,就再也赶不上别人。”
“即便是我给了他们利好,让他们领先普通百姓十步、百步,他们也依旧不愿意努力蹦两下!”
“就像世祖皇帝一样,他以为给这些世家豪族好脸,让他们领先别人,他们就能乖乖的在地上跑了。但其实他们是想直接将这赛道给掀了!这样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再超越他们!”
刘邈忽然嘿嘿一笑。
“但是我偏不!我偏不让他们将这道路给掀了!甚至还要让他们亲眼看着那些个平民百姓将他们超越!”
太史慈、刘繇已经彻底不明白刘邈是什么意思。
刘邈这才说出了对那些世家豪强的处置
“人,除了张允那几个首恶我肯定不会放过。”
“但其他人,都是士族们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读书人,我杀了他们岂不可惜?”
刘邈对此事早有打算
“那些人既然富贵了一辈子,想必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的去地里刨食。既然如此,就在江东广设庠校,要他们安心教书。”
两人这才听懂刘邈的话。
竟然是要将这些世家子弟赶去当教书先生?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刘邈是怎么想出来的?
而刘繇更是最先想到什么,当即阻止道:“刘扬州不可如此!”
“为何?”
还问为何?
刘繇焦急道:“这些世家子弟,对刘扬州您必然是恨之入骨,怎么能够让他们去教导百姓呢?”
刘繇本以为自己的话会让刘邈警觉,岂料刘邈听完后半晌不做动静,随即问了句:“就这?”
什么叫就这?
教育,为人之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