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诸葛亮已经是渐渐赢回了主动权
“学问道统之争,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靠着辩论赢下的。”
“想要检验学问,唯有真正实践才能评判出高低。”
诸葛亮如今,竟然已经是有了“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意识!
不过也正因为此,诸葛亮并不以为现在就要开始复兴诸子百家,造成士人百姓思绪上的混乱!
“如今荆扬好不容易平定,士人百姓皆指望能够在刘骠骑的治下安稳度日,若是骤然废除经学,恐怕会再起祸乱!”
诸葛亮恳求刘邈:“望刘骠骑看在百姓的份上,还请不要掀起纷乱!”
“等到将来天下平定,百姓安居乐业的时候,刘骠骑再进行这样的变法变革也不迟。”
诸葛亮并不是不希望求变。
他是希望,在尽可能小的代价之下,完成其他学问对于经学的取代。
如今乱世,肉体上的疼痛就已经令人不能忍受,怎么可以在精神上也让士人百姓受罪呢?
陈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能是去看向刘邈。
而刘邈,依旧是在一粒一粒吃着黄豆,表示完全不掺和这些事情!
“孔明此言差矣!”
就在陈哑火的时候,之前将火烧到陈身上的司马懿竟然再度站了出来!
他走到诸葛亮身旁。
说来也巧,今天诸葛亮是一身月色雅白的服饰,而司马懿则是一身玄黑深衣。
两人一阴一阳,仿佛至高至明之日月,竟然是将一众大儒的风头全部盖过,好像此世间便只有他们二人一样!
司马懿来到诸葛亮面前,与诸葛亮行礼,诸葛亮也同样回礼,只是双眼却一直盯着司马懿。
“仲达有什么想说的吗?”
“孔明,你说不想要百姓受累,可如今的百姓,本身难道不就是在受累吗?”
“如今乱世,说这些掩耳盗铃的话,除了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又能改变些什么吗?”
相比诸葛亮,司马懿毫无疑问是要残忍的多,务实的多,也功利的多!
“百家争鸣,贵在一个“争”字,而不在“百家”两字。”
“孔明自己也说,唯有真正实践才能评判出高低。”
“若是不去“乱”这一次,那谁来评判学问的高低呢?是靠你吗?靠我吗?还是靠什么圣人大儒吗?”
司马懿的眸子中漆黑一片。
“若是能够迅速找到道路,那即便是一时的阵痛也是能够忍受的!”
“与其继续浪费时间在经学上,倒不如直接废除经学,另立经典!”
“最不济,也请刘骠骑将《新论》、《论衡》两部书公布于众,让世人自己评判对错!”
第239章 用备攻吕
相比陈和荆州大儒们还在探讨“要不要修一栋新屋子”,诸葛亮和司马懿这两个年轻人反倒像是插上翅膀一样,已经进行到了下一个步骤,那就是该怎么修一栋新屋子。
诸葛亮是想着大家先在这旧屋子里面凑合凑合,然后慢慢将外面的新屋子修好,大家再一起搬进去。
司马懿则是想要直接将这旧屋子给轰碎,平等的让所有人面对疾风骤雨,然后逼迫所有人一起去修一座新屋子。
前者,优点是温和,但缺点是太过理想。
保留旧屋子,那谁去外面独自应对那狂风暴雨,谁去一砖一瓦的修筑那座新房子?
要知道大多数人,都是宁可看着梁柱坍塌,都不愿意去扶一下的主。盼望着他们主动去建造新的房子,那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后者,优点是狠辣果决,缺点却是在房子盖好前,恐怕会死很多人!
当大家都骤然之间没有了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必然会出现丛林法则一样的血雨腥风。
在这个过程中,只有最优秀,最能忍耐的猎手,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所以,虽然都是“盖房子”,但两人的过程却是天差地别,甚至称得上是一句截然相反!
诸葛亮,是那种勇于用自己身躯遮挡住狂风暴雨,并且坚信自己会感动所有人,让所有人与自己一起去实现希望的那种英雄。
而司马懿,则是默默将身体隐藏在黑暗,将所有人都当做敌人,并且务必要使得自己成为胜利者的最后赢家。
两人虽都是青年才俊,可仅仅是这一个问题上,便是针尖对麦芒,几乎水火不相容!
因为陈希望尽快搭建出“新屋子”,所以急功切利的自然站到了司马懿这边。
而那些荆州大儒天然的保守性,以及其想继续留在“旧房子”里遮风避雨,故此也默默开始站在了诸葛亮这边。
眼看双方又要进行新一轮的剑拔弩张,一阵清脆的敲击声暂停了这即将爆发的冲突。
“当当当!!”
刘邈用金匙敲击着青铜酒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这边。
“今日不过是司马建公的接风宴席,为何却要讨论些我听不太懂的经义之事呢?”
刘邈此言说完,立即引起了一屋子人的幽怨。
这个局是谁攒的?
要不是刘邈将这么些人聚集在一起,大家能因为此事吵的不可开交?
而且刚才这些荆州大儒和陈,和司马防争辩的最凶的时候不见刘邈出来当和事佬,结果现在轮到司马懿和诸葛亮争吵的时候,刘邈却说自己“不懂经义”?
若是其他人,在座的这些名师大儒大概反手就喷了上去。
但在刘邈面前,他们也只能是偃旗息鼓,不敢再战!
“不过看方才诸位热闹的景象,倒是想起刘荆州故去时,他曾经安顿给我的一件事情。”
刘邈提及刘表,也让一众荆州大儒彻底安静下来。
“他曾与我说,他编纂了一部《五经章句后定》,可以用来教导世人。”
“荆州庠序,一向众多,在扬州境内,我也做好了开设庠序的准备。择日不如撞日,从今日起,不妨就定下此事,在各地设立庠序,传授《五经章句后定》。”
一众荆州大儒听到,都是喜不自胜!
刘邈令庠序传授的《五经章句后定》,虽然是刘表经过修改删减后的版本,但其总体架构终究还属于“经学”,而不是什么离经叛道的东西!
而且设立庠序,任命博士,本身就是提高士人地位,给士人量身定制的编制。刘邈愿意保留这样一批编制,如此又怎能不让人满意呢?
“此外……”
可下面一个“此外”,却让这些荆州大儒皆是菊花一紧!
如今什么都不怕,唯独是怕一个“此外”!
刘邈问陈道:“那《新论》、《论衡》之书,公玮手中可有原本?”
“没有,但我能保证一字不落的全部默写下来!”
陈早就说过,论军事,他不及周瑜;论政务,他不如张昭;论谋略,他更是不如鲁肃。
但是好记性与烂笔头,却是他唯一能够仰仗的东西!那过目不忘的能力,完全堪称人形书库!
“既然如此,你便抄写下来,再制成书籍,放于集市中售卖。”
在“修房子”的问题上,诸葛亮说了不算,司马懿说了同样也不算。
于是刘邈选择了一个折中,也看似有些矛盾的法子,那就是对旧屋子保留一半拆一半。
比之诸葛亮的法子,没有那么温吞。
比之司马懿的法子,同样也没有那么剧烈。
这样的法子,明显是让两边都不满意,可又毫无办法可言。
刘邈决定了此事后,便结束了这场看似寻常的宴席。
而陈则是在刘邈离席的第一时间便追了上去:“仲山!仲山!”
好不容易追上刘邈,陈连口气都顾不得喘,就有些气呼呼道:“你这折中的法子未免有些太过狡猾了些!你之前的那些果决都到哪里去了?”
当初在设立三长、推行均田的时候,刘邈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如今在这根本的正统问题上,却只是颤颤巍巍的往前走了一小步呢?
刘邈打着哈欠,缓解了一下自己方才在宴席上的疲劳。
“三长、均田,都是先画箭靶,然后再将箭给射出去,如此才能够雷厉风行。”
“但现在……公玮,我且问你,方才你们看似吵的热闹,但最后吵出来个什么结果了吗?”
陈一时语塞。
“孔明、仲达这两人确实是当世翘楚,知道要去建一栋新的屋子。但是他们有谁说得清,这新屋子是长什么样?能做什么用的吗?”
“天人感应那屋子虽然破,但到底庇护了大汉数百年安稳。但现在你们只想要建一座新屋子,却连新屋子的用处都含糊不清,这样你们一天建个锤子的屋子?”
刘邈摇头。
“按照孔明的做法,大抵是把他自己累死也造不出一座新的屋子。”
“按照仲达的做法,大抵是最后所有人都冻死在野外,也不知道能不能造出一座屋子来。”
“这两人,争的只是建造新房子的过程,而不是讨论新房子究竟是怎么样。所以公玮认为,我应该听谁的呢?”
陈眉头锁的更深:“那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他娘的问我啊?”
刘邈忽然爆粗口。
“你们才是干这个的!你现在问我?”
陈委屈道:“你肯定知道的嘛!我之前记载仲山的言行,我就知道你一定知道!”
“滚蛋!我不知道!”
刘邈才懒得理会陈的追问。
“等到庠序和书籍的事情一弄好,我就要回到江东去!”
陈忙问:“那我呢?”
“你?你随意!”
刘邈表示对陈要去哪完全不关心,这也让陈有些受伤。
“那我要跟你回去。”
“为何?”
“我发现在外面学的东西固然多,但终究不如在仲山你跟前学的东西多。”
陈拒绝了继续流浪,选择留在刘邈身边。
“尤其是仲山你现在折腾出来的那什么文昌门学!我觉得把那玩意研究透比什么都管用!”
陈嘿嘿一笑,再度抱着刘邈的胳膊:“仲山,走,令我去文昌门学那边转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