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半夜,却有另外一位不速之客忽然到来。
在朝廷被曹操迁走之后,就留守雒阳的河南尹,夏侯。
夏侯生的孔武有力,体态巍峨,两只眼睛更是炯炯有神,颇为完整。但张绣和顾雍在看到这位曹操心腹将领后脸色都是有些不快。
这个时候夏侯突然来到此地,并且还是带着兵马来到此地,显然是有所图谋!
而无论夏侯图谋什么,显然都是和蔡琰有关!
果不其然……
当顾雍听到夏侯竟然要自己将蔡琰接到许昌去的时候不由怒上心头!
“曹孟德想要做什么自己去做就是,为何要为难一个女子?”
顾雍对此事看的真切,不由破口大骂!
“他曹操不就是想趁机与南匈奴搭上关系吗?既然如此,你只管去对面邀那匈奴右贤王刘去卑去许昌就是,与我师姐有什么关系!”
夏侯不卑不亢:“是天子有令,要蔡琰觐见。”
“我呸!我的老师已经为大汉殉国!难不成还要让他的女儿也陷入危险当中吗?”
顾雍,竟然爆出了粗口!
不得不说,和刘邈待久了,大家的素质都是肉眼可见的变低!
夏侯显然也没有想到顾雍竟然敢斥责天子,也是有些意外。
不过夏侯并未因此而生气。
其他人或许对天子,对大汉还有几分敬重。
但是作为曹操的宗亲将领,身为曹操的柱石心腹,夏侯对天子的态度其实比曹操要更加激进!
所以夏侯也没有拿君臣礼法来刺激顾雍,而是直接说道:“既然元叹已经猜出缘由,那我也不瞒你。”
“孟德,确实是想要借此和南匈奴取得联络。”
“如今我等与袁绍的战事已经不可避免,听说袁绍已经拉拢了乌桓、鲜卑的骑兵当做助力。而骑兵不但是孟德的弱项,也是你家主公刘邈的弱项,如果能够将南匈奴拉拢过来,那对你我双方都有利好!”
夏侯从来都不仅仅是一名将军。
相反。
在曹操势力没有壮大起来的时候,一般都是曹操在外征战,留夏侯驻守大本营。
所以夏侯思考的必然也更加繁多,更加深刻。
“我知道蔡琰是你老师蔡邕之女,你急着将她带回江东,享受安闲。”
“可你别忘了,你自己也是刘邈的长史,是掌管一州之地的封疆大吏!”
“若是到时候不能胜过袁绍,你、你的主公刘邈,还有你那老师之女蔡琰,早晚会被袁绍杀死。”
“现在,你不妨好好想一想,到底是你现在的私心重要,还是我等的大业更加重要!”
顾雍明知道夏侯是在用刘邈绑架自己,可却偏偏找不到理由反驳。
鱼与熊掌二者不可得兼的事情,从来没有那么容易做出决断。
顾雍想要尽快接回蔡琰,这没什么问题。
但夏侯说的,同样没有问题!
打不过袁绍,大家都得完蛋!
更何况夏侯本身就是带着兵马来的。
若是顾雍执意要走,谁都不知道夏侯会不会直接用兵,强行将蔡琰带回许昌。
如此合计下来,顾雍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不过顾雍同时也与夏侯达成协定
“若是我师姐是在疲惫,或者厌恶这些匈奴人,不愿与他们同行,那你也不得请求此事!”
“一言为定!”
翌日,夏侯与顾雍一起,在南岸等待。
其实北岸的刘去卑昨夜在知道夏侯领兵来此后,就再没了其余心思,只想着尽快将人交付,自己欢欢乐乐的领兵回到北方去。
匈奴人的獠牙,只会伸向孱弱的肥肉,而从来都不会伸向锋利的刀刃。
至于那所谓勇敢的匈奴人……要么死在了和大汉的百姓战争当中,要么也已经是成为了北匈奴的一部分,被大汉的军队强行逼迫西迁,离开了故土。
反正现在留守在此地的南匈奴,是万万没有胆子去挑衅一个实力强大的对手的。
两边先是各放舟船,通以礼节。
刘去卑对这些汉人的繁文缛节并不感兴趣,可在听到夏侯那边使者的话后,那短粗的眉毛却是一挑:“大汉的天子,想要见我?”
“正是如此。”
刘去卑此时尽是匈奴人的狡诈,当即试探使者:“若是我去了许昌,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那使者显然也知道一些事情,于是便代替曹操给刘去卑做了保证
“如果右贤王依附,可以划出一片土地,供右贤王麾下独孤部休养生息!”
刘去卑顿时露出一抹笑意。
显然,这锋利刀刃背后的肥肉被他给诈出来了!
……
可顾雍显然无心理会曹操与南匈奴之间达成的交易。
他只是翘首以盼,一直等待着对面应该出现的那道身影。
终于。
在夏侯使者与右贤王刘去卑聊了一刻钟后,一艘小船摇摇晃晃渡过大河,正朝南岸驶来。
附近的士卒都好奇的看着那艘小船。
他们也想知道,那传闻中被刘邈花了重金从匈奴赎来的蔡琰,究竟是长得怎样一副样子!
第280章 祭奠蔡邕
船只在河水中不断起伏,顾雍赶紧上前,站在码头上等待。
船夫靠岸后,先是从船舱内走出一名年老女婢,对着顾雍行礼。
顾雍看了对方半天,这才认出:“当年,你便在老师身旁侍奉吗?”
不是顾雍眼拙,实在是对方的变化太大。
当初顾雍跟随蔡邕读书时,对方还是名活泼可爱的少女,矫健飘逸的身形常常如同一只喜鹊那般穿梭于众人之间,任谁看了都会心情畅快,感慨风华正茂,灵动可人……
但现在,对方却是佝偻着腰背,动作迟缓,手上也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就连那曾经稚嫩光洁的脸上,也是被蹂躏出了皱纹,完全没有半点昔日光彩。
而对方在听到顾雍如此相问后,也是有些局促、不安。
在匈奴的三年,对她来说恐怕比一生还要长。
如今再见故人,本该是喜事,但恐慌与难堪,却与三年的岁月一同化为厚实的城墙,将两面完全隔开。相见,却好似不见。
见到对方如此,顾雍不知怎的,也开始鼻酸。
直到轻轻一声“元叹”,这才将顾雍从悲伤中拉回。
顾雍忐忑的往船舱内看去,小心翼翼的喊了句
“师姐?”
一道修长纤细的身影从船舱内部缓缓走出。
瘦瘦小小,此时若是忽然刮起一阵狂风,估计会将她再次吹回深不见底的船舱内。
她裹在宽大的貂裘中,如一株摇曳的苇草。裘袍的风毛拂过她那张清冷的脸颊,愈显肤色如雪,苍茫一片。
也正因如此,寻常汉家女子的娇柔并未在她脸上出现,有的,仅有如同杂草一般的不屈与倔强。
顾雍赶紧上前,刚想伸手去扶,却又忽然恍惚,觉得自己不该不遵循礼仪。
倒是蔡琰落落大方,一把抓住顾雍的手从船上走了下来,随即环顾打量四周,并且将目光最终落在顾雍身上。
“我听人说,元叹如今已是骠骑将军的长史,同时主政一州之地?”
蔡琰嘴角也是勾起弧度:“当年父亲就夸赞你才思敏捷,心静专一,艺业日进,所以叹服。如此便为你取了“元叹”的表字。”
“如今看来,父亲的眼光倒是真的不错。”
提及已经逝世的蔡邕,蔡琰却没有半点悲伤,更不像寻常女子一样哀怨自怜。反而像是在提及别人家父亲一样稀疏平常。
顾雍见到这一幕,却是更加鼻酸。
可连蔡琰都没有流下眼泪,他又怎么能够在蔡琰面前率先哭泣呢?
而且看着蔡琰那平静似水的眼眸,顾雍连“师姐受苦了”这样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如以前在蔡邕面前读书时那样,恭敬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言语半句。
倒是蔡琰比顾雍还要开朗,询问了顾雍许多话,许多事。
当听到顾雍要将自己接到江东时,蔡琰沉默片刻后却也欣然向往。
“当年父亲在江南待了十二年,那段日子其实反倒安静,比在北方要好上许多。”
“若是父亲一直留在江南,兴许……”
蔡琰终于是欲言又止。
幼时的欢乐,却比现在的苦楚更加锋利,终于是在蔡琰那已经完全封闭的心房上敲开一道裂缝,让她也陷入了迷茫。
顾雍赶紧说道:“师姐放心,如今的江东,与以前的江东完全不一样!”
“刘骠骑早早就在江东置办了屋舍,到时候师姐只要安心调理身体,再无需去顾忌其他!”
蔡琰又一次听到刘邈的名字,也是有些好奇。
“那刘骠骑,究竟是什么人?”
对于蔡琰而言,刘邈这个名字已经占了她心中太多的份量。
就在胡营。
本以为此生便是如此。
不成想忽然有一日,就听到有人将她要从匈奴那里赎回去。
甚至直到见到顾雍的前一刻,蔡琰都有些不敢置信,她竟然真的从北方回到了汉土。
而这一切,都是拜那之前从未有过交集的刘邈所赐。
所以蔡琰不免好奇:“那刘邈,是父亲的旧友吗?”
“主公从未见过老师。”
“那……他难道是酷爱文学,与父亲是深交吗?”
“这,却也不尽然。”